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引弦万里]
　　“原来是中原的朋友到了！”听到通传，玉白羽迎上前来，面含笑意，声音清朗而热情。
　　俏如来心中微微一动，颇感意外，未曾料到天龙帮的张帮主竟会远道而来，出现在羽国。却不知此行，张帮主只是来参加风雪大会，还是另有其它目的。
　　心下疑惑难解，抬眼望去，只见一蓝衣男子步若流星，行入庄内。疏朗俊逸，墨发如瀑，修长刚劲的双眉如刀裁般英挺，一双蓝色眸子清亮如星，凭空让人生出一种亲近之感。
　　而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少女，身披水绿色斗篷，脸颊圆圆的，被这寒风吹得红扑扑，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正在四处瞧着热闹。
　　“哎呀呀，数日前便接到了海境师相的书信，说有中原的朋友要来参加风雪大会，让玉某务必好好招待，没想到这便到了。张帮主远道而来，这一路可还适应？”
　　“张某见过玉庄主，多谢庄主关心。北方之地确实较中原寒冷许多，不过尚能适应。”张引弦点头致谢，声音清冽如泉。
　　“如此甚好，不知我那老朋友欲星移可还好？”
　　“师相之伤已然恢复，他说若有机会，会亲自前来羽国探望庄主。”
　　“哈！好啊，我与好友真是太多年没有见面了。”
　　“玉庄主，张某此次前来，除了参加风雪大会，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相询，不知庄主何时有暇？”
　　“玉某明白了，张帮主先到客室休息，待此间事毕，我会谴人前去知会帮主。”
　　“嗯，多谢。”
　　天色渐暗，本欲随着家仆前往西边客房的张引弦，却突然转了方向，直接向着北侧影壁之处走去。
　　“大师兄，你去哪里啊？”身后少女诧异开口，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阿姜师妹，师相说得果然不错。”
　　待得走近，张引弦微微一笑，恭敬一礼：“张引弦见过尚同会盟主。”
　　“你便是何前辈的亲传弟子。”俏如来连忙将他扶起。
　　“是的，盟主。”
　　“青出于蓝，冰寒于水，何问天前辈泉下有知，定然欣慰万分。”忆起往事，俏如来蓦地眼底一片潮湿。
　　“盟主，一直与你缘悭一面，今日可算得偿所愿了。”张引弦一直想要见到他，师尊何问天这麼一心地为俏如来，他想知道俏如来到底是什麼样的一个人。
　　只见他自怀中取出一封信，递于俏如来手中：“这是尚同会秦横云托我转交给你的，应是汇报盟中之事务。”
　　“多谢你，只是你怎知俏如来会在这风雪山庄的？”
　　“是师相所猜测。他说风雪山庄如此盛会，盟主身在羽国，定会前来参加。”
　　“哈！”俏如来无奈一笑，“张帮主来此地还另有他事吗？”
　　“确实有一不明之事，待玉庄主闲暇，我便一并讲与你们听。”
　　“也好。”
　　“盟主，师相让我向您通禀一事：六弓禁道成员已然齐备，我等随时候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此言一出，俏如来心中一震，万千思绪瞬间涌上心头。
　　“俏如来感谢你们师徒以及天龙帮上下，多年来一如既往的大义护持。”言罢，欠身恭敬一礼。
　　“为天下苍生，值得。”张引弦从容还礼。
　　抬头望向天空，一轮弯月自天边缓缓爬起，无数星星闪闪烁烁，梦幻非常。可张引弦的眸子，却比星子还要亮。
　　万籁俱寂，沉沉的夜色笼罩着幽静的水澜园，一座座房舍掩映在憧憧树影之间。东侧房屋的窗上泛着点点亮光，窗前树木被映照的似真似幻。
　　俏如来此刻正坐在窗前奋笔疾书。多日未回中原，尚同会大事小情不断，皆是秦横云和韩竹语在尽心打理，可难免会有各种难解的情况出现。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雁王倚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研着墨。
　　“你是说哪件事？”
　　“师弟也学会打哑迷了。”雁王转眼瞧向他，温声一笑。
　　“风雪山庄目前看起来并无异常。”俏如来略一沉思，“至于玉庄主，性情豪迈，交友广阔，海纳百川，通权达变。确实当得起‘德高望重’四个字。”
　　“的确完美无缺，可就是太过完美，反而让人难以捉摸。”
　　“倒是那处幻影迷宫，玄妙莫测，很可能藏着不少秘密。”
　　“你说千九月会不会就在这迷宫之中。”雁王浅浅勾起唇角，“此人倚仗高深术法，无恶不作，在江湖之中早已声名狼藉，定是察觉到有人追踪，干脆将自己隐藏在这偌大的山庄内。”
　　“有这个可能，只要身在此地，迟早会有露出破绽的时候。”俏如来写完书信，放下笔杆，望向窗外轻轻一叹，“待此间事了，我须得回中原一趟。”
　　“好啊，我陪你。”雁王悄然贴近，下颌轻轻抵在俏如来肩头，轻声开口，“我在羽国已经无家可归了，师弟可不能不管我啊。”
　　闻得此言，俏如来不禁低头莞尔，嘴角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他隐隐感觉，师兄在自己面前越来越脆弱缠人起来。
　　“怎地不说话？”雁王忽地从背后搂住他的腰，微凉的鼻尖悄悄地蹭了蹭他的脸颊，夜色温柔地包裹着两人，一丝暧昧似乎顺着这句话融入空气中，抽丝剥茧地发酵，点点滴滴地扩散开来。
　

　　忽然间，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雁王警觉地抬起头，而后声音越来越近，敲门之声突然响起：“主人，您休息了吗？”
　　好不容易独处一会却被打断，雁王按捺住心中的不悦，面色深沉地打开了房门。
　　但见沐雨一脸无奈，拉住扭扭捏捏的繁花姑娘进了房间，不用多想，定是前来“请罪”的。
　　“主人，我见房间还亮着烛火，所以便直接敲门了。”瞧见房间里还有一人，沐雨心中有些后悔，她该明日再来的。
　　“嘻嘻…堂兄，又见面啦。”繁花略显尴尬地开了口。
　　“胡闹。”雁王望向繁花，声音透着一丝严厉。
　　繁花瞬间委屈地嘟起了嘴巴：“哼，堂兄，我可没有胡闹，这次可是有沐雨保护我呢！”
　　“主人，沐雨有错，请您责罚。公主…花花说，若我不带她来，她便要像之前一样，偷偷出宫溜进风雪山庄。”
　　“嘿嘿，你们不告而别，偷偷来到这里，不带我和沐雨玩，不会要干什么坏事吧？”繁花一脸促狭之色。
　　“明日寻个由头向庄主辞行，此地不是你可随意玩闹的所在。”雁王冷冰冰回应道。
　　“我不！这个地方这么闹热，比王宫里面好玩多啦，我才不走。”繁花明显并不想听从堂兄的建议。
　　“好，我这便派人通知羽王宫。”
　　“堂兄，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啦！当年你也从未限制过霓裳姐姐的自由吧！”
　　话音刚落，沐雨忽然脸色大变，向繁花重重地使了眼色，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讲下去。
　　繁花似乎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万分后悔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气氛一时间变得凝重起来。
　　“南锦公主，”俏如来目光温和，轻声开口，“风雪山庄暗流涌动，与会之人鱼龙混杂，确实非寻常玩乐之处，待在此地务须小心谨慎。”
　　“嗯，有沐雨在我身边，我自己也会小心的。”繁花暗暗瞧了一眼雁王，心虚地开口，“堂兄，适才是我无心之言，你可千万不要生气啊…那个，时间不早了哈，沐雨我们快走。”
　　说罢，繁花拉着沐雨一瞬间跑得不见踪影。
　　若当年真的限制了小妹的自由，她便不会独赴霓霞战场，是否就不会有这天人永隔的结局。雁王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冥冥之中，无论怎么改变，怎么推演，命运似乎早已注定。
　　“师兄刚刚说什么来着？要随我去中原么？”俏如来莞尔一笑，拉着雁王手腕回到了窗边。弯月刚巧映在窗框内，月华倾覆在两人身上，光芒柔和而又纯净，无声无息地缠绕在夜的每一个角落。
