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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喻
纪真褪下了人的皮囊。
庶儿赤裸着淡红色双脚,足尖舐遍木头地板,她旋动把手,开门,一支微卷的烟执手点燃,火的光染亮暗里的面庞、脂的簿唇。
须臾,她吐出烟来。
一言不发的涌动向前,直冲动那廊中,男音的咳嗽,此番,黄色灯亮起,带着渐明晰的、管里流动的水声。
他的影子夭阏,至消失。
纪真斜在门口,透着光的血迹延向身后,豆腐似的、堆着的女人的皮在里,手足无措着。它的黑的瞳仁,凝视廊灯的默然黯淡、迫近烟嘴的火星的闪烁。
皮囊呆想。
仅烟卷成了灰,落在地上。
纪真一把拉起,兀自从脚至头妥贴上身,发出液体淌过的声。后欠身立起,穿上冬装的大衣,由此,她走出家门,踌躇自语,须臾跺脚离开。
长长的把手的行李箱子哗啦啦拖响。
无人的室内沉寂不语。
外处,天全黑了。
她长长吁气,呼出浊物。
里的死尸被抛入大河,沉石似落了底。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22楼2021-08-28 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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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姨起了床,忽觉梦短,拉开摆动着的窗帘,蒙眬双眼,又收拾着己身。那镜中古稀,沿树干般皱纹的脖子向上望去,一脸惘然。
    提着菜篮子,她独自出去,有初升的太阳映着,在柏油路上留下形状,使指甲草染的斑驳头发,着了火样,熠熠着生辉,又卷缩在后,一步步发着颤,至烟火地停滞,她忽就挠动下巴,打量着。
    卖菜的阿炳招呼说:
    “吴姨,又那么早嘛。”
    他恰未开张,只是坐着板凳,堆笑,大包小包的绿色叶子簇拥,在旧的沾了土的拖鞋旁静止。
    “是。”吴姨道。“早上好。”
    “早上好。”
    阿炳立身,走了几步,又蹲下摆弄那几棵菜,而吴姨不清楚着状况,歪着脑袋望去,仅脏兮兮的背心沟勒出阴影,瘦弱的脊骨山峦样起伏。
    一阵子不语,她定了头,旋转步伐,向别家处看,早市的大棚的灯已亮了,逐蝇那红带绕飞着,渐变在眼前。阿炳没有停手,惟维持着的缄默因叹息而不再。
    吴姨便走,只在谁家屠的肉铺子里见了纪真。
    她别扭着,铜色脸作了讪笑。
    纪真说:“姨,今天肉好,什么肉都好。”
    吴姨说:“正打算买了吃。”
    她装了塑料的手套,伸手,在那血未尽的堆肉上捡着白皮,翻了翻面,眯眼端详。纪真在一旁看。
    “是好。”
    纪真笑了:“我说是吧。”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24楼2021-08-28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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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姨仰首,看了她一眼,扬脸挤出一点儿神态,既是买了肉,寒喧一二,摆手,便在视野中草草告离。纪真呆怔着,看这大花褂子下,刀刻般的削瘦的身子,在什么地一转而逝。
      她木头似,又断了线般地杵。
      吴姨踏在归路上,她走在大河的边。
      脚印丛生,黄色的泥土凹陷,干了边角,河水卷着白色的、阴影的气泡,携枯木长长地走向远的那方。
      天空上,有鸟飞过,却没有声音。
      过街的报纸呼呼作响。
      吴姨停下,看着河的表面,人影的东西,在镀了日光处,谵妄地一闪而过,且浊浊的流陪伴。
      她听见身后有乌鸦在叫。
      凝神,再扭头时,只是一群小孩,在桥洞下咧嘴、追跑,他们的青色的石头扔去,闷声激起水花。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25楼2021-08-28 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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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真拎着大小袋子,走出早市。
        男友里岛打来电话。
        “出去了?”
