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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龙自体+剑龙】既无冬雪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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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柳意从容,石榴花盛开出一夏日的翡翠时光,三分春色怡然自得的摇著扇子走过白水堤,后面同样锦绣衣裳的家仆,提著点心用品,紧随身后。
有一些相遇,总是电光火石一瞬间,也许错过,也许交汇,命运注定无早晚。
三分春色再遇疏楼西风,一别早已百年身。
上一次的相见,还在儒门内苑,疏楼西风紫衣轻艳,金眸明丽,珍珠扇轻摇掩面,缓声启齿:“吾信汝能守住儒门,也知汝志不在此,只是此时,吾只信任汝一人。”
那时候他高高在上,一言九鼎,而现在成众人之矢,飘零之客。
三分春色掩面一笑:“落花时节又逢君。”
疏楼西风摇头道:“只道江南好风景。”
俩人相识一笑,只觉虽红尘反复,但流景依旧,竟然是想不到的默契和感动。
原来世上几经变幻,而有些东西却是不变的,比如有一些人,纵然跌落尘埃里,也不会改变太多,三分春色心下想著,突然感慨万千,面前的疏楼西风一身素服,也未曾执剑,拿著珍珠团扇却如浊世佳公子,大概谁也不曾想过那曾经的翻手为云覆手雨。
疏楼西风看著三分春色,看他依旧是温润三分狡黠三分凤眼如飞的样子,却释然一笑:“汝还似当年。”
三分春色一笑:“吃好睡好,当然风采依旧。”
疏楼西风摇头道:“依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得过且过麼,还悠哉自得。”他一笑,却依旧是旧日里海棠依旧的模样,艳美不可方物。
三分春色心里却叹了一口气,想到对疏楼西风痴心一片的一派秋容,突然觉得他此生等待,定然希望飘渺了,那人那样素淡的性子,爱上这麼华美的人,怕是得不到吧。
疏楼西风道:“江南风景实在是好,难怪人杰地灵。”
三分春色摇扇子道:“中原那边也不错,人杰怎麼和你比。”
疏楼西风又摇头道:“吾何时说过吾生在儒门?”他笑了笑:“汝见过澜沧江麼?”
三分春色惊道:“竟是如此,难怪汝生的……”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便收了扇道:“吾只觉汝生的不像中原人。”
疏楼西风笑了笑:“吾母亲便是钱塘人,”倚著树轻探垂柳:“只是父亲的缘故便生在了澜沧江畔,”他看向三分春色:“然后因为儒尊,去了儒门,此中变故,真是颠沛流离啊。”他说的轻描淡写,但三分春色却心惊的很,看他眉尖红色艳丽如火,仿佛看见澜沧江蔓延无际,竟是几生几世自由自在再无挂碍。


23楼2012-07-04 1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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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江南的夏夜总是静谧而安静的,潮湿的气息带著青草的气息绵延著,虫儿呢喃著,暧昧的雨水沾湿了青石板上淡淡的绿。
    疏楼西风静静的站在中庭之中,月色明媚如鸿蒙初生,虽不圆满,却有渐盈之色,想来禅宗所说最好光景,也不过就是这麼数个夏夜时光,花色娇艳而未曾开,月有明盈而未曾合。
    雪蚕丝的夏衣上绣著淡紫色的兰草,若羞还开,像是把春日停驻,长长的银紫发丝披散著,宁静而雅致,夜愈清,越衬的肤色白如清霜,而那眉间一抹艳红便愈发的触目惊心了。
    三分春色执了把淡金镶边的乌木摺扇站在栏边,轻轻笑出声道:“佳人倚月下,不知心恨谁?”
