接下来的一周淅淅沥沥、时断时续下着雨,天色阴沉到吓人,气温也无独有偶的有些偏低。在治疗了一周后,我的血红蛋白指标趋于稳定,达到出院标准,医生说接下来的一年甚至更久我每周都要到医院报道,检查血红蛋白指标,该吃药吃药,该补营养补营养,重要的是,在我自体造血能力不足的情况下一定要定期到医院输血。
我觉得我只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吃药、补营养、输血……每一样都要钱。而要命的是,公司刚刚通知我,项目取消,我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救我的那个人,我一直没找到,姓什名谁,一概不知。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办理出院前,在病房楼下的园子里我给公司挂了一个电话:“张经理,我知道我请了一周的假有些说不过去,不过我是真的住院,没有欺骗公司……”
“小楚,我知道你的难处,可你也要知道,公司不是福利机构,你三天两头头晕眼花,工作做不完做不好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张经理,我更需要这份工作,我知道是我影响了绩效,我一定补回来。”
“补回来?补不回来了!你知道吗,我们最大的金主,荣氏集团昨天通知我们,取消以后的所有合作。我们50%以上的项目都依赖于荣氏集团,而荣氏集团的项目往往标的比我们市场上承接的项目要大得多,这意味着公司的一多半都垮了。你说,这怎么补?这是晴天霹雳,公司这次能不能熬过去都不好说。”电话那头张经理都快声泪俱下了,语调里除了愤怒还有绝望。
“张经理,我……就不能和公司共存亡么?”
“共存亡?是你存我亡的意思吗?楚小漫,你平时反应再怎么慢我不管,但这次,你清醒一点,你还在试用期,试用期没过直接走人,明白了吗?”说完,张经理不留情面的掐掉电话。
我叹口气,仰头望天。灰蒙蒙的天空像是一个要吞噬世间一切的怪物,狰狞、咆哮着,黑云在风里翻卷。我的人生就像这天空,满是阴霾,连一丝的暖意都没有,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是不是还是这般死气沉沉,我只知道,眼下,我的一切都很糟糕。 一滴水滴到我的脸上……然后是很多滴,越来越密……下雨了。
我伸出手,感受着空气里的湿意。园子里的人一瞬间散去,但有一个人和我一样在雨水的洗礼下一动不动。 那是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脸色恐怖到难以形容,苍白、病态、眼周是严重的黑眼圈,坐在一张黑色的轮椅里,周身上下被毛毯包裹。即便包了层层的毛毯,也能一眼看出来,这是个身形很高的男人,但此刻被病痛折磨到纤薄、消瘦,比例异常夸张,像是一根能喘气的竹枝似地,约莫是得了不得了的重病。
他的身周没有陪护的人员,他用一双死鱼般的眸子凝望着我。我叹口气,走过去,问他:“下雨了,我推你到房檐下避避雨吧?” 他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我理解不了的方式紧咬牙关。
也许是病痛吧,我想。
我把他推到屋檐下,拍掉自己身上的水珠,淡淡的和他讲述我的遭遇,那一分钟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和一个陌生人说这些:“其实,我也不比你好。看得出来,你在生病。我也是。我的病需要很多钱,可我没有钱。就在一分钟之前,我失业了。雪上加霜……你知道吗,一个礼拜之前,我有机会在发病的时候死掉,我在马路上晕倒,为了不让我被车撞死……我不知道救我的那个人付出了什么代价,医院、警察都守口如瓶,不愿意说,我只知道他受了很重的伤。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即便他救了我的命,我也很可能因为没钱治病而死掉……我甚至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报答他……可现在,因为欠了他一条命,我好像不能随便死掉……” 是的,我的身上背负的不再只是我自己的生死,还有一个救过我的人,以后,我不能轻易的死。
那个形容憔悴的男人低声问:“那你……又能为他做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和他的面容一样,憔悴的不行。
“我不知道,可我很想找到他,问问他,他的愿望是什么,有什么是我能为他做的。”
“你很想找到他?”
“是啊。”我点头,“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没什么亲人,能像他一样为我不顾自己的人,他是第一个。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救的我,事实是他确实救了我的命。我想报恩,非常想……”
“哪怕对方只是一时头脑发热,本能反应救的你?”
“是啊。他是我的恩人。不管他希望我做什么,不问对错,我都想为他去做。”
“不问对错……”那个人反复着这四个字,仿佛在思考什么难题。
“内个,这里风大,你的家人或者护士,我帮你去叫?还是我推你回病房?”
“不用了……他们只是走开一下,一会就会回来。你不用陪我。”
“好。那我走了。”我冲他摆摆手,离开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