        “嗯,出去了。”
        那头一阵沉默,她听见洗衣机的转声。
        “辛苦了。”
        纪真说:“我马上回去。”
        “好。”
        她拉了拉棕红色的围巾,扣上了大衣的角形扣子。白色的水汽从齿间呼出,于黑发洒落的领口处消隐,氤氲地沾湿着前额。
        前方的白日倏然,炸现在云端。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27楼2021-08-31 1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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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男友是坏东西,后面会写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30楼2021-09-01 2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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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橘火,煮沸锅底震颤着边的灯光,老的料子携流翻起,白色雾扑在他的脸上。
            门敲响。
            里岛扔了木头的长勺,走去。纪真站在门口,冲着笑了笑。
            “累吗?”
            “没有。”
            火依旧孜孜不倦着。
            纪真说:“买了些猪肉,白葱。记得家里有菜。”
            她素素的大衣掀起一角,露出乳色毛衫、长长摇摆的裤子。里岛拿过圆影的、手里的两袋,青的那东西伸了出来,被压住,铸似地不动。
            眼前,纪真面庞清秀,阴翳沿黑发流淌。里岛作着无声的笑,缓慢着,更向前了一步,淡淡的香水气萦绕着清晨隐现的虚幻,耸入鼻尖。
            他忽地一把抱着,双手抚动她腰后的粗糙布料,头扎进痒丝丝的、飘忽发间。
            门口的纪真怔神,胳膊抬起,拍了拍。
            “不行。”
            须臾,她转了步,沉沉着绕开,脱去踏雪的靴,朝室内处走去,却被里岛片刻间扼住手腕,踉跄着步履,叩响地面。
            他双眼凝视,一言不发。
            那锅的盖子,霎时被水汽掀开,无色的汤涌出,一些火苗窜起,嘶嘶作响,飞起忽暗的光亮。烧焦的气味蒸腾向上,逐渐地填满房间。
            在这日的下午,纪真见到了桂子。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31楼2021-09-02 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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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子是吴姨唯一的孩子。无名气的画家。和纪真是朋友。
              那轻匙的锈迹沾着黑的什么,在褪了先前锃亮的锁中作响,她们咯咯笑着,仅入口的黄灯的光中,蚍蜉绕着飞翔,落在手臂。
              桂子拉开了门。
              阴影的气味伴叠叠的色彩而涌出。
              纪真说:“最近,怎么样?”
              桂子说:“不尽人意。”
              在横着纸的木桌子上,她的手抚着镌刻得深的向日葵,小的朵,绽开,且耀目。
              “没时间了。”
              纪真说:“我知道。”
              桂子放下了转在手的粗头画笔,短发随窗口的风悄然四散开。她微笑着,点在鼻尖的闪动因而鲜艳。仅另者默默叹着气,枯竭着悲苦的神态,不显现。
              桂子说:“妈还是不让,说什么‘尽弄脏了’。我能说什么好?只点头。”
              纪真说:“阿姨总是呵责着,不必想多。”
              桂子的笑黯然。
              “啊,总那么要后悔的。你说对吧?”
              “不要丧心。会明白。”
              桂子只说:“是。”
              她斜在桌旁,满屋画卷。红色的随着风翻起,火似的欲燃。别的借望不见的泥泞,几番试图爬上脚踝,都被悬顶的老灯拽在地上。
              几抹树的剪影,因月光而浮动于鹅卵石的路面,像铁的栅栏,却摇曳。
              纪真坐下,她拉开碑酒的瓶。
              桂子自己滞着。
              “改日再出去吧,尽早。”
              纪真说:“那便是明天。”
              听着,她定定地,点了头,便从桌旁走过,抽纸,于笔尖处,略微踌躇,后缓缓流淌出沉醉般的、惘然的长夜。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32楼2021-09-03 0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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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拄着透着光的塑料伞,里岛在雨中。
                纪真说:“其实不用送这么远。”
                里岛说:“没什么。”
                放着曲的酒吧在她的身后,荡漾,泛出爵士的金属的红色,极亮的灯洒落光线,映照雨水。里岛拉了拉垂落的衣服角。
                “一路顺风。”
                纪真说:“一周左右,去看瀑布。”
                “哪里的?”
                “说不明白——别人跟着。”
                “真的?”