　　“是啊。师弟可不要再像上次一样偷偷跑掉了。”雁王复又从身后拥住了他，脸庞深深埋入他的发间，直到双臂越来越紧，好似将他整个人融进自己的身躯，再也不分开。
　　“好啊，只是尚同会不收闲人，要么你还从军师做起吧。”俏如来一本正经地说道，只是眼底调侃的笑意却是难以掩藏。
　　“遵命，俏盟主。”
　　夜色融融，漫长而又妖娆。木华园今夜也是相当热闹。
　　白色猫咪懒洋洋地躺在珍夫人怀里，大眼睛清澈透亮，时而呈现出深邃的蓝色，时而又闪烁着温暖的琥珀色。
　　“八年了，雪团儿还是这般可爱模样。”西雅斜斜倚在屏风边，雪肤红唇，媚态十足，软声悠悠开口道：“师妹，做惯了世家夫人，可还记得我们这同门情谊？”
　　“师姐，你曾在我最困苦的时候救我性命，带我拜入师门，这份恩情，珍瑶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修长白皙的手指浅浅划过猫咪的脊背，珍夫人唇边瞬间浮现一抹笑意。
　　“所以师妹，这么多年了，你还未告诉我答案。”
　　“珍瑶自小流离失所，孤苦伶仃。庄主地位显赫，名动江湖，且疼我爱我，我为何不能嫁给他？”
　　西雅忽地笑了起来：“让我说，你怕是越来越疯魔了。”
　　“若真疯了，也还好了，便只做这世上最快乐的人。”珍夫人放下小猫，望向西雅，“你看雪团儿，无忧无虑，从来不管人世间的纷纷扰扰，就只为自己而活。”
　　“哈！师妹。”西雅漫步走上前去，妆台前的铜镜，影影绰绰地映出两位美人的脸庞，一个如牡丹般妖娆多姿，一个若芍药般清丽脱俗。
　　轻抚镜中人鬓边柔软发丝，魅长浓秀的眼弯成半弦月：“那就祝师妹，幸福。”
　　翌日清晨，暖阳高照。
　　玄天楼大厅恢弘壮阔，数根粗壮立柱撑起巍峨穹顶，柱上祥瑞浮雕栩栩如生。正中一张宽大檀木桌，上方宫灯华丽璀璨，柔和光芒倾泻而下，为整个厅堂平添几分温暖庄重之气。
　　庄主玉白羽立于正堂之上，微笑问道：“张帮主，听闻你有要事要说于众人听，不知是何事？”
　　雁王与俏如来现下正坐在一旁，品着香茗，静静等待张引弦开口。
　　“大约在一个月前，张某在天龙帮附近巡视，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可怜的姑娘，嗯…若说是姑娘也不太确切，应是一个人身鸟面的怪人。”张引弦轻声一叹，“这位姑娘全身长满了色彩斑斓的羽毛，嘴如长喙，发如绒羽，会讲话，神志却是不太清醒。”
　　玉白羽神色一变：“这…竟有此等怪事？“
　

　　“嗯，我问她从何而来，她亦说不清楚，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叫霏瑛。后来张某便求助了见多识广的师相。师相说此种面相可能与羽国羽族之人有极大的渊源。”
　　“此人何在？”雁王忽地开口问道。
　　“这便是在下前来羽国的另一个原因，我已经把她带来了。”张引弦望向门外，扬声开口，“进来吧。”
　　众人定睛一瞧，只见一个可爱的少女拉着一位全身靓丽羽毛的鸟面人，悄悄地进了大厅。
　　“阿姜师妹，霏瑛可还好？”
　　“嗯，精神好多啦，可还是怕见生人呢。”霏瑛刚一进入厅内，便惊恐地向阿姜身后缩。
　　“霏瑛，你要乖乖的喔，这里没有坏人的。”阿姜眨眨眼，安慰地摸了摸霏瑛的脑袋。
　　“玉庄主，霏瑛的身世，全仰仗羽国的朋友们帮忙了。”张引弦抱拳一礼。
　　“张帮主放心，玉某定会竭尽全力。”玉白羽神色一敛，转眼望向雁王，“鸿先生，不知您是否有线索呢？”

　　[第三十五章-少女祭剑]
　　雁王微微摇头：“我曾在一部古籍中读到过关于人身鸟面的记载。远古时期，有一种名为迦楼罗的巨型神鸟，头生宝珠，鸟面人身，喙如鹰隼，鸣声悲切。在佛教中，迦楼罗乃是护持佛法的天龙八部之一。不过，从霏瑛的情形来看，似乎与此并无直接关联。”
　　“嗯，据玉某所观察，霏瑛姑娘举止神态与常人无异，这鸟面和长羽应是后天形成的。”
　　“嘻嘻，好漂亮…嘻嘻…“霏瑛忽然伸出手，指着厅前悬挂的神鸟凤凰图，痴痴地笑了起来。
　　见此情形，雁王眉头微皱，似是回忆起了什么。
　　“张帮主，此事吾会安排专人负责探寻，且先耐心等待数日。”
　　“多谢玉庄主，那在下便静候佳音。”张引弦点头应道。
　　“哈，是你们？好啊，你们这两个***，可叫小爷我一通好找！”
　　“沐雨，他…他是清一茶肆那个轻佻之徒！”繁花因昨夜之事，正欲前去向玉庄主辞行，不料却是冤家路窄，碰到了同来此地的烈焰教三当家红雀。
　　红雀今日仗着人多势众，双目贼兮兮地瞟来瞟去：“小美人，小爷我也不是记仇之人。只要你们两位美人给我道个歉，叫我几声好哥哥，咱们就既往不咎，你说怎么样？”
　　“哼！本姑娘听你在放屁！”繁花心中恼怒，正欲动手，却被沐雨悄悄拉住衣角：“花花，主人交代过要低调行事。”
　　“可是沐雨，这小子快骑到我们头上来了！”繁花未听劝解，软剑已然出鞘，剑锋泛着阴森寒光，直逼红雀而去。
　　烈焰教众弟子见状，立刻围成一排，挡下繁花的攻势。繁花手腕一转，剑势如风，瞬间振飞数人，随后剑锋一转，如灵蛇般刁钻地刺向红雀的要害。红雀身形一闪，险险避开剑锋，手中赤色火光骤起，一掌拍向繁花的肩头。
　　眼见繁花陷入险境，沐雨再也顾不得其他，暗提内息，掌中蓄力，准备在关键时刻出手制敌。就在这时，一道温润柔和的声音自众人身后幽幽响起。
　　“何人敢在风雪山庄争斗？”只见一位素衣女子手提木盒，款款走来。她衣着清丽淡雅，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红雀一见来人，立刻收起嚣张气焰，尴尬一笑，深施一礼：“哈哈，原来是庄主夫人大驾光临，烈焰教红雀这厢有礼了。”众人见状，纷纷停下打斗，上前见礼。
　　“公然在我风雪山庄欺负弱女子，烈焰教是从来不把玉庄主放在眼里么？”珍夫人眸色清冽，冷声开口。
　　“哪里哪里，红雀与两位姑娘乃是旧相识，适才只是随意切磋一番，倒引起夫人误会了，实在是抱歉。”
　　“哼！谁跟你是旧相识，你这登徒子可真是会胡编乱造！”繁花气不打一处来，愤愤说道。
　　“只此一回，下不为例。若有再犯，风雪山庄不介意替烈焰教越掌门清理门户。”平静的语调下掩藏着摄人的威严，珍夫人虽是年轻，却不愧为一家主母。
　　“是，是，夫人，在下记下了。”红雀转过身去，笑意瞬无，扫过一众手下沉声道，“我们走。”
　　“漂亮姐姐，多谢你，你便是庄主夫人吗？”繁花眨了眨清亮的双眼，“人美心善，真是菩萨下凡啊。”
　　珍夫人微微一笑，目光温柔：“妹妹说笑了。既然来到风雪山庄，自然要受到庄主的庇护。以后若有委屈之事，可直接说于我听。”
　　“嗯！多谢夫人。”言罢，繁花拉住沐雨的手腕，语气甚是可怜巴巴：“好沐雨，要不，我们明天再走好不好？”
　　沐雨俯在她耳边，低声提醒道：“花花，此事不可儿戏。”
　　“怎地刚来便要离开，是山庄哪里招待不周吗？”珍夫人笑道。
　　“也不是啦，家中亲人见我独自出门十分担忧，催我先行回去呢。”
　　“这有何虑，我即刻谴人去姑娘家里通报平安。既然来了，不见证一下神剑出世，岂不可惜？”
　　暂别繁花两人，珍夫人提起手中之物，向着玄天楼缓缓走去。
　　“夫君，今日身子可还好些了？”
　　“是夫人啊，天寒地冻的，何苦亲自送药过来。”玉白羽急忙迎了上去。
　　珍瑶脱下月白披风，走上前来盈盈一笑：“庄内大事将至，夫君一日忙过一日，妾身若不亲自送来，这汤药夫君怕是瞧也不会瞧上一眼的。”
　　“唉，阿瑶，为夫这也都是老毛病了，倒是难为你每日惦记着。”玉白羽自盒中取出瓷白药罐，抬眸看向身旁之人，忽然开口问道，“夫人师从百灵门，应对这飞鸟颇为了解吧。”
　　“怎讲？”
　　“今日天龙帮张帮主带来一怪人，神志不醒，人身鸟面，全身长满黄色的羽毛，奇异至极。不知夫人可曾见过此种情形？”
　　“这…妾身从未听过。”
　　“为夫已经答应了张帮主，要帮这鸟面姑娘找寻身世，可惜询问了几位江湖老友皆未有收获。”
　　“这姑娘何在？不如让妾身来照看几日，或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珍瑶开口提议道。
　　“哈！我怎忘了，夫人通鸟兽之语，若能与她顺利沟通，或许真有可能解开这个谜团。”
时已入夜，月亮昏晕，星光稀疏。
　　俏如来刚一打开房门，便觉一丝撩人的异香传来，随即屏息戒备，沉声开口：“是谁？”