    疏楼西风见他语言轻薄,也不为所动,只是袖子在夏夜里轻轻摆动,摇曳如同一捧月光。
    三分春色笑了笑,身边侍女会意的点点头,便退入内室,过了许久,便捧了一物上前道:“宗主。”
    三分春色取了侍女怀中宽长之物,踏入中庭,对疏楼西风笑了笑:“曾拾美人心上之物,今日物归原主。”
    疏楼西风眸光一凝,却是一丝杀意,他毫不在乎的取了过来,傲然道:“纵然虎落平阳,也不至於被汝轻薄,”他唇角一动,指尖发力,直直削断三分春色发带。
    三分春色散著发,看著疏楼西风,却很是平静,瞳孔里却饶有兴趣:“昔者屈平以香草美人自比君子,汝何必如此敏感,”他笑著拢著发,眉目藏春,温润如玉。
    疏楼西风也不言,默默打开精巧的紫檀木盒,手指却再也动不了了。
    里面是通体青白的白玉琴,每一根弦,都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他笑了笑,有些悲伤,而这种悲伤中的喜悦却又渗入了眸中。
    三分春色看著他又悲又喜的模样,也不知心中是酸是苦,他看著夏夜的天空宽广而无尽的高,那些深蓝的幕色如烟似雾,如影随形,而庭中的梧桐也是如此高,那些枝桠奇妙的伸展著,似乎能触到月亮,又似乎随时戛然而止。
    三分春色叹了一口气,就离开了小院,他退出的时候小心的掩上了门,而那一瞥,他看见他曾经那至高无上的龙首跪在了地上,紧紧的抱住了怀里的琴,雪色的衣服委落在地上,紫色的长发如水一样流泻在白玉琴上,而月光将他们一起拥抱在怀里,连同这一个夜晚。
    三分春色忽然捂住心,大步大步的向前走去,他眉心一动,却觉得很多事情再也控制不住。


    25楼2012-07-04 1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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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
      龙烟苑去见一派秋容的时候,一派秋容左手执了本经书,右手拿了念珠,檀香浓浓郁郁的飘在厢房,看见龙烟苑,他笑著放下书走了出来:“今日有空过来?”
      龙烟苑也笑了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很是可爱,他瞅著一派秋容手中的念珠道:“四哥这是要皈依佛门,难道是被佛剑分说打动了。”
      一派秋容笑了笑:“只觉得天下道理,却是一支,”他给龙烟苑泡上碧螺春道:“心态老了,也就看些平静的东西,皈依不皈依,却是随缘。”
      龙烟苑点头道:“四哥说的极是,”他取了茶却不喝:“吾年少时候曾去过天竺游历,其中确实通透不少,经年之后,认真想来,也不过是宽慰之语,如此这般吧,四哥莫要沉迷才好。”
      一派秋容点头道:“多谢五弟关心,”他叹了口气:“吾以为汝那日生气了,便不再来看吾这个四哥了。”
      龙烟苑笑道:“四哥说的哪里话,”他衣袖上锈著紫色龙颜夺人眼目,而容颜却是温柔甜美:“何曾怪过四哥,四哥对吾有误解,却是吾的不对了,吾今日才来只是公务繁忙,难有空闲。”
      一派秋容点头道:“苦境近来战火连绵,苦了五弟周旋。”
      龙烟苑眉心微皱:“无奈啊,”他此言却是真心:“儒门满座,皆是书生,书生纵然懂武功,也难有儒门天下之辈,若无靠山,怕是难以立足。”
      一派秋容温声道:“儒尊时候,却是不用如此的。”
      龙烟苑摇头道:“这便是汝不知了,父亲那时,儒门正是衰败之时,若不是改制及时,怕是早已经沦落为九流门派了。”
      一派秋容点头道:“疏楼西风此人……”却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
      龙烟苑知他心情,解释道:“四哥,吾懂汝心,”他洒脱道:“疏楼西风知人善任,又深谋远虑,可谓儒门之幸。”
      一派秋容掩袖道:“吾以为五弟有所芥蒂。”
      龙烟苑摇头道:“吾与他无冤无仇,他又是吾大哥,何来芥蒂,”他靠著阑干道:“只是他雄图霸业之心,不讨父亲喜欢,和吾本是不相干的。而后来所做种种,过犹不及。”