                “是。”
                里岛随便笑着。揉着皮质的沾灰的手套,水珠斑驳着点缀其上。
                “唔。”
                白的颔角露出,依旧血色。
                里岛说:“我现在走了。”
                “再见。”
                他摆手转身,循声望那巷,尽头,花纹的猫弓背,冲着恫吓似叫,一地鸟羽,在里,充斥着紫色的光。
                里岛瞥了一眼。
                是多雨的秋。
                万物于沉顿的雾里消褪色彩,唯远去的他的背影,如高墙般阴影重重。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33楼2021-09-11 1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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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了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34楼2021-09-11 1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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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直下着,未停。
                    她倚着车窗,似猫,还如孩子坐着,缩紧的双肩上,淌下围巾,手臂在外面,袖口无皱。
                    纪真望着桂子。
                    桂子的剪影在镜子里,黑色的眼睛挟发,仅占一角,其余处映出长路,带轮踩的水汽的、那伫着的高瘦枯草,随着,摇曳于阻塞的外界。
                    空濛的天吹起长风,直响的树,其枝叶葱茏间,淡化的光线洒在目中、不言的桂子,她米色毛衣带着暖意,漫遍四窗下清冷的半空,从容不下额角的闪亮地,纪真再次注视起,是年轻的十五岁的桂子。
                    落在坐椅的影子轻晃。
                    桂子的耳环烁着光。
                    于仪表刺目如冰水的蓝色,她的粗糙的如男孩般的手,伴微硬的透明的茧,搭在皮质毛边的方向盘。
                    引擎隆隆作响。
                    红色的老车缓缓驶过无声。当纪真在暖意中苏醒,略大些的桂子在蒙眬中坐正,目视接踵至来的前方。
                    侥幸南来的风,澄澈中少云。
                    桂子打开车窗,轻抚框沿的雨水,指尖处,几滴落下,且不稳定着形状,消逝于呼啸而过的路口。
                    便启口:“我们要到了。”
                    纪真说:“辛苦。”
                    她如白木般直挺的上身,肩头落下。
                    桂子说:“是东野。”
                    纪真点头,眼前桂子的短短的头发,在太阳的辉光中,边角泛起温柔的橙黄。
                    她笑着:“你若一朵向日葵。”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38楼2021-09-24 2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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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阳光的绝妙的曲笔,勾勒出泛光的山的形状。纪真从室内走到外面,云端的鸟群盘旋着绕天,至远的田野里,落下小小错杂的影子,在沟壑与草茬中穿梭。
                      身穿衬衫,她伸展手臂,听见骨节的响动。
                      桂子在灰色破皮的水泥墙下闷声不响,在门口外,倾泻的景色涌动着进入视野。她见来者,只是摆手,冲着笑。
                      纪真说:“起那么早。”
                      桂子说:“是习惯了。”
                      圆的桌子上,放着映天的茶。
                      纪真坐下,冲围墙的外面望去,远处的青山排闼,萦在透叶的、未醒似蒙眬的辉光中,而近处的长青苔的墙,则因风过的爬山虎,摇曳绿意的影子。
                      纪真拿起,呷了一口。
                      “吃早餐?”
                      “不用。”
                      “一会儿便走吧。”
                      说着,桂子欠身,带衣衫的摆动的阴影,面朝遮住半边天的葱茏。
                      纪真说:“有灵感?”
                      桂子微笑着摆手。
                      “人画不出的。”
                      “是嘛。”
                      二人踏足无声的阶梯,石头的这里,青色光映着旁生的花草,冬的旧痕已然调零,却留下融水的黑土,在心形草的根处,离散。
                      向上,小路曲折。纪真轻握桂子的手,缓步踏足。树的荫、狭长着生长的尚幼的叶子,斥入行径,阑珊着沓霭的点点日晕,时而,便于此迎来无阳的阴凉。
                      那些生且死去的叶子,被过去的风席卷,飞至灿烂的身后,随远的足音不再。
                      桂子向前看,一黑色的扣子的白大衣,那身体削瘦,线条却柔软,头发是颇浅的香气,吐出细嫩的颈部。
                      纪真的形状伴林海,洒在脸上。
                      她目光向下,低着头。
                      桂子说:“在想什么?”