　　片刻间，一声妩媚娇笑自床边传来，婉转于夜色中，每一声皆带万种风情，勾人心魄。
　　随着笑声渐落，屋内烛光已然燃起，只见西雅门主红衣如焰，以臂支额，懒懒地侧躺在床边。发似墨云，随意绾起，几缕发丝垂于颊边。修长的双腿覆着薄纱，肌肤如雪，若隐若现，惹人遐思。
　　“到底是水澜园，这房间还真是清新雅致。”西雅嗔声开口，眸似秋水，盈盈欲滴。
　　“西雅门主请自重。”俏如来垂下眼眸，“不知门主前来有何贵干？”
　　“来瞧瞧传说中的，中原史家公子。”西雅娇声一笑，“果然好生俊俏，真真让奴家心神荡漾啊。”
　　“门主专程前来，不是为了讲这些无聊之话吧。”
　　“唉，果然师父说得对，越是俊俏的男人，越是不解风情。”西雅悠然下床，纤腰扭动，袅袅迈向俏如来身边，眼看便要贴在了他的身上。
　　俏如来神色清冷，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女子动作落空，却也不恼，灿然笑道：“让我猜猜，你们在找寻千九月的下落，对吗？”
　　“西雅门主消息果然灵通，不知门主可有线索？”
　　“有。来求我呀。”说罢，红色身影步步靠近，伸出纤白双臂便要勾上他的脖颈。
　　就在此刻，西雅忽觉右臂传来剧痛，好似被某种东西死死地钳住，再难动弹一下。
　　她惊恐回头，但见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自己。那眼眸，仿佛能看穿世间万物，却又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对视之际，如坠冰窟，寒意透骨。
　　西雅瞬间冷汗迸出，勉强笑道：“公子，你弄疼我了…”
　　“出去。”雁王收回功力，声音冷若冰霜。
　　眼见形势不利，西雅只得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待得人走远，雁王急急搭上俏如来脉搏，语带关切：“百灵门门主极擅用毒，可有什么不适？”
　　俏如来微微摇头：“她好像并没有什么恶意。对了，你去了哪里？”
　　“后山。”雁王微微冷笑，“后山地势优越，高处可俯瞰整个风雪山庄全貌。师弟忘了，我们的某位老朋友可是最喜欢待在高处了。”
　　“凰后。”俏如来眉头微皱，“赤日盟鹤颜长老在战后便不知所踪，当初我便有所怀疑，局面另有一只手在背后推动。如今看来，鹤颜便是这关键的一子。难道，扶光令是被凰后的人取了去？”
　　“她若真得到此物，不会到现在还隐而不发。或许，凰后安排的人已然来到了风雪山庄。”
　　俏如来忽地沉默不言，静静地盯着雁王，眼神如一汪幽深的湖水，未掀一丝波澜。
　　“怎么忽然这样看着我？”雁王迅速回忆起近日之事，似乎并没有惹得师弟不快之处，可依然还是不自信地后退了一步。
　　“今日在玄天楼，你神色有异。”俏如来向前缓缓靠近，“鸟面姑娘霏瑛之事，你了解多少？”
　　“果然还是逃不过师弟的眼睛。”雁王微微苦笑，“或者与二十年前的一件陈年往事有关，但我也不甚确定。”
　　“说来听听。”
　　“师弟怎么对此事这般上心。”
　　“明知故问。”
　　“唉，此事本为王族不传之秘，现如今怕是要再掀浪潮了。”雁王轻拂衣摆，缓缓坐下幽幽道，“羽国之东有一隐秘部落，族人鸟面人身，黄羽长尾，以雌性为尊，名唤凤鸣族。据说凤鸣族乃远古时期金色凤仙鹓鶵与人类结合所繁衍的后代，故而拥有人类的身躯与鸟类的面庞。据说此族类生性残暴，专食活人血液为生，一方百姓因此生灵涂炭，死伤无数。二十年前，翎地鹰王向我父王上奏此事，父王极为重视，即刻联合翩地、翎地、翟地、翊地四地兵马共同征伐凤鸣一族。一夜之间，全族之人死伤殆尽，血流成河。”
　　“后来呢？”
　　“当时我尚年幼，无权参与朝政大事。只记得不久后的一日，父王勃然大怒，严惩了鹰王，更下令销毁关于此事的一切记载。并对参战之人强行施加禁言令，一旦有人提及此事，便会人头落地。”
　　“看来此事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俏如来长叹一声，“看霏瑛的年纪，很有可能是当年战争的遗孤，而后被有心人带回了中原。”
　　“此事我所了解仅于此，王宫之内的卷宗也尽被毁去，所以凤鸣族往事，师弟自行斟酌，是否要告知于张引弦。”
　　“我明白了。”俏如来望向窗外，若有所思。
　　“昨日之事，不该成为今日之累，此事师弟也无需太过忧虑。”雁王抬手，指尖轻抚过俏如来眉梢。那若有似无的触碰，如春风拂柳，温柔缱绻。
　　“好一个今日不能被昨日拖累。”俏如来低声一笑，“这句话，不知师兄可做到几分。”
　　“哈！”
　　“主人，主人！沐雨有急事！”门外低沉又焦急的声音忽然传来。
　　雁王面色一变，起身打开房门：“何事？”
　　“主人，花花…公主她失踪了…”一向沉稳的沐雨，此刻却难得地流露出担忧与慌张。
　　闭好门窗，雁王沉声道：“慢慢说。”
　　

　　“我与公主同住一室，今夜早早便睡下了。半梦半醒间，我听到一阵怪异的铃铛声，忽远忽近，空灵而诡异。不知过了多久，我猛然惊醒，才发现公主已不见踪影。”沐雨眉头紧皱，神色焦灼，“主人，那铃声定是催眠术法，否则我不可能察觉不到她出门的声音。方才我几乎搜遍了整个山庄，却仍未找到她的踪迹。”
　　“沐雨，你先不要着急，今日在山庄都发生了什么，一一说与我听。”俏如来开口说道。
　　“今日…对了，今日我们遇见了曾在清一茶肆调戏花花的烈焰教三当家红雀，还差点动了手…我，我这就去抓他审问！”沐雨说罢，转身便要冲出门去。
　　“等等，一同前去。”
　　沉沉夜色，后山一角。
　　一道蜷缩的身影瑟瑟发抖，面如金纸，唇瓣干裂，发丝凌乱。双臂无力垂落，似乎已失去了知觉，全身每一处关节都像是被重锤击打过，疼痛难当。
　　“好汉，大爷！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个姑娘是您的人啊！知道了再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冒犯啊…”
　　雁王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吾向来没有什么耐心，那位姑娘究竟在何处，老实交待。”
　　“什么？她不见了？这和小人没有关系啊！今夜我一直和手下的人喝酒赌钱，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客房，不信您可以问…啊…！”话未讲完，又一阵钻心的疼痛自胸口袭来。
　　“你的废话太多。”
　　“大爷！小人真的没做过，您就是杀了我，我也不知道啊…啊！对了对了！这风雪山庄里有个传说，说那神剑‘东君朝阳’已经通灵，需以少女新鲜之血赋予宝剑无上神力…您说的那位姑娘，说不定被那个铸剑师渡鸦给扔进苍灵剑炉了…啊不对！我这个乌鸦嘴，那位姑娘肯定没事的…”
　　“少女投炉祭剑…”

　　[第三十六章-幻影迷宫]
　　“少女投炉祭剑…”沐雨喃喃念出这几个字，蓦地全身瘫软跪地，泪水夺眶而出。
　　雁王目光骤缩，一瞬间，血光飞溅。只听一声闷响，红雀的手臂被硬生生斩断。断口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一片地面。
　　痛苦的惨叫声不断传来，地上之人面如死灰，眼中尽是惊恐绝望。雁王的声音平静至极，字字如刀：“今后若再让我见到你，断的可就不止是手臂了。”
　　“是是，多谢大爷饶我性命，我保证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出现了！”说罢，红雀连滚带爬，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沐雨跪坐在地，只觉刺骨的寒意阵阵袭来：“当年…当年…也是我没有保护好霓裳公主，如今…”她的目光迷离，不断回往着曾经的种种遗憾。
　　“沐雨，切勿乱了心神，传言不可尽信。”俏如来温言安慰，走上前去，缓缓将她扶起。“你同修儒星回再去山庄各处细细探寻一遍，我与师兄即刻去苍灵剑炉。”
子时，夜色如墨，深沉无垠。山庄静谧，不闻人声，唯闻夜风吹拂之音，如泣如诉。
　　苍灵剑炉外，是一片荒芜开阔之地。嶙峋怪石如远古巨兽遗骸，狰狞耸立。地面寸草不生，唯有被高温炙烤得龟裂的泥土。
