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樱花落进苏州河时,林清羽正在排练《吉赛尔》第二幕。足尖鞋与木地板相触的声响清脆如落雨,落地镜里掠过白鸽振翅般的剪影。他数着拍子旋身,丝绸衬衫被汗浸透,蝴蝶骨在布料下振翅欲飞。
程砚秋就是在这时候推开了排练厅的门。
建筑师的手指还停留在门把手上,公文包里的图纸正等待主人将它们变成钢铁森林。可他此刻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看着镜中那个不断旋转的身影。春日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将舞者笼在金色的网格里。
"第五次擦过三点钟方向了。"林清羽突然开口,足尖在地面画着半圆。他背对着门口,汗水顺着脖颈滑进锁骨,"如果是粉丝,应该知道剧团规定......"
"我在等《建筑学报》的采访。"程砚秋看着对方猛然僵住的脊背,"但显然走错了楼层。"他向前两步,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闷响,"需要帮忙叫救护车吗?你的脚踝在渗血。"
林清羽这才感觉到疼痛。低头看去,雪白的绷带正洇出红痕。方才那个挥鞭转太过用力,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他扶着把杆慢慢坐下,从背包里摸出新绷带。黑色发丝垂落,在瓷白的后颈扫出晃动的阴影。
阴影忽然被温热的气息覆盖。程砚秋单膝跪在他面前,接过染血的绷带。消毒药水的气味在两人之间弥漫,建筑师的手指修长稳定,缠绕绷带时像是处理某种精密仪器。
"你应该去医院。"程砚秋抬头,看见对方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汗珠,"而不是在这里跳得伤口开裂。"
"下周首演。"林清羽转动脚踝,新绑的绷带妥帖得不可思议,"您不会懂。"
程砚秋站起身,西装裤的褶皱像被熨斗抚过般平整。他抽走排练厅门把手上的采访邀请函,转身时忽然说:"我会来看首演。"
首演那天下着雨。程砚秋坐在第五排正中,看着林清羽在追光中跃起。当吉赛尔的幽灵在月光下起舞时,建筑师握紧了口袋里的天鹅绒盒子。钻石棱角刺痛掌心,就像舞台上那个人刺痛了他的心脏。
谢幕时林清羽的绷带又渗血了。程砚秋在后台找到他,化妆镜前的灯泡将舞者的侧脸照得半明半暗。钻石戒指被推进无名指时,林清羽笑得整个人都在颤:"哪有人第一次约会就求婚?"
"你谢幕时的眼神在说'好疼'。"程砚秋吻他沁着冷汗的额头,"我想让你以后疼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绷带,而是我。"
婚期定在深秋。林清羽开始减少演出,程砚秋的书房里堆满婚礼画册。他们常窝在沙发里讨论请柬样式,舞者的脚踝搭在建筑师膝头,拆绷带时像剥开一件珍贵的礼物。
那天本不该下雨的。林清羽记得自己撑着伞往剧院走,要给新人示范《天鹅之死》。刹车声刺破雨幕时,他看见伞骨在天空中旋转,像极了谢幕时抛向观众的玫瑰。
ICU的日光灯在头顶嗡嗡作响。林清羽数着输液管的滴答声,直到程砚秋的声音穿透迷雾:"清羽,我在。"
他想说婚礼要延期了,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碎裂。直到他看见程砚秋通红的眼睛,才意识到碎裂的是自己的脊椎。
---消毒棉掠过皮肤时,林清羽在镜中看见陌生的自己。
康复病房的移门镜映出苍白的躯体,腰间盘踞着淡黄色导尿管,透明尿袋悬挂在轮椅边缘随呼吸轻轻晃动。他伸手去扯病号服下摆,被程砚秋握住手腕:"小心留置针。"
"别看。"林清羽别过头,锁骨在宽大病号服里凹陷成幽谷。曾经能连续完成32个挥鞭转的右腿正不受控地痉挛,监护仪发出规律滴答声。
程砚秋将温热的毛巾覆在他后背:"今天要试坐平衡训练。"建筑师手指沿着脊椎棘突下滑,停在第十二胸椎处,"王医生说这里的神经水肿消了很多。"
治疗室弥漫着医用橡胶的气味。林清羽盯着平行杠里扭曲的倒影,治疗师正将防血栓袜套上他肿胀的小腿。当程砚秋的手掌贴上后腰时,他猛然蜷起手指:"我自己来。"
倾斜床缓缓升起至45度,血液轰然冲向头顶。林清羽看着自己绵软的双腿像融化的蜡像般垂落,足尖曾经优美的弧度此刻正诡异地内翻。监测屏上血压数字剧烈跳动,冷汗浸透了固定带。
"我们清羽真厉害。"程砚秋将计时器举到他眼前,23分18秒的坐立时长比前天多了整整七分钟。建筑师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神经源性膀胱管理指南》的书角,袖口还沾着生理盐水的痕迹。
午夜惊醒时,林清羽摸到了潮湿的床单。
智能护理床的防褥疮垫正在吸收蔓延的温热,报警器还未响起。他颤抖着去够呼叫铃,却被膀胱穿刺般的胀痛定在原地。月光从百叶窗漏进来,照着程砚秋蜷缩在陪护椅上的身影,那人膝头还摊着《间歇导尿操作规范》。
"别开灯。"林清羽把脸埋进掌心,尿液浸透了夜间尿垫。程砚秋沉默地启动床体清洁模式,温热的冲洗水流过皮肤时,他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是爱人撕开了新的护理垫。
"明天开始间歇导尿。"程砚秋为他换上干燥的病号服,手指精准按压膀胱底,"每四小时一次,和复健训练同步。"建筑师的声音像在解说施工图纸,"我考了护理资格证。"
林清羽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明明有洁癖......"
"当你在我书房地板上留了七个芭蕾足印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