                      脚步停滞了一秒。纪真说:
                      “想很多。”
                      “嗯。”
                      欲言又止,纪真仰首,回转身子向后看了看,此人的色彩现于单调的绿色,身上的阴翳未至脸颊。她正看着她。
                      “想桂子。”
                      “我?”
                      “是。”
                      “我们走吧。”
                      沿路继续行走,桂子在上。
                      “想我什么?”
                      纪真说:“你的好。”
                      桂子无声地笑了。
                      “你更好。一直是好人的,今后便也一样。”
                      “好人会遇嗟咜。”
                      桂子说:“比比皆是。”
                      “但好人的桂子你,依旧得不到回报。”
                      缄默。
                      桂子轻声咳嗽。声音隐没在山。
                      “我不需要。”
                      纪真说:“更希望你有着需要的日子。”
                      “什么时候?”
                      “将来。”
                      桂子放缓了节奏。
                      “很难想。你明白。”
                      “我明白。”
                      “即便如此,将来已经可谈,并不久了。”
                      “回报会发生在你身上。”
                      桂子说:“是祝福?”
                      “是祝福。”
                      “谢谢。”
                      她说着,抚过斜的叶子。
                      “桂子。”
                      纪真定住,说:
                      “不要过拥有着那样的能力,而未被艳羡的人生。”
                      手指点着下巴,桂子苦苦地吐气。
                      “这便是来这里的目的。”
                      “你会怎么样?”
                      “我想会消失。这之后,各种意义上。”
                      纪真说:“会害怕?”
                      “我害怕。”
                      “见不到你?”
                      “是。”
                      纪真不言。大衣上的铜扣,烁着随位置向上,而露出的太阳的金光。
                      “我害怕。故会苦涩着过活,我在夜里藏不住什么东西,一切似乎都会随时间卷去——但纪真,我作画,是这样的我。”
                      纪真跟在发颤的脚步后。
                      “一直这样?”
                      “很久。”
                      “我感到悲伤。为什么?”
                      “隐喻。”
                      “指什么?”
                      “指消亡。”
                      “隐喻有真有假。你不必这样。”
                      桂子只是回头,目光投向不知名的地方。
                      “纪真,那么,我或许要告诉你:这世间的所有,唯消亡的隐喻真切存在。”
                      “所以。”
                      “所以在此之前,更应做些什么。”
                      “我明白。”
                      “我不懂爱人,不懂帮助,于是,纪真,我只有创造了。”
                      “创造出最好的。”
                      “最好的画作。”桂子浅浅笑了。“我会的。”
                      她微眨着双眼,掌心朝天,手指在穿梭而过的阳光中轻轻摇曳。定住,许久不动,直至哪里催人清醒的冷风携声吹散恍神,二人继续前行。
                      于石壁与流淌着光的溪的间隙,石阶渐缓,至平。方形的叶子投影在路,并立着走,桂子流露出欣喜,纪真低下头。
                      水边的枯草凋零,光秃的花骨斜生,沉沉的路径奔涌向前,不应流水的跳脱,全然遮挡长云的川。
                      路上,少话,唯风声水声入耳。再仰首时,太阳已出繁冗的云,醒目而神气地在黑色的树梢发光,那里,乍看透明的叶子几乎掩遍远方的山。
                      马铃渐远。
                      桂子说:“这时候不错?”
                      纪真说:“不错。”
                      桂子不说话。
                      “需要休息?”
                      她说:“不用。当下正想多走走。”
                      “好。”
                      “我正有话。”
                      “请说。”
                      “常感到力不从心?”
                      “并没有。”
                      “唔。我经常。”
                      “体现在什么地方?”
                      “惶惶不可终日。”
                      “对可见的将来?”
                      “我不敢言明,总觉得会出乱子,归根结底,便是‘未来’了——抱歉。”
                      “我理解啊,桂子。你总在担心。”
                      “担心。是——”
                      她愣住,嘴巴微张,目光涣散如蒙雾,神态黯然。只是重复着步履,行走向前。
                      “桂子。”
                      “啊?”