　　雁王与俏如来甫一抵达，便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烟尘与金属的灼热气息。偶尔传来火焰吞吐的“呼呼”声，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哈哈哈哈哈！去死吧！”
　　忽然，剑炉旁传来一阵癫狂的笑声，两人心头一凛，果然有祭剑之事么！
　　片刻间，雁王率先掠至剑炉前。
　　苍灵剑炉巍峨矗立，炉身由坚硬的黑石砌成，炉口喷吐着熊熊烈焰，火焰跳动间，发出“轰轰”声响。铸剑炉周围，热气腾腾，空气都因高温而微微扭曲。
　　炉前，一名中年男子伫立其中。身着墨蓝之衣，色如深海之幽，双目如火，面色狰狞，望着炉口冷冷发笑。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竟未察觉有人靠近。
　　火舌透过炉口汹涌跳跃，剑炉前的打斗痕迹清晰可见。地面上，一摊腥红的血迹格外刺目，一切的一切，似都在无声地昭示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刚在此地消逝。
　　雁王眼中怒火升腾，瞬间冲至男子面前，手掌狠狠扼住他的咽喉：“你做了什么？”
　　“咳咳…你是谁…”
　　“你做了什么。”
　　“咳…哈哈哈！关你什么事？”男子虽被制住，却毫无惧色，反而愈加兴奋起来。
　　“你将活人投入了剑炉之中，是也不是？”俏如来随后而至，冷冷质问道。
　　“哈哈哈哈！聪明！活人的血液，活人的骨头，是最天然的养分！有了这活人滋养，‘东君朝阳’便会更加完美无缺。很快，我渡鸦，便会成为这天下第一的铸剑师！哈哈哈哈哈哈…”男子仰天狂笑，声音扭曲而兴奋，仿佛已看到了自己站在巅峰的那一刻。
　　“好啊！最好的养分是吗？那么你也进去吧！”雁王眸色一沉，手臂猛然发力，将渡鸦轻松举起，随即一步步朝铸剑炉走去。
　　渡鸦面色涨红，四肢疯狂挣扎，却无法挣脱雁王的掌控。然而，他的笑声却愈发疯狂：“宝剑啊宝剑，我渡鸦愿意为你献出我的生命！哈哈哈哈哈！可惜神剑通灵，只认一人之精血，呵！千九月，真是便宜你了！”
　　“千九月？你说方才祭剑之人是千九月？”俏如来惊道。
　　雁王蓦地松手，渡鸦瞬间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呵呵呵呵！能做这神剑的祭品，也不枉他千九月活这一世了。”渡鸦狼狈地躺在地下，似哭似笑，神情癫狂。
　　“渡鸦，你与千九月究竟有何仇怨，竟致他葬命于此。”
　　“我与他的仇怨，便是三天三夜也难讲完！”渡鸦挣扎着站起身来，神色忽地变得冷漠而阴鸷，“你们又是何方神圣，想给他报仇吗？来啊，我奉陪。”
　　“抱歉，今日原是误会一场，我们这便告辞。生命可贵，望渡鸦先生今后好自为之。”
　　离开苍灵剑炉后，已是接近丑时。
　　“此人偏激至极，对铸剑已然痴迷成狂。言语虽颠三倒四，但并没虚假成分，应无值得怀疑之处。”俏如来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
　　雁王沉思不语。
　　“师兄。”俏如来轻声一唤，“且宽心，若对方针对的是你我二人，那么繁花的安全定然无虞。”
　　“是我大意了。”雁王闭起双眼，深深思考起各种可能性，“能精准地进入房内实施催眠术法，而后不留痕迹将人带走，必定是十分熟悉风雪山庄地形之人。知晓繁花身份的人寥寥无几，若非仇怨，那便只有利益了。”
　　“复杂的事情，往往会有简单的答案。”俏如来伸手，悄然覆在那宽厚手掌之上，指腹轻柔地摩挲着，“走吧，先回去，看看他们三人有什么发现。”
　　房间里，微弱的烛光摇曳不定。时间仿佛被无限延伸，每一刻都变得格外漫长。
　　“俏如来大哥，能找的地方全都找遍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修儒皱眉说道。
　　“山庄正门及东西侧门皆设有防御阵法，亥时一过，常人便无法自由出入。是以繁花姑娘极可能仍在庄内。”月星回答道，“只是那幻影迷宫深不可测，难以靠近，我们尚未搜查此处。”
　　

　　“不如向庄主坦白公主的身份，联合全山庄之力找寻，或许很快便会有结果。”沐雨忽而提出建议。
　　俏如来摇摇头：“若对方知晓繁花的身份，那么此举便正中他的下怀。重要的是，倘若幕后之人便是这风雪山庄的庄主，这样做将会使我们更加被动。”
　　“翄公子。”雁王突然开口，双眸盯着飘忽的烛光，面色变得复杂起来。
　　“你是说赤日盟暗室密信中提到的翄公子？”
　　“嗯，凰后已然入局，繁花的身份必定已经暴露。梦望舒曾提到，扶光令出自风雪山庄后山北山之巅，而扶持赤日盟壮大的便是这翄公子。如今看来，有能力做这幕后搅弄局面的人，屈指可数。”雁王转眼望向俏如来，“此局，明显是冲着我来的。”
　　“嗯。”俏如来略一沉思，“对方已先我们一步，现今唯有以动制动，方可转换局势。沐雨，明日便由你先落这第一子。”
“你说什么？你家小姐在山庄里消失了？”玉庄主一脸惊讶，“沐雨姑娘，此话当真？”
　　“玉庄主，翩城尚家虽为商贾之家，然而我家老爷也曾是鹞王的入幕之宾。如今小姐在风雪山庄失踪，无论怎样，您可要给尚家一个说法。”
　　“姑娘不要着急，昨日我便听夫人讲，繁花小姐欲要离开山庄，是否是自己先行离开了？”玉白羽疑惑道。
　　“若庄主要这般搪塞，沐雨便只有请我家老爷亲自前来了。”
　　“庄主！天龙帮张帮主有急事求见！”门外弟子高声通传道。
　　“这…沐雨姑娘稍待，此事风雪山庄定然会负责到底。”玉庄主诚恳言道，随即转身吩咐，“快请张帮主进来！”
　　“玉庄主，阿姜小师妹失踪了！”张引弦匆匆而入，沉声开口。
　　“什么？又是失踪？张帮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玉白羽瞬间眉头紧皱。
　　“昨日霏瑛被送至庄主夫人处照看，阿姜师妹便独自就寝。今日一早，我发现她根本不在房间内。在下找遍了大半个山庄，也未找到她的踪影。小师妹向来胆小，绝不会自己乱跑的。”
　　“张帮主，山庄向来守卫森严，断不会出现无故失踪的情况的，阿姜姑娘昨日可有什么异样？”
　　“师妹昨日并无异样…”
　　“张帮主，我家小姐亦是昨夜在房内失踪，我适才还在询问庄主，看来风雪山庄果真是暗藏玄机啊，玉庄主，此事你究竟要作何交待？”沐雨冷冷质问道。
　　“金雕，即刻封锁山庄，给我里里外外的查！我看是谁如此大胆，在玉某的眼皮底下伤害我风雪山庄的贵客！”
　　“是，师父，弟子即刻去办。”
　　“让开！我看谁敢拦老夫！”苍劲的声音忽而传来，一道灰白身影怒气冲冲地进了玄天楼。
　　“原来是烈焰教越掌门，掌门这是怎么了，如此大的火气？”
　　“哈！玉庄主，你我虽是多年老交情，可今日之事，可别怪老夫不讲情面。”越掌门目光一横，“我三弟红雀昨日刚到风雪山庄，今日便没了踪影，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连红雀兄弟也不见了？”
　　“哼！什么叫不见了？老夫派人四处寻找，竟在后山林子里发现一截断臂！这手臂明显就是我三弟的，依我看红雀分明是被人杀害了！”越掌门双拳紧握，眼中怒火熊熊。
　　“竟有此事！一夜之间竟发生这么多离奇怪事，对方定是冲着风雪山庄而来的。”玉白羽目色一凝，“诸位稍安勿躁，玉某已经派人封锁山庄，从现在起所有人许进不许出。这件事便交由副庄主燕隼亲自探查，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话音未落，玉白羽身后走出一人。一袭玄色劲装，目光锐利如剑，沉稳中透着精明。“在下副庄主燕隼，见过诸位。”他抱拳一礼，“此事在下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那截断臂已然起效用了。”
　　“如今混乱已成，暗处之人暂时应该不会妄动。”俏如来低声应道。
　　“可总有些人喜动不喜静，就不知这一次是诱饵还是机会。”雁王望向前方密林，微微冷笑，“出来吧。”
　　片刻间，密林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身披黑色斗篷，风帽压得低低的，难以看清长相。他的脚步沉稳有力，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雁王，久闻大名。”