      一派秋容起身添水道:“疏楼西风所为,吾是不懂,也不知,吾整日在小院里看花看风景,无聊的很。”
      龙烟苑笑道:“四哥不知甚好,说了却是扫兴的很,”他饮茶道:“不知他为何处处针对傲笑红尘,实在是不懂他的想法。”
      一派秋容执扇摇了摇:“疏楼西风是宽容之人,蜀道行一事他都可看在剑子仙迹的面子上不再过问,甚至立碑写字。”
      龙烟苑笑道:“大哥是以牙还牙以礼还礼之人,蜀道行之事他当真没动过手脚,只是未曾成功,而后既然对方自讨苦吃,也就如此罢了,而那墓碑上龙飞凤舞之字,想来也甚是讽刺,”他声音温润,却多有看热闹之嫌。
      一派秋容一笑:“五弟要留下和四哥一起吃饭麼,许久未见,今日便留下吧。”
      龙烟苑扇掩口道:“甚好。”


      26楼2012-07-04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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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
        《月令七十二侯集解》曰:“五月节,谓有芒之种谷可稼种矣。”沿江便进入了多雨的黄梅期,再过上几日,就是夏至了,若过了夏至,夏天也就过了大半了。
        三分春色待疏楼西风极是殷勤,从日常各色茶果点心到精巧的笔墨纸砚,都是样样不差的,三分春色手下的侍女都是精明仔细的,而于疏楼西风,三分春色的考虑竟比侍女所想更为琐碎周到的,对一个平时懒散成性的人,却是让人无法料想的。
        解语对此很是纳闷,曾问向三分春色:“宗主,奴不明白为何您对疏楼西风如此周到,奴只觉得他骄傲成性,纵然宗主对他好,他也未必会领情。”
        三分春色摇摇扇子:“汝这便不懂了,”他笑道:“吾对他的了解,来日方长了,”他执了桂花糕品尝道:“有些腻了,明日就不要给吾桂花糕了,”他喝了口茶,笑道:“昔者有说什麼话,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汝懂麼?”
        解语摇头,嗔道:“这是什麼话,说的却是男子和女子之情。”
        三分春色扇子一收,笑道:“汝啊,好吧,是吾说错了话,”他随手又去取桂花糕,手轻抬,递到解语的唇边,解语也不羞怯,明眸含情,皓齿轻启,一口咬了下去,而三分春色笑的很是温柔,深情款款,却是相当受用的样子,而手也没有收回,解语以为三分春色要她将剩下的桂花糕都吃了,便伸手去拿,三分春色眉轻挑,眸光一闪,随手将半个桂花糕扔到了池塘里,解语一愣,更是不知三分春色意思。
        三分春色起身摇著扇子,面著一池碧玉道:“汝来看这锦鲤,都纷纷来争食呢,”清风徐徐,蝉声细催,水中鱼儿争相追逐,三分春色让解语再取来鱼食,一边散著鱼食一边道:“且不能让他们食髓知味,”他笑的很是温婉秀丽,却让解语愈发不知他的想法了,只是沉默不言,暗自揣测著。
        待到黄昏时候,三分春色拉了疏楼西风去镇上看热闹,虽说五月是个毒月,但是也不妨碍热闹的夜市,而苦境的夜晚也未曾设过禁制,总是甜蜜而痛快的。
        疏楼西风随著三分春色在街上走著,却毫无目的,只是看那人摇著摺扇,很是新奇的模样,似乎他才是初来乍到的客人。
        三分春色取了一个齐天大圣的面具,在脸上比划道:“汝觉得如何?”
        疏楼西风瞥了一眼,漫不经心道:“猢狲。”
        三分春色笑著重新拿了一个修罗王的面具:“那这个呢?”
        疏楼西风不以为然:“妖魔。”
        三分春色摇摇头,重新取了一个面具,敷在脸上道:“这个呢?”
        疏楼西风面色一冷,却笑道:“汝若想知道,吾变给汝看便可,何须要这个面具。”
        三分春色放下面具,懒道:“吾要变戏法给汝看,何须汝反客为主啊,”他指著齐天大圣的面具让小贩包好,付了钱有道:“左看右看还是猢狲好看,汝也这样觉得吧。”
        疏楼西风摇了摇扇子,眉心冷厉的可怕,“汝的爱好,何必和吾言说。”
        三分春色伸手想抚向疏楼西风的眉心,却想到了什麼,便别过脸看向身旁的人流道:“汝知道吾刚到儒门,儒尊对吾说过什麼麼?”
        疏楼西风乏道:“何事?”