                      回头,她用手指覆在眼睛,光洒的睫毛生辉,却在平淡的此景难掩彷徨,若有思着。
                      纪真微微昂首,双手插兜。若画外音于身后响起。
                      “我常常与孤寂同在。”
                      轻渺之声伴萧飒风,吹散落的灰叶,却明晰着回响在听者耳边,此番,心中如月携雾升起的情绪沓沓而至。
                      桂子无神着,斜视路面。
                      “我不希望。你能给予我什么?”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39楼2021-10-30 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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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真感到目眩。说:“你所希望的,且我能够的。”
                        桂子不语良久。再次启口,已踏出百步开外。山川愈深,生长的枝木横着,掠过她头顶的发簪。
                        “不需要你什么。”
                        纪真欲答时,另语接踵而来。“需要的难求。”
                        “究竟怎么了?”
                        “即使是你,或许——因为是你。纪真,我不能说。”
                        “我能给你慰籍。”
                        “谢谢。”桂子扬手至胸口。“有这句话足够。”
                        “是嘛。”
                        “方才显露了我的自私。对不起。”
                        “跟我犯不着。”
                        纪真点点脚尖。
                        “桂子有着好看的脸蛋啊,引人羡慕。”
                        “当真这样?”
                        “是。”
                        桂子垂下脑袋,黑发晃动。
                        “我倒是讨厌着镜中的自己,觉得丑陋非凡。”
                        “这样想?”
                        “嗯。一直。”
                        “身材很苗条,腿的形状也好看,笑起来脸上有酒窝,眼睛大大的,薄嘴唇——还有什么不满意?”
                        “不满意呢。拿嘴巴说,斜着在那里,怎么看也不协调。”
                        纪真仔细打量,桂子的面容姣好如初,眼睛正视着前方的路口,莞尔一笑。
                        “我并不在乎。”
                        “那绘画呢?”
                        “我想,把一切喜好作谋生手段,无法快意同先前。”
                        桂子兀自点头,继续说:
                        “纵然我依旧倚靠它,进行时而言明己身价值的工作,无可厚非,若仅以此为生活的根基,不免于摇摇欲坠。”
                        “现在的状态?”
                        “算是吧。”
                        “发崛此外的意义呢?”
                        “做不到。”
                        桂子轻轻叹息。
                        “稀里糊涂的,这些年的每一天,我像是从未入睡,亦或从未醒来。”
                        “这样。”
                        “如你所言的,意在追求。原谅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种向往的生活,或许是今天,也可能在从前。但若是详细地描述它,我相信我做不到。”
                        路至分支,寥默的长阶一支更上,一支通向炊烟袅袅的下处。微微踌躇,纪真摩擦白暂的掌心,红围巾在无际的墨绿中炫目。
                        “桂子,只是说,直至今日,我也同你,依靠模糊的追求活着,孜孜不倦。”
                        桂子望着她,嘴唇微张,吐出雪白的气体,索绕着融化在冰块般透亮的天空。
                        “想不到。”
                        她说着,摇头转身,抬脚下山。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40楼2021-10-30 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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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的记忆
                          季节到了末春。汽车平稳地行驶在初晴的湛蓝天幕下,道路的两侧,种得整齐的合欢树苗投下轻飘飘的影子。
                          这次,哲尔是给女子硬拽来的。不过,在老早之前,她就希望来一次小学生似的春游,直到今天才如愿以偿。而在哲尔眼里,女子出行的打扮格外有趣,因为松松垮垮的印有字母图案的红色连帽衫,和黑色的长裤,让她像是可乐瓶似的。但无论是袖口伸出的两只白色手臂,还是柔软的脖颈,都被这服饰衬得愈发的白了。
                          “喂,你穿这身衣服,不觉得热吗?”
                          女子轻轻摇了摇头。“不觉得呀,今天的天气很凉爽嘛。”然后,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微笑着用余光瞥了哲尔一眼。
                          “难看吗?”