　　“敢在此时现身，不妨报上名来。”
　　神秘人微微仰头，一阵寒风吹过，掀开了斗篷的一角，露出一张黑色的面具，“我不过是个追寻真相的过客。”
　　雁王漠然开口：“真相？这世间的真相，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虚无而已。说出你的来意吧。”
　　“幻影迷宫。你会有收获的。”
　　“这便是你们的目的么。”话音刚落，雁王身形一动，迅速向前靠近，掌风呼啸，欲取敌人面具。
　　神秘人似乎早有防备，身形如鬼似魅，以不可思议之速侧身避开了雁王的攻击。随即脚尖轻点地面，瞬间已飘移到数丈开外。
　　“你们没有选择。”沙哑的声音越飘越远，转眼间，人已消失不见。
　　“对方是有意引我们进幻影迷宫。”俏如来眉头微皱。
　　“哈！那便如他所愿。”
　　夜色初起，水澜园。
　　“修儒，星回，你二人谨记，我们不在的时候，这个山庄之内，唯一可以信任的便是张引弦。”
　　

　　“俏如来大哥，你们真的要去幻影迷宫么？这明显是个陷阱啊！”修儒满脸焦急。
　　“嗯，是陷阱，也是转机。”俏如来安慰道，“无需太过担心，倘若有人问起，便说我担忧阿姜师妹的安全，前去后山探寻去了。”
　　“主人，我同你们一起去。”沐雨急切开口，“我有预感，花花应该就在幻影迷宫。”
　　“走吧。”
　　夜风呼啸连连，与百丈仙藤纠缠交织，在迷蒙夜色中幽幽飘荡。整座迷宫此刻正笼罩在神秘雾霭之中，若隐若现。
　　黑色石柱泛着幽幽寒光，柱身刻满诡谲纹路。宫殿大门紧闭，门环是两个狰狞兽首，在夜色的衬托下更为阴森诡谲。
　　迷宫四周静谧无声，竟无一人守卫。雁王率先一步，巧拉门环，沉重的大门竟轻松打开。门轴发出一阵沉闷的“吱呀”声，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
　　一股奇怪的异香扑面而来，三人下意识掩住口鼻。眼前是一条幽暗的通道，墙壁上闪烁着怪异光芒，似乎在引导着他们前行。
　　雁王小心翼翼踏入通道，俏如来和沐雨紧跟其后。那光芒时明时暗，隐隐透着阴森。许是这迷宫常年密不透风，越深入，空气竟变得愈加稀薄。
　　忽然间，一阵阴森的笑声从远处飘来，声音在迷宫之中不断回荡。
　　“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沐雨轻声问道。
　　雁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大家小心戒备。
　　但觉笑声飘飘荡荡，忽远忽近，似有无限的魔力，不断引诱着众人向前。穿过一段幽暗通道，眼前豁然开朗，朦胧的空间中，一座诡异的石像静静伫立。
　　那石像的材质难以分辨，似石非石，光泽暗沉。它的轮廓模糊而扭曲，仿佛在混沌中被随意捏造而成。面容更是狰狞可怖，空洞的眼窝深邃如渊，似能吞噬一切光明，令人望之生畏。
　　俏如来眉头微皱，心中隐隐感到不安。自从踏入幻影迷宫，一切都太顺利了。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石像，目光与那空洞的眼窝相接的瞬间，心中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躁动。他迅速移开视线，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异样。
　　倏然间，一团刺眼的光芒自迷宫上空传来，映得整个空间亮如白昼，众人心中一惊，纷纷戒备起来。
　　光芒持续片刻后渐渐收敛，但见三个熟悉的身影缓缓从空中飘落而下！
　　“喔！这云外镜可真是太好用了！爱将啊，你说是不是？”
　　“小空…你怎会到此？”俏如来万分惊诧，眼前之人竟是自云外镜穿梭而来的戮世摩罗、妖神将以及月牙诚。
　　“啧啧啧，亲爱的大哥，惊喜吗？”
　　话音刚落，寒芒乍现，断云石呼啸而至，冷冷攻向三人身前。小空侧身一闪，轻松避开，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狠厉。
　　“呵！雁王这是何意？”小空目色一沉。
　　“翄公子，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俏如来见状，急忙上前拉住雁王：“且慢，这其中定有误会。”
　　小空蓦地放声大笑：“误会？哈哈哈哈哈！大哥，你还是如此天真。”
　　就在此时，身后的沐雨突然出手，一道凌厉的寒光直逼网中人，杀意凛然。
　　雁王看准时机，身形一闪，运功唤出六颗断云石。断云石一如阴森冷箭，齐齐飞向戮世摩罗，汹涌气劲逼迫得他连连后退，竟无半分喘息之机。忽然！断云石形态骤变，巧妙地幻化成一杆长枪，狠狠地刺向了他的胸膛！
　　“小空！！”耳边忽然变得嘈杂而又尖锐，俏如来只觉头痛欲裂，望着小弟逐渐空洞的眼神，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缓慢而凝重，雁王转过身来，平静一笑，声如幽海之渊：“师弟，这份大礼可还喜欢？”

　　[第三十七章-霓裳之死 铸心之局-上]
　　“师弟，这份大礼可还喜欢？”
　　幽沉的声音如同鬼魅低语，在俏如来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空气似乎在这一刻被抽离，一种强烈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俏如来感觉自己好似坠入了一个巨大漩涡之中，视线渐趋模糊，周遭景象扭曲变形，诡异而陌生。
　　“不…这一定是幻象…”灵台深处尚存一丝清明，他竭力凝聚心神，试图从散乱的思绪中挣脱，冲破这无形的牢笼。
　　就在此时，一股温热的暖流自后背缓缓涌入，强大的内力在他体内蔓延，带来一种奇异的通畅感。怪异景象逐渐消散，俏如来从混沌中苏醒，缓缓睁开眼，正对上雁王那双满是担忧的眼眸。
　　“我无事。”俏如来心神稍定，缓缓起身，发现沐雨正在用黑布蒙上石像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这石像果然诡异，我竟这么轻易就陷入了迷魂幻阵。”
　　“如此紧张，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俏如来苦笑摇头，走上前环顾四周。此时，周围的环境越发显得阴森冷寂，隐隐有股莫名的压力笼罩着他们。
　　“小心为上，继续前行吧。”雁王说道。
　　三人继续深入迷宫，转过一个拐角，前方出现了两条岔路。一条道路弥漫着淡淡的雾气，似隐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却又散发着一种神秘的吸引力；另一条则安静得有些异常，却让人心中倍感不安。
　　“这该如何选择？”沐雨说道。
　　“传说在神秘的迷雾之地，隐藏着通往神域的入口，但途中布满了各种幻像与考验，稍有不慎便会迷失其中。”俏如来想起了古籍之中的一个传说。
　　就在此时，雁王取出一枚断云石结晶，只见那结晶在靠近雾气时，竟发出了微弱的光芒。“看来，此路便是对方专程为我们设下的陷阱。”
　　当他们踏入雾气之中，周围的温度瞬间降低，丝丝寒意从脚底升起。雾气越来越浓，他们甚至看不清彼此的身影。
　　周围寂静得可怕，偶尔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怪异声响，让人毛骨悚然。
　　众人屏气敛息，徐徐向前。蓦地，一道石门霍然耸现于前方，石门之上刻满了奇怪的符号。雁王趋近，凝神端详，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感。
　　就在这时，地面开始剧烈震动，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要从地下冲出来。
　　“小心！”俏如来高声喊道。
　　众人纷纷后退，只见一只巨大的爪子从地下伸出，狠狠抓向石门。石门在这股强大的力量下，出现了一道道裂痕。
　　“是幽雾陷阵！”雁王目光冷峻，沉喝一声，一把将俏如来拽至身旁。