        三分春色笑了笑:“说起汝,儒尊总是赞不绝口。”
        疏楼西风面无表情道:“儒尊对吾一直很好。”
        三分春色又笑:“他说汝啊,聪明绝顶,凡事总不愿处於下乘。”
        疏楼西风摇头道:“所说无益,时过境迁。”
        三分春色摆了摆扇子道:“吾却看汝是真痴真傻,无可救药了。”
        疏楼西风眸光冷冽如春冰,一触即化,三分春色却继续道:“痴人,汝怎不知放开呢?汝疏楼西风是什麼人,为什麼要把自己锁在这样的角落,天下如此之大,无论汝前去还是回去,总有人等你痴心如故。”
        疏楼西风一滞,目光渐渐柔和,却又泠然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必费思量。”
        三分春色摇了摇头,依然是笑的风流无匹:“汝总是这样,离一个彻底的王者,汝多了一份血性啊。”


        27楼2012-07-04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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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
          儒门众儒官都说,自三分春色走后,龙首对一派秋容和儒门天下便愈发的亲近了,只是儒门天下阴晴难测,大概是架子太大,并未曾对龙首殷勤,一派秋容倒是进退自如,似乎他从未曾成为过龙首一般,常常见龙首偕一派秋容去院子里看花饮酒,两人说说诗书,又研习佛经,甚是投缘。
          一派秋容道:“原来五弟竟然有这译本,吾从来只看书中描述过,竟然今日可以得见。”
          龙烟苑笑道:“四哥,吾曾去新罗一带,一路传奇新闻不少,好物也是搜罗了一些。”
          一派秋容抿唇道:“五弟自小阅历就颇丰,难怪上次集境香楼主来这里,也是对五弟赞扬不已。”
          龙烟苑似有尴尬,却笑道:“香楼主天真烂漫,遇到这样的好友,也是三生有幸,下次吾会特意向剑子一表谢意。”
          一派秋容点头道:“有五弟心意,剑子定然开怀,他不是拘泥小节之人,特意就不需了。”
          龙烟苑笑了笑:“看来四哥对剑子很了解。”
          一派秋容道:“古道热肠,人间先天。”
          龙烟苑执了香薰放在书桌另一侧道:“据江湖人说,四哥曾经救过剑子两次。”
          一派秋容笑了笑:“汝是指那事,同心协力而已,”他起身将书籍放回紫檀木的书架上:“人之常情而已。”
          龙烟苑拍掌道:“四哥汝是菩萨心肠,佛剑分说和剑子仙迹都对四哥汝赞不绝口呢。”
          一派秋容将瓶里放的将谢的花取了,又将废水倒掉:“吾那时候也不曾想过,若是尽力便可换回剑子仙迹和佛剑分说,不止是对吾,对苍生都是福分。”
          龙烟苑起身道:“对儒门也甚好,左右是清白了儒门在武林人心中的模样,汝是不知,汝这龙首,虽在儒门淡泊平和,却让武林众人牢记於心呢。”
          一派秋容看龙烟苑眉飞色舞的模样,不禁笑道:“吾是未曾想过的,若是心念无波而得仁,也是一派秋容和儒门的造化了。”
          龙烟苑点头道:“便是如此,”他笑容烂漫,明媚而纯然。


          28楼2012-07-04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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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
            又过了几日,应无忧携龙首令再见儒门天下府邸,儒门天下也不像上一次那样推脱,守门的家将稍许时间便回,道儒门天下正在后院赏花弹琴,让应无忧过去见他。
            应无忧恭恭敬敬的带著手下走了进去,家将却拦阻道:“将军说了,若是见他,就许汝一人。”应无忧只觉此举颇为蛮横,但是儒门天下这人却是不可惹的,便让手下退下,但似乎这也不足,家将又道:“将军又说,若是随身带有武器,请交给吾兄弟暂时保管。”应无忧眉头一皱,便脱口而出:“此举不妥吧,吾……”家将晒道:“大人,汝若是嫌自己官大,将军说了,这小庙盛不下汝。”应无忧心有怒意,却强行压下道:“吾只是怕院中谁人惊扰将军,而吾恐龙首怪吾保护不力。”家将点头道:“大人真是从善如流,”他伸手接过应无忧的兵器,随手交给另一个小将道:“吾家将军武功盖世,大人放心。”
            应无忧连连点头,便随著家将入了府中。