                          “难看?不,不——我倒是觉得,显得你更活泼了呢。”
                          女子莞尔一笑。
                          汽车停在道路旁,两辆车之间的间隙里,这是树荫遮得住的地方。只是刚打开车门,公园里平缓的乐声,就像融雪的流水一样,清澈地淌入哲尔的双耳。透过黑色铁丝的围墙,他看见许多孩子在那里玩耍,嬉戏。
                          女子停好车,就把包给他拎着。
                          哲尔想,她又为什么要带自己去儿童公园呢?是真心喜欢这里,还是为了显露出孩子气的天真,去吸引哲尔的心呢?毕竟,像是结婚这种终身大事,可是时时推迟而难以进行,女子可能是着急了吧。
                          于是,哲尔牵起了她的手,走进了公园门口的蔷薇花径。
                          “这花真是香呢,隔着老远就闻到了。”
                          女子的脸上,伴随着喜悦升腾而起的,还有一丝许久未见的潮红。这让哲尔意乱神迷,竟不知所措起来。脑海里,兀地想起“乌托邦”。
                          如果乌托邦真的存在,他眼前的这位女子,可能就是其中的一员吧。
                          四周的鸟雀啁啾,青绿色的枝梢那里,蔷薇花全然绽放,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花香。哲尔觉得,这花香似乎将其后澄澈的净空推得更远了。他就这样和女子一起,并肩行走在鹅卵石的小径上。
                          日光下,女子齐耳的短发末梢,微微发白。她显现出一种无与伦比的美。哲尔忍不住说:
                          “我真想拍几张照啊。”
                          “拍照?”女子微微怔神,似乎是一时无法理解哲尔言语的意思,过了会儿,才恍然大悟,像是要补救什么似的,唠叨了起来。
                          “用手机拍吗?啊,你打算拍什么呢?是花吗……好了,你找个角度拍吧。我在这里等你,你拍好了,我们再走吧……”
                          她挣脱了哲尔的手,胆怯似的,把双手缩在了身后。然后,目光定定地,看着哲尔。
                          哲尔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感觉肚子那里,烧烧的,一直漫延到胸腔、喉咙了。这期间,女子又后退了一步,脚踩在路沿那些光滑圆润的小石子上。
                          “唉,你这人,我想拍一张合照嘛……快过来。”
                          女子缩着脑袋,又飞快地来到他身侧,摆出剪刀手,笑了起来。
                          沿着小径继续走,便是一座木桥。而木桥再往后,道路上就不再铺设鹅卵石了,只是在杂草与松柏之间,腾出一片供人行走的空地来。这路,是时隐时现的,就仿佛给游人踏出来似的。
                          哲尔走在女子前面。走了一会儿,他回过头看了看,劝道:
                          “要不然,我们回去吧,再往前走下去,估计就是尚未开发的区域了。”
                          然而她执意要走下去,就好像不这样做,便会给人带来莫大的缺憾。于是,女子绕过哲尔的身侧,率先走在前方,那些没有给压折的野草,就一下下划在她的小腿肚子上。这让哲尔不免想道:她若是穿了短裤,自然会被划伤吧。
                          他不得不跟在后面,然而,对哲尔来说,女子的这份任性,不正说明了她的真诚对待吗?
                          这种路,便很快走尽了,女子在半人高的树丛前停下脚步,扭头快活地对哲尔说:
                          “我们走吧。”
                          他们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走下斜坡,走在干涸的河岸上。踩着松软的沙土,清风不知从哪里开始,带着渐浓郁的蔷薇花的香气,呼吸似地吹拂在哲尔的脸上。他感到安然静谧,再不想破坏这美好的感受,便不由得放缓了脚步。然而,随着入口处白色花朵的明晰,他们还是走了出去,看见了正在玩耍的孩子们。
                          哲尔有些意犹未尽,依旧沉浸在方才舒适的氛围之中。眼下,他看到这一切,便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
                          “好多孩子呀,真有点闹腾呢——你喜欢孩子吗?”
                          “哦,喜欢。不过,你要是也喜欢的话,我们生一个吧?”
                          女子微笑着揶揄道。
                          但是,她的这一番话,却让哲尔浇了冷水一样猛地清醒过来,而胸口那里,却又像是装了沸水,沸腾起来。他有些脸红了。再看女子呢,竟也窘得立即低下头去,望着地面目光游走,一抹淡淡的暖红色,爬上了她黑发吐出的耳廓。
                          实际上,哲尔是不大乐意去照料小孩子的。纵使明白女子的心境,他也觉得自己尚且年轻,没有达到非得为人父母的地步。况且,等她生了孩子,哲尔不就给家庭牢牢禁锢住,失去自由了吗?因此,身处这里,他总感到失真,亦有一种让他无所适从的排斥感。
                          然而,他也清楚,女子是喜欢这里的,不然,又何至于开那么久的车,拉自己来呢?