　　就在这一瞬间，俏如来刚刚站立的位置已然塌陷，化作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不断向地底蔓延。沐雨此刻亦被逼至墙角，步步后退，眼看便要坠入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情势危急，雁王足尖一点，借力于墙壁，携着俏如来飞身掠向石门的正前方。他闭上双眼，脑海中飞速回想着阵法的破解之法。
　　转瞬之间，雁王猛地睁开双眼，抬手迅速按向石门上的神秘符号，动作精准而果断。随着他的动作，石门之上金芒耀眼绽放，星形的光纹在空中交织，璀璨夺目。光芒渐息，厚重的石门缓缓开启，发出低沉闷响。
　　眼前又是一片黑暗，空荡荡的石室中，一盏微弱的油灯在黑暗中摇曳，火苗忽明忽暗，仿佛随时将要熄灭。
　　三人走进石室，就着细微的光亮一看，果不其然，墙角处，正是失踪整整一日一夜的繁花姑娘。此刻的她，一动不动地靠在墙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不知情形如何。
　　“花花！”沐雨心中一紧，快步冲了过去。
　　俏如来和雁王紧随其后。沐雨伸手探了探繁花的鼻息，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众人心下稍安。接着，她仔细检查了繁花的身体，所幸身上并无明显伤痕，随后柔声唤醒了她。
　　终于，眼睛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模糊的光影映入眼帘。繁花的意识慢慢回笼，看清了眼前熟悉的人影，顿时千般委屈涌出。
　　“堂…兄，沐雨，呜呜…我好怕…”繁花声音颤抖，心绪难抑，泪汪汪地扑入了沐雨的怀里。
　　“别怕，花花，我们来了。“
　　“堂兄，我错了，我不该任性妄为，不听你的话…”繁花躲在沐雨怀里，可怜兮兮地瞄向兄长。
　　雁王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难得多了一分柔软：“罢了，先不说这些，到底发生了什么？”
　　繁花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吸引到了这里，然后就失去了意识。等我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困在这个角落，怎么也走不出去。”
　　“看来确如最初所想，对方是故意引繁花至此，目的是让你我一探迷宫。”俏如来望向雁王，神色凝重。
　　“哼，定然是这劳什子令牌作祟！”繁花柳眉倒竖，愤愤开口，从怀中掏出一只青铜令牌，“自我偶然得到它，诸多怪事便接踵而至。此次深陷这鬼地方，十有八九就是它搞的鬼！”
　　众人一瞧，竟是失踪许久的扶光令！
　　“花花！你…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的？”沐雨惊道。
　　俏如来接过令牌，仔细查看，果真是扶光令无疑。
　　

　　“那日在清一茶肆，一个叫花子卖给我的，我以为是骗人的玩意呢，竟是个真家伙嘛？”
　　“嗯。此处幻影迷宫想必和扶光令渊源颇深。“
　　雁王接过令牌，就着烛光细细查看其纹理，发觉竟和迷宫石壁上的怪异纹理一模一样。就在此时，扶光令靠近油灯之时，莫名变得躁动不安，周身泛出一层紫色的光芒。令牌之上的黑洞似有无限魔力，幽深得让人忍不住遐思万千，似藏着这迷宫背后尘封久远的隐秘。
　　恰在此时，繁花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好像记得，昏迷中听到有个声音说，油灯后面藏有机关。”
　　雁王听闻疾步上前，谨慎推开那沉甸甸的油灯。刹那间，只听一阵闷响，墙面缓缓裂开，一条隐秘通道赫然呈现。通道入口处，一块木牌晃晃悠悠地悬于半空，上面醒目地写着一个“翄”字。
　　“沐雨，带着南锦自原路返回。”雁王望向黑幽幽的通道，沉声开口。
　　“你二人出去后，小心隐藏踪迹，悄悄去找张引弦张帮主，他知道该怎么做。”俏如来补充道。
　　“沐雨明白，你们万事小心。”
　　俏如来和雁王缓缓踏入通道。通道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墙壁上偶尔有水滴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个翄公子，真是趣味。”
　　俏如来微微皱眉：“此人设下如此迷宫，想必所谋非小。”
　　话音未落，一阵凉风从前方袭来，风中似乎夹杂着细微的声响。寻着声响向前数十步，一面巨大石壁矗立眼前，四下环顾，竟已无路可通。
　　俏如来走上前，用手轻轻触摸着墙面：“这石壁好生光滑，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其中定然另有玄机。”
　　两人在墙壁四周探查了一番，忽然，俏如来在石壁的右上角发现一个微小的凹陷。“快来看此处。”
　　就在雁王靠近凹陷的瞬间，手中的扶光令牌仿若被神秘力量唤醒，疯狂抖动起来，嗡嗡震颤，似要拼尽全力挣脱他的掌心。
　　一时间，令牌之上紫芒更盛。
　　“这令牌莫非与这凹陷有所关联？
　　“密信中所讲，扶光令亦是开启某神秘之地的钥匙，极有可能就是此处。”
　　紧接着，凹陷之处似有感应，竟瞬间扩张一倍，散出刺眼的白色光芒。
　　两人被这奇异的景象吸引，未等回过神来，令牌竟挣脱了雁王的手掌，如利箭离弦，直直朝着石壁飞去。
　　但见扶光令缓缓嵌入凹陷之中，石壁表面瞬间泛起层层涟漪，如同波纹荡漾的水面。紧接着，一个巨大的漩涡在石壁上显现，强大的吸力将两人往漩涡中心不断拉扯。
　　关键时刻，雁王一把抓住俏如来的手腕，两人顿时被吸力卷入漩涡中心。转瞬，光影变幻，眼前景致陡然一转。一座气势恢宏、庄严肃穆的殿堂，幽然而现。
　　殿堂地面刻满了精细的机关纹路，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型的机关装置，由无数齿轮、链条和杠杆组成，宛如一颗庞然的机械心脏，正随着某种节奏缓缓跳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了。”俏如来回头一看，身后是一片黑暗，出口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
　　未及细想，巨型机关的最上方悄然浮现出一块五彩斑斓的石头。那石头仅有拳头大小，形状精巧别致，在周遭暗沉色调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璀璨夺目。
　　“这是什么石头？”
　　“我也未曾见过。”雁王摇摇头。
　　忽然间！彩色石头光芒大盛，瞬间汇聚成一道凌厉的光束，飞速刺向俏如来两人！
　　雁王反应极快，一步跨前，大袖一挥，雄浑的内力汹涌而出，试图阻拦这来势汹汹的厉光。可哪曾想，那光芒蕴含的力量超乎想象，“砰”地一声直接冲破雁王的防御，将他击退数步。
　　“此石诡异非常，竟能克制我的功体。”雁王眉头一皱，紧紧盯着那彩色石头，试图从中找出破绽。
　　就在此时，那彩色石头光芒急剧闪烁，转瞬迸射出数道更为凌厉的光芒，张牙舞爪地朝着两人扑袭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变故又生。那耀眼的光芒竟轰然四散开来，化作一场绚烂的流星雨，徐徐洒落。二人正满心狐疑，雁王忽觉胸口气血翻涌如浪，踉跄倒退一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雪。
　　“师兄，怎样了？”俏如来神色大变，急忙上前扶住他。
　　“无妨。”雁王深吸一口气，强压下体内的不适感，目光如隼，微微冷笑，“不过是受机关操控的器物罢了。”
　　刹那间，那彩色石头竟突然变换形态，仿若有灵之物，自行伸展拉长，须臾间化作一面平滑如砥的镜子。起初，镜中恍惚映照出二人身影，可还没等看清，影像便又缓缓模糊。