            儒门天下府邸厚重而大方,院中只是种了些白色的小花,素雅温柔,并不鲜艳,却奇妙的与沉实的建筑互相衬托,一刚一柔,相得益彰,令人越看越觉得妙不可言。绕过几个雨榭亭台,便看见一个菱花形的小门,门两侧的大理石长窄板上嵌著用白水晶拼凑而成的对联。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应无忧只觉心下一怔,只觉得‘水’、‘月’和‘云’字写的龙飞凤舞,和其他几字沉稳之气不同,家将见应无忧看著对联发呆,便出言道:“这是当年疏楼公子与吾家将军同书一联,将军某日兴起,便请能工巧匠书刻于此。”
            应无忧出言赞道:“将军才气,此联精妙。”
            家将笑道:“汝是嗤笑武将无知麼,此联百年前便名传天下。”
            应无忧急道:“贵人勿怪,吾往日观此联,只觉豁达,今日将军一写,却感胸中有气如鲲鹏展翅,欲水击三千里於天外。”
            家将眉头一扫:“汝好说辞,将军就在院中,末将告退了。”竟也不回礼,就掉头而去。
            应无忧心有不忿,却不表达,想了想,便踏门而入。杳杳却听瑶琴声,细细听过,似是古曲广陵。
            应无忧向前走了几步,便止步不前,神色似有向往之意。
            忽然琴声断了,就传来清朗肃然之声:“古人寒门立雪,汝是遵古礼麼?”
            应无忧忙拜倒在地道:“大人勿怪,吾只感声调绝伦,不敢惊扰雅兴。”
            只听回应语气之中似有所悟,却有自嘲之意,听言道:“噢,折杨皇荂,何至於此?吾儒门之徒,何时效仿庄周。”
            应无忧连连摇头道:“才劣不敢言深,吾知大人所奏乃是广陵,而又不是古曲广陵。”
            那声音略有笑意似有兴趣:“愿闻其详?”
            应无忧仔细道:“古曲广陵乃是残谱,大人所奏,略有增益,如‘冲冠’‘长虹’之处,比残谱更为慷慨激昂,却少了怫郁顿挫之感。”此句言罢,许久不闻对方回应,应无忧忐忑抬眼,又低下头去。
            忽见有脚步声徐徐而来,连抬头寻找,却看见那人正轻衫贵气的站在眼前,手中也未曾执扇,面色略藏笑意,却不知喜怒,应无忧却不敢妄自揣测,儒门天下突然笑道:“汝懂的却不少,”却不知臧丕之意,只知道埋头跪著。
            却又听儒门天下道:“起来吧,吾也不曾怪责。”
            应无忧连忙起身,见儒门天下背著他,心下又长吁了一口气。


            29楼2012-07-04 1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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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
              六月时候,桐花开的明艳,三分春色把玩著掌中玉笛,侍女正在他身后为他束发,五指纤纤在紫雾中穿梭著,如流花照影,一派雍容模样。
              三分春色忽然开口:“沉碧,疏楼西风可起了?”
              名唤沉碧的侍女道:“回宗主,奴见疏楼公子在后院中舞剑。”
              三分春色点点头,执起一旁的玉如意道:“汝觉得疏楼西风如何?”
              沉碧躬身道:“奴不敢言。”
              三分春色一笑,扇子上手,轻轻抵著沉碧的下巴道:“本宗主让汝说,汝便说,”他笑意温柔,深情专注。
              沉碧却一脸惊慌,赶忙跪下道:“宗主,奴觉得疏楼公子很是风雅,只是性情并不开朗。”
              三分春色若有苦恼,执著扇子敲了敲头:“吾让汝每天照顾他,汝告诉吾的便是这些?”他眉头微蹙,似是很惭愧:“若是嫌弃大主管位置高了,想重新和解语换个位置,汝也可以告诉本宗主。”
              沉碧抿唇,面有苦色道:“宗主,吾觉得疏楼公子似有离意。”
              三分春色点头道:“为何如此说。”
              沉碧低头道:“疏楼公子夜常吟诗,如有隐忧,多是游子吟,”她又想了想:“偶尔会弹琴,如是思故人,缱绻不已。”
              三分春色扇子掩口,目光中略有失神:“竟然真是如此,”又觉失言,摇了摇手:“汝下去吧,仔细伺候。”
              沉碧点头,唯唯诺诺的退下了。
              稍许,三分春色想了想,就换了身衣服出了城,去了城郊畔白水寺,烧了几柱香,又折回了著名的碧湖,独自租了个画舫就去游湖了。
              船上的琴娘见是熟客,忙要奏新曲,“奴家甚爱公子写的‘子夜四时歌’,擅自用旧曲填了,虽是倒置,却别有心意,公子可愿听?”