                          哲尔对她这份温存的母性,也是喜爱的。
                          “喂,回答我啊。”
                          女子有意地别过脸去,凝望起从叶片间隙投下的阳光。
                          “你看,这么大的事,叫我怎么好决定嘛……该给我时间好好考虑才是。”
                          女子轻咬着下唇,沉思了会儿,才从嘴角飘出句:
                          “说的也是哦……”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43楼2022-05-07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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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我说你啊,来这里就是为了看孩子吗?”
                            话一出口,哲尔才反应过来,自己多少有点儿明知故问了。可是,他又不敢笃定,因为说到底,最初女子所表达的,仅不过是游玩的渴望而已。他还是无法洞悉她的意图,便在心中暗自嘀咕:难不成,这是她一开头就策划好的?
                            仿佛觉察到哲尔语气里的责怪,女子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
                            “这事情,你不是最清楚吗?啊,我真感到抱歉啊……”
                            栏杆外,高高的梧桐树把枝条伸到公园里去了。一串硕大的叶子垂下来,随风簌簌抖动着。莹白的飞絮漫天飞舞,有一团兜兜转转,最后却恰好落在了女子的头发上。
                            哲尔扬起手,将这絮子给弹落了。
                            “真是的,我又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什么呢?你如果有什么想说的,说出来不就好了?”
                            女子飞快地瞥了哲尔一眼。目光相撞后,又连忙扭过脸去,一个人眨巴着眼睛,不知道看什么地方了。这副模样,简直就像是被什么人无意触及内心后,所表现出的惶恐一样。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呀。”
                            她小声地说,声音轻得让哲尔想起落在胳膊上的蜉蝣。对于女子的窘迫,他既后悔,又不禁可怜起她来。
                            在道路的前方,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男孩,拉拽着母亲的双手,耍赖似地坐在地上。时间已经正午,他正在跟母亲撒娇,不忍心离开呢。然而,母亲却对这行为充耳不闻,只是一个劲儿地催促着:
                            “走呀,快走呀!”
                            于是,小男孩有些焦急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那些眼泪,一滴滴地落在青草地上。
                            女子没怎么表示,就离开了哲尔,走上前去。她俯下身子,极力让自己表现出讨孩子喜欢的神态来,并拿出糖果,冲孩子玩笑道:
                            “怎么啦?你跟我走吧?”
                            小男孩仰起脸,倒是不哭了,有些呆痴地看着她。这行当,便给他母亲一下子拽了起来。
                            “这孩子,刚刚一直耍脾气,不肯走呢。”
                            那位母亲对女子说。她蹲下来,拿出卡通图案的手帕,把孩子的泪痕和鼻涕擦净了,接着,又细心地用手指揩去沾在他裤脚上的草叶。揩着揩着,母亲便浮出笑容,连声音也温和起来。
                            哲尔远远地看着。他感觉太阳变热了,刺眼的阳光使头脑有些发旋。
                            他打心里觉得,女子和他出行时欢快的笑容,母亲安慰孩子时慈祥的笑容,不过是这美好春色里转瞬即逝的幻影罢了;而在现实中,女子心头难以诸诉的悲哀,这份由他生发的情绪,又将伤害她多久呢?