　　转瞬，镜面光芒轰然盛放，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紧接着，密室四周的墙壁之上，一幅既陌生又熟悉的景象，仿若从岁月的迷雾中缓缓流淌，一点点呈现出来。
　　那是一片荒芜的天地，狂风呼啸，漫天黄沙。空中挂着一轮血月，竟比平常的月亮大了数倍，生生将这片大地染成一片暗红。
　　“杀啦，杀啦！”一声声凄厉的呼唤自山野中飘飘荡荡。
　　战场上，喊杀声震得人耳鼓生疼。军旗被寒风撕扯得“猎猎”作响，几欲断裂。
　

　　两方士兵如汹涌潮水般对冲，刀光剑影闪烁交织，每一刻都有鲜血飞溅。有人挥刀猛砍，力劈华山，敌人的铠甲应声裂开，鲜血喷涌；有人挺枪直刺，枪尖寒光闪烁，所到之处皆是惨叫。
　　“王…王上，霓裳公主她…她…”一名侍从跌跌撞撞地冲进营帐，声音颤抖，满脸惊恐。
　　“如何了！”
　　“她…她带领数名死士，奔赴霓霞关去了…”
　　“她…”少年君王身形一晃，眸中满是惊诧与心痛，“快去追！无论如何，定要把她安全带回来！”
　　“这是！师兄，你…”俏如来震惊万分，眼前画面分明是羽国九羽内乱往事，确切地说，正是十年之前那场惨烈而又血腥的霓霞战场。
　　雁王直勾勾地盯着这景象，眼神空洞而呆滞。那段被他深埋心底整整十年、从不肯轻易触碰的记忆，顷刻间在脑海中肆意翻腾，纷至沓来。他如泥塑木雕般僵立原地，四肢百骸似被千斤重石压住，动弹不得。
　　转眼间，眼前景象再度变幻。大地被鲜血浸染，愈发显得殷红刺目，数万将士的尸首层层叠叠，堆积如山。
　　“啊…我好痛！痛死了，给我救命水！快给我救命水啊！”一名全身腐烂的伤兵在尸堆中惨嚎，声音凄厉悲痛，划破血腥的长空。
　　“什么救命水啊！全是假的啦！咱们都被那黑心的墨家给骗了！”“杀了策天凤！杀了策天凤！他不让我们活，咱们也要让他不得好死！”
　　“还有上官鸿信！他也是共犯！他们都该死啦！”众人义愤填膺，呼叫声此起彼伏，在这修罗场上空回荡，仿若诅咒，又似泣血的控诉。
　　一股腥甜之气，猛地直冲上雁王喉间，令他几欲作呕。彻骨寒意瞬间缠裹住他全身，侵入每一寸肌肤、每一缕筋骨。他双唇无力地微张，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吐露，却仿若被人扼住咽喉，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双眸之中，淡淡的雾气下，是悲痛与自责在翻涌。周身的气息亦变得愈发紊乱狂暴。
　　“师兄！”俏如来双手紧紧扣住雁王的双肩，目光灼灼，迫使他回神正视自己：“师兄，这是敌人蓄意布下的陷阱，千万不可乱了心神！”
　　言罢，俏如来毫不犹豫，提气运劲于掌心，猛地向那片诡异的“镜子”拍击而去。然而，此物灵力浩瀚得超乎想象，竟似有着吸纳万物之力。俏如来这一掌，如同泥牛入海，未掀起一丝波澜。
　　再观壁上景象，大战的硝烟似已散尽，唯余满目萧瑟、遍野凄凉。这片广袤无垠的战场，层层叠叠的黄土之下，不知掩埋了多少英魂白骨，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鲜血与哀伤。
　　“王上…！”侍从跪地，声音悲戚颤抖，“霓裳公主乔装改扮成策天凤模样，宣称持有救命水解药，以身犯险充作诱饵，已然深入霓霞关。那饮过救命水的三万大军，在比鹏元帅统领下，倾巢奔赴霓霞关而去！现如今，霓裳公主…已然失了音信…”
　　“竟然…”少年君王缓缓抬头，望向那铅灰色、仿佛也在悲恸的天空，眼中满是绝望与不甘，“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办法，到底是什么…”
　　“没有办法了，王上…！”侍从叩首，额头渗血，“霓霞关入口处全是比鹏的大军，属下派去了五波人马，全都有去无回…公主此刻深陷绝境，怕是九死一生……”
　　“师尊…”少年君王喃喃自语，目色迷离，似在期盼那最后一抹曙光。
　　琉璃树下，暗影如墨，幽深得仿若能将万物吞噬。一抹淡绿色的身影静静立于树旁，宛如遗世独立的隐士，身前墨狂长剑直直插入地下，剑身寒光闪烁，割裂着浓稠的黑暗。
　　“为什么…？”少年双膝跪地，双手无力地垂落，声音里满是彷徨与绝望。
　　“这一剑下去，你自会知晓答案。”
　　“我…做不到。”少年颤抖着双唇，眼眶泛红，满心悲戚。
　　“你没选择的余地，带我的人头前往霓霞，救出霓裳公主。若否，你的王位，你的小妹，都不存了。”
　　“小妹，她…是最爱你的人！”
　　“也许，我并不爱她。还是你要放弃，让羽国再度陷入内乱？”
　　“我做不到！”
　　……………
　　“啊…！”雁王蓦地仰头，发出一声长啸，声震四野，双眸瞬间被腥红浸染。口中鲜血喷涌而出，止也止不住。
　　“师兄！快醒醒！这一切皆是幻象！”俏如来心急如焚，死死抓住雁王的手臂，试图将他从迷障中拉回。
　　“师尊，我做不到…！”雁王双肩剧烈颤抖，望向俏如来，眼前的师弟竟与那记忆中的绿色身影交叠，纠纠缠缠，迷迷幻幻，再难分辨。
　　“师兄！”见雁王心神愈发失控，俏如来当机立断，体内清圣内力如清风般骤然升腾，试图驱散他心中的魔障。
　　“这便是…我的命运吗…师尊…”雁王死死盯着俏如来，双目噙满泪水。体内气息紊乱狂暴，肆意冲击，沙哑的嗓音犹如从地狱深渊幽幽传来。
　　“上官鸿信！”俏如来奋力向前，试图靠近，却被雁王周身呼啸的气劲猛然击中，脚步踉跄，连连后退。
　　“我…我要承担…”雁王忽地凄声笑了起来，那笑容如破碎的枯叶，零落在风中。周身凌厉气劲仿若有灵，向四周飞散，所过之处，飞沙走石，风起云涌。俏如来躲避不及，瞬间被这气劲震伤。
　　

　　“羽国的…重任…”忽然！雁王手中的断云石光芒大盛，瞬间化作一柄森冷的墨狂，剑身幽光闪烁，挟着千钧之势，疯狂地刺向俏如来胸前！
　　雁王倾尽全身内力，这一剑仿若开天利剑，迅猛无匹。俏如来毫无防备，避无可避，眼睁睁看着长剑袭来，再无一丝招架之力。
　　此时此刻，纵有百计千方，却无一计可用。俏如来缓缓闭上双眼，泪水无声滑落，任由那幽冷墨狂带着死亡的呼啸，奔涌而来。
　　一切有情皆堕暗夜，唯盼如来赐以光明。
　　“师兄，上官鸿信。不准恨自己。”

　　[第三十八章-霓裳之死 铸心真相-下]
　　雁王倾尽浑身内力，幻化而出的墨狂，在磅礴劲道的灌注下光芒大盛，疯狂地刺向俏如来胸膛！
　　俏如来避无可避，耳边只听得冰冷的剑意呼啸连连，死亡正在逼近。
　　“师兄，上官鸿信。不准恨自己。”
　　那声音，心疼中透着悲悯，飘向雁王的耳畔。彼时的他，如被无尽绝望包裹的孤舟，在黑暗深渊里拼命扑腾、几近沉沦。而不远处，那一抹白色的身影静静伫立，纹丝不动，双眼紧闭，似已超脱尘世，却又带着能将雁王从万丈深渊拉回人间的力量。
　　刹那间，雁王眸色渐次清明，心中的狂暴缓缓退去，他急急撤回那汹涌而出的攻势。然而刚猛的内劲瞬间反噬，似脱缰的野马般在体内横冲直撞。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躯也跟着剧烈一晃，摇摇欲坠。
　　眼见师兄冲破心魔迷瘴，俏如来心下稍安，快步走上前来。霎时，雁王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缓缓伸手，抚去了师弟唇角残留的血迹，手指却不住地颤抖。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亲手杀了俏如来。他闭上双眼，小心翼翼地将眼前人拥入怀中，心内止不住的后怕。这种感觉已经多年未曾出现，此刻却如此清晰而强烈，让他的心，疼得仿佛被撕裂一般。
　　“撑得住吗？须得尽快找出口了。”俏如来悄然抚上雁王的后背，似在无声安抚他不安的内心。
　　恰在此时，一阵清脆的童谣悠悠飘来。那声音稚嫩而欢快，细听之下却透着无限萧瑟寒意。两人转眼一瞧，墙壁景象再变。
　　正月九，礼花落
　　霓霞之畔唱魇歌
　　天残阳，地残血
　　殷殷彼岸成汪洋
　　一群小童身着单薄破旧的衣衫，瘦小可怜，在漫天雪地里轻轻哼唱着歌谣。
　　众生苦，众生苦，唯有苦中作乐。本是新年喜庆时节，却被这无情的战争笼罩，白骨累累，哀声遍野，千里飘雪亦被染成汪洋血海。
　　“为什么？”开口说话的是一名少女，眉似春山，目若寒星，英气逼人。
　　绿色身影立于崖畔，神色安然，说出的话语却是惊世骇俗：“只因你，霓裳公主，是吾选定的羽国未来之王。”