              若是往日,三分春色定是要听一听,再叫上几个姑娘佐酒,最后打赏一番,今日却不知为何心下烦躁,曲也不听了,酒也不喝了,空落落的看著窗外,觉得心思重重的。
              琴娘一看三分春色略有漠然之意,殷勤道:“公子今日好似有心事。”
              三分春色瞥了一眼琴娘,琴娘颇有姿色,今日额头文的是梅花妆,颇是秀美,红唇轻启,更显得温婉甜美。
              三分春色面色稍有好转,突然道:“现在还有桃花吗?”
              琴娘一听,很困惑的看向三分春色:“此时是六月,桃花,要等下一季了。”
              三分春色扶额道:“那便是吾糊涂了。”
              琴娘笑道:“哪位姑娘给公子提的条件,真是苛刻呢?”
              三分春色笑了笑:“是啊,真是太过淘气,”他看著画舫之外碧水连天,莲叶绵绵,菡萏初绽道:“吾可以给他一切,但是唯独一只桃花,却永远给不起。这个人,何其残忍。”


              30楼2012-07-04 1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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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
                一派秋容一袭紫衣盘腿坐於树下,覆卷自言道:“佛说此经已,结跏趺坐,入於无量义处三昧,身心不动。是时天雨曼陀罗华、摩诃曼陀罗华、曼珠沙华、摩诃曼殊沙华,而散佛上,及诸大众。”语气迟疑,若有所思。
                忽觉一阵风过眉间,不禁伸手一触,却见落红成阵,翩落如天雨,心头一软,伸手握住,却是晚樱,不禁叹息,忽觉今年的樱花的花期又长了。发了一会呆,又猛然意识到这园中是没有樱花的,便起身张望,却除了手心的柔软清芳,竟是什麼也没有看到。
                一脸失望的正欲坐下,却听见有人笑的从容而肆意,还未询问,就见面前落下一身华紫,执扇掩面,不是龙烟苑又是谁。
                龙烟苑笑道:“见汝看的好生认真,便不好打搅了,”他的袖子上还沾著樱花花瓣和露水,紫线绣的袍子微微有点水汽的味道,而阳光顺著他优美的轮廓打下来,而他正无所谓的用袖口轻拭著额头,笑意坦白而天真,竟让一派秋容心头一暖,声音就温柔了:“五弟,这般天雨,真是让人惊艳。”
                龙烟苑见他笑的欢喜,便道:“吾只觉四哥总是闷闷不乐,今日几片花瓣能换得了汝从心展颜,也是值了。”
                一派秋容点点头:“五弟用心,让人感动,”他拉住龙烟苑的手道:“五弟见多识广,可曾见过所谓曼珠沙华?”
                龙烟苑笑道:“自然见过,秋分时候便见盛放,花色艳红,倒是不觉得漂亮。”
                一派秋容道:“吾也曾从书中读过曼珠沙华一名无义草,合离,根如芋魁,有游子十二环之,相须而生,而实不连,以气相属,听起来,并不是很良善的植物。”
                龙烟苑在一派秋容身旁坐下道:“四哥,汝见过金灯麼?”