                            这春天多美啊,然而,哲尔却再没有心情欣赏了。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44楼2022-05-07 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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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火
                              我做了这样的梦。
                              红日缓缓落下,笔直地落到远方的山影后面去了。它吐出残余的光来,究竟是先被山巅的边角所噬,还是给那冗云与雾气消隐了部分呢?我眯着双眼,极力远眺企图看清,却只望见一派模糊苍茫的暮景。
                              我站在平原上。平原上半人高的杂草长长延伸到山脚。那轮红日携暑气消失大地之上。
                              原先不动的乌鸦站在枝梢大声叫起来,抖抖黑羽毛,率先飞走了。
                              似乎是突然出现棵槐树,又似乎突然从树后走出个漂亮女人。一身白色长衣拖在地上,倚靠树干,冲我笑呢。女人圆脸蛋白皙不失风韵,身子纤细玲珑分隔了其后的雄伟神山。她融入了眼前之景,我却丝毫不觉突兀。她已然舍弃了为人丑恶的那部分。
                              她开口说起话来。自然,那唇上抹了红。
                              “天快黑了,要走啦。”
                              接着,她又想起我方才寻找夕阳消逝地的样子。笑着补了句:
                              “真是痴儿。”
                              我听出她规劝的意味。这女人只消伸出纤纤细指,想必凡俗男子都会为此赴汤蹈火,为达指向之地抛诸事于脑后吧。若在平时,我大抵也会大方地随之而去;可是这回,却仿佛给这虚幻飘渺之境牢牢抓住内心似的,我不忍离开了。
                              于是,我摇摇头,脚定在原处未动。“再等等。”那女人听了,定定地看着我。
                              我想起这人来,发现无论如何想,在世间也难有参照。不过是陌生人物罢了!仅此而已。
                              我醒悟自己无需在意她的目光,便屈膝坐下。
                              一开始,或许只是一缕青烟,亦或转瞬黯然于夜空的焰星儿。然而,待到山火陡然高涨,气势汹汹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以蒸腾的热气模糊周遭光景时,你便此晓,麻烦了。
                              粗壮的芭蕉树干给山火烧断了,澄黄色芭蕉骨碌碌滚落我脚边。我这才诧异地意识到这树的存在。我嚷道:
                              “哪儿起的火呀,这么大!”
                              我心想要赶紧逃命。既然逃命,不妨拉上女人一起跑。而眼前这人却丝毫不为所动,任由滚烫的长风将长发吹起。
                              “这家伙又来了,果不其然。你看,我就说!”
                              我有些不耐烦,正想着敦促她。话未出口这片刻,女人却又着了火似的,指着我,突然放声大笑。
                              “我就说!你痴嘛!”
                              她笑着,大火依旧烧。
                              天上的星星给火舌烧焦,陡然一闪,就携着长长径迹飞快坠落了。一颗颗落在地上,轻响,然后水滴似地四散去。
                              火,愈发大了。
                              面对如此情景,我意识到,大概做什么都是陡劳无功。现在,纵使拔足飞奔,也难以逃出生天。非死不可了。我想。嘴巴里一个劲儿地默默念叨“自食其果”,可是,我悔恨的真心又有多少呢?扪心自问是寥寥。这点让人奇怪,我并非有什么轻生之意呀。
                              这时候,女人捂住嘴巴,终于止住了笑。她反倒开始厉声斥喝:
                              “最初,你为什么离开她?!如果不这样,可不会有今天这境地!”
                              “我不希望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情绪上。”
                              话一出口,我立即惊讶起自己回答之快。分明,有诸多缘由……
                              “那么,你痛苦吗?”
                              这是什么话。
                              “别开玩笑了!”女人接着高声道,“那时候,你还眷恋着她的温度呢!——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我心中一惊,冷汗直冒,连忙后退一步。
                              我是不是该向她解释,去澄清己身的过错呢?执果索因,长话短说,以搏取必要的同情心?但是,与面对如此境况也不心慌气短战战兢兢之脱俗女子,像是以其为对手开始难以停止的争辩,我不禁脊背发凉。当即决定,还是有所保留的好。
                              然而,这时候,她的眉目柔和起来,恢复了女人家应具备的哀怨温婉。垂下脸,叹口气:
                              “两个可怜人!这次,你也无路可逃了……”
                              扑上来的熊熊火焰烧着她的衣摆。
                              事出突然,我未得反应之际,飞窜上来的火苗便将女人团团包裹,唯留下面容依旧。雪白的长衣褪去处,唯白烟袅袅飘转。
                              她神态安详,似乎从容赴死。
                              我既是凡人,难得从容。明知徒劳无功,却仍抽出浸水小刀。然而,当一次次地向无形状的空无刺去,对付若大的莫须有时,勇气,又到了何处?
                              这火光陡然一闪,紧接着,世界便黯淡下来。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46楼2022-06-22 1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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