　　“所以阿兄呢，便只剩下两条绝路，要么是你将他杀死，要么是他弑师取下你的性命，完成墨家传承…对吗？
　　“你很聪明，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窥破我心中所想之人。”
　　“哈…有时，真盼自己懵懂无知。”少女自嘲一笑，满是苦涩。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王者需有决断之力。亲情与大义，战火与盛世，抉择全在你一念之间。”
　　“我知晓该怎样做了。”霓裳公主凄然浅笑，笑容无尽悲凉，“这一局对弈，天下苍生、至亲挚爱皆为棋子，从古至今，从来就没有赢家。”
　　永别，保重。
　　少女一袭白衣，一步步向着远方前行，脚步愈发坚定。纷飞的雪花肆意飘落，一片比一片大，渐渐模糊了她远去的背影。
　　“原来，这便是《羽国志异》里缺失的部分。”俏如来轻声一叹，“钜子肩负巡游九界之责，一境之主的确无法兼任。所以师兄从一开始便不是新任羽王的人选。”
　　“在小妹的死讯传回之时，我便猜到了。”雁王神色黯然，“师尊的布局可谓是天衣无缝，所有的可能性皆在他的算计之内。倘若我下不了手杀他，他定然会毫不犹豫将我置于死地，把亡命水的罪责全部推到我的身上，再顺理成章地前往霓霞解救小妹，进而推举她为羽国的新王。”
　　“然而，最终一切还是敌不过天意。”
　　“三步杀阵、五步杀局，本是一条绝无生机的必死之路，可谁能想到，我在生死攸关之际，竟悟出了寰宇昭空神卷，侥幸活了下来。只是，小妹终究还是在这场棋局之中，沦为了弃子。”
　　这颗模样怪异的宝石，竟然记录着羽国那段战乱纷争的往昔，实在是既神奇又可怖。此地固然危机四伏、机关遍布，可雁王内心深处那股渴望却难以抑制，他想要看到小妹之死的真相，连他也不曾了解的惨痛真相。
　　再观墙壁之上，飞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万里银白皆覆冰霜。数道身影骑着烈马，飞奔于孤峰崖角之间。
　　“公主，请容属下与您换装，由我假扮策天凤吧！如今霓霞数万人深受亡命水反噬，援军未到，危机四伏，一招不慎，他们定会将您撕成碎片啊！”
　　霓裳双眸凝视远方，决然说道：“沐云，你的忠心我一直知晓，可此事唯我能当，既已深入战阵，又怎可因惧死而后退？”言罢，她眼中光芒愈发坚定，似是下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即便拼上性命，属下等也定护您周全！”
　　话音刚落，一阵狂风嘶吼着席卷而过，搅起遮天蔽日的飞雪。在孤峰后侧，一道褐色身影悄然浮现。
　　霓裳公主下意识拉紧缰绳，模仿策天凤的口吻，冷厉出声：“是谁！”
　　只见那人沉默不语，徐徐掀起斗篷，露出的双目深邃且复杂，似藏着千言万语。
　　

　　“比鹏将军。”霓裳微微一怔。
　　“公主，我知道是你。放心，只有我一人知晓。”比鹏将军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在此时此地，这份信任显得尤为珍贵。
　　“将军此来，所为何事？”
　　“既已来到霓霞，想必公主心中已有决断。从此刻起，你我便是敌对两面。今日酉时，待大军集结完毕，战场之上，我便再难徇私情！望公主保重自身，也希望小鸿能够…”话说一半，比鹏将军戛然而止，深深叹了一口气，仿佛一瞬间苍老了数十载。
　　“时局飘摇，乱象丛生，早已不复当初。羽国历经三年内战，生灵涂炭，死伤无数。如今这是最关键的一步，纵有牺牲亦是无悔，唯盼盛世和平早日到来。”霓裳的目光越过比鹏，望向远方那战火纷飞的土地，心中满是悲悯。
　　“比鹏将军亦是入局之人，当年他是自愿选择叛逃的。”俏如来低声叹道。
　　“他从未想过活着回来。他深知，唯有三万将士全部身死，才能让亡命水之患，彻底湮灭。”
　　俏如来垂下眼眸，思绪飘远，恍惚间回到了葬骨岭那场惨烈大战。彼时，他从尸山血堆中艰难爬起，是怎样一种悲怆心情。
　　刹那间，壁上景致骤然一转。扮作策天凤的霓裳公主，手持铜镜，神色冷峻，傲立雪峰之巅。脚下矮峰之处，数万大军乌压压地攒动，惨嚎之声不绝于耳，仿若阿鼻地狱现于人间。
　　“杀了他！快！杀了他！”
　　“宰了策天凤！绝不能留他性命！”
　　“啊！疼死我了……快给我解药啊！”
　　喧嚣混乱之中，声声嘶吼下满含冲天的愤恨与不甘，如怒潮翻涌，似厉鬼哭号。
　　霓裳公主卓然而立，衣袂飘飘，以内力将声音远远送出，字字如冰棱：“杀了我，你们便永远也得不到救命水的解药！”
　　刹那间，整个场面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那凛冽的风声嘶嘶呼啸着。
　　但很快，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怒吼：“你这该死的孛星！早就该被碎尸万段！”
　　“快交出解药！”
　　“对！快交出救命水的解药！”
　　此时，比鹏将军拨开人群，大步向前，声若洪钟：“策天凤！你已无路可逃！交出解药，尚可保你一具全尸，否则，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不好啦！不好啦！通道口被机关截断了，咱们出不去啦！！！”
　　顿时，万军之中一片哗然。
　　有那心思机敏、洞察先机之人，此刻已然如梦初醒。竟是策天凤蓄意将残兵全数引至霓霞之处，紧接着开启机关，截断大军退路，任其自生自灭。当下，此处已成四面绝崖的孤地。断了水源，绝了粮草，照此情形，不出几日，整支军队便会陷入自相残杀的绝境，最终活活饿死。
　　“大伙都被他给骗啦！压根儿就没有解药啊！”
　　“宰了他！快宰了他！”
　　“大家冲啊！杀了他！”
　　“冲啊！”
　　转瞬之间，群情汹涌澎湃，局面彻底失控。
　　雪峰之巅，狂风呼啸肆虐，霓裳缓缓阖上双眸，一语不发，任由那砭人肌骨的寒风如冰刀般割过身躯。
　　“公主…早已过了约定之时…阵法已然启动，通道崩毁，不会有援军了…”
　　“嗯。”
　　言犹未毕，只见峰下的将士们如丧尸一般，轰然朝着峰顶疯狂涌来，他们一步一步，前仆后继，层层堆叠，缓慢而又惊悚地向峰顶攀爬而来。
　　此时此刻，霓裳所处之地，前有大军步步紧逼，后临万丈深渊绝境。
　　“阿兄，你知道么，我好怕你来，又好怕你不来。”霓裳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决然一笑，“罢了，往后的路，就靠你们了。”
　　此刻的霓裳，心境竟奇异地平静下来。她抬手，轻轻摩挲着那面古色铜镜，镜中映出那抹熟悉的绿色身影，影影绰绰，如梦似幻。
　　霓裳回首，望向身后四名死士，目光中满是歉疚：“如今绝境在前，是我连累了你们。”
　　“公主，属下誓死追随，绝不退缩半步！”四人齐声应道，声若坚石。
　　大军如汹涌潮水，呐喊声、嘶吼声交织一片，眼看着就要漫上峰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冷箭仿若流星赶月，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从远处飞射而来！“噗”的一声，冷箭不偏不倚，正中霓裳心口！
　　霓裳身形剧震，连退数步，发髻松散，人皮面具也被箭气震落，露出了那张绝美却又苍白如纸的容颜。
　　钻心剧痛瞬间袭来，霓裳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点点猩红溅落在铜镜之上。她颤抖的手再也抓不住什么，铜镜脱手，如折翼飞鸟般坠向峰底。
　　镜身染血，殷红刺目，似要将所有的惨烈与悲伤尽皆吞没。
　　“多谢你，比鹏将军…”霓裳气若游丝，望向远方，只见比鹏泪光闪烁，僵立原地，保持着挽弓搭箭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他不是策天凤！他不是策天凤啊！”
　　“我们又被骗了！”
　　“妖女，受死吧！！”
　　“哈啊！！！”
　　蓦地，比鹏身后突现出数十名弓箭手，他们迅速列成一排，身姿挺拔，数十只利箭在寒芒中瞄准峰顶，弓弦震颤，箭雨轮番呼啸着向峰顶疾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