                一派秋容笑道:“自然是见过的,往日在黄山求学,此处甚多。”
                龙烟苑摇扇道:“所谓曼珠沙华者,便是金灯,”他眸光潋滟,带著一分了解二分得意三分期待,见一派秋容愕然,继续道:“所以,书中的东西,纵然表述神圣,也不见得现实中就有多优美。”
                一派秋容豁然道:“五弟所说甚是,游子诗写道:‘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倚门堂,不见萱草花。’让人对萱草向往不已,又知此花名唤忘忧草,更是心生艳羡,却不知却是日常食用之物。”
                龙烟苑扑哧一笑:“所谓黄花菜是也,”一派秋容忍俊不禁,却依然保持仪容端庄,龙烟苑仔细道:“虽佛门有云:‘对境无心,色即是空;分别取相,空即是色。’但吾与汝终究是儒门中人,笑上一笑,也是无妨孔圣人之礼。”
                一派秋容听龙烟苑一席话,不禁云开雾散,连连只道有理。
                


                31楼2012-07-04 1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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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
                  星河如练,亘古长留於深彻的夜幕,夏日的夜晚,天际也更如明镜,只是华光万里摇曳,如无尽征途,不问止息。
                  一派秋容在多年后踏出儒门,遇到的就是这样的夜晚,和站在这样的夜晚下的儒门天下。
                  儒门天下负手立著,宽大精致的袍袖落在地上,被打磨的珠圆玉润的白玉髓的流苏也倾身而下,如雪天里天然的冰珠,零零碎碎,也像极了雨水的姿态。一派秋容忽然想起了一句有些旖旎的诗句,道是“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他忽然无端的想著,写下这句话的人,究竟是等待了多少个长夜呢,才磨出了这样的句子,他也抬头去看万里苍穹,忽然也品味不出曹孟德诗中歌以咏志的真味,却生生在这热闹里感觉到一种寂寥,突的从脉搏传到了心脏,却记起那年儒门天下高居龙首之位,他在殿前拜会,看那人站在高处面见群臣,山呼之中觉那威严整齐,气势磅礴之中竟有江山此时凉如春冰的感觉,他那时只觉得错觉,而此刻却这般的深信不疑。
                  居然是何时,此夜风凉如死。
                  他烂漫的想著,心下又惆怅起来,大概是这样的夜晚,总会让人无端的迷惘吧。
                  儒门天下微微的叹了一口气,道:“一派秋容,久见了,”他慢慢的转过身,在天光之下,依然如旧年,从容而肃然,华美如屏风中绣的牡丹,却让人觉得冷冰冰的。
                  一派秋容鞠躬道:“三哥,好久不见,”他轻声细语,眉如春山。
                  儒门天下忽然笑了笑:“这些年,汝成长了不少,”他似是豁然之意又好似怀念之意:“吾现在倒是怀念起从前的日子,也不知是年岁见长就会念旧还是夜晚无端让人伤感。”
                  一派秋容叹了一口气:“人生多别离,生本便如薤上露,三哥还是要想开一些。”
                  儒门天下点头道:“吾明白,”他慢慢踱步过来,轻声道:“汝才是真的要开心一些,吾总是觉得,汝虽不言语,却极是通透,而吾与汝,都已经踏过天地源流,时间已然无意义,汝何必想的这样消极。”
                  一派秋容清浅一笑:“三哥,吾这是安慰之语,吾只是觉得像三哥这样的人,不太适合这样的心境,”他指著星河道:“真是璀璨如神迹,忽然不知今夕何夕了。”
                  儒门天下点头道:“越是仰望天穹,越是深感人的渺小,”他摇头道:“纵然是有盖世武功,经纶满腹,也是逃脱不了宿命的竞逐。”
                  一派秋容若有所悟,低头若白莲初绽,温柔如月,笑道:“吾觉得三哥就是天上武曲星的化身呢。又是北斗之一,令众人醍醐灌顶,更是命盘的一位,顺应其间,不说逃脱,却是指引啊。”
                  儒门天下笑了起来,过了很久,他的手轻轻落在了一派秋容的肩上,他指著北斗七星的方向静静的说:“那汝也应该知道,开阳是双星,而吾,只能是那颗辅星。”他笑容从容而清淡,无端的,却好像是淡淡的夏日阳光落在那华美威严的容颜之上,他忽然低头轻轻的自语了几句,又看向秋容的瞳孔深处,却是那般的释然和了然,他认真道:“但是他愿意,永远成为辅星。”
                  夜色浩淼,星光万里,烂漫的风月从古至今席卷而来,带著塞外的冰雪,江南的青草,长河的落日和撒哈拉的炎沙,随著夜色贯穿时空,那些胜败虚荣,那些生死茫茫,那些加冕荣耀,都如流沙一般滑落,好像这夜色本就有洗脱罪责,返璞归真的本能,让一切谎言无所遁形。


                  32楼2012-07-04 1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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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
                    青山叠遝,楼外重楼,云空碧水交映,物华繁美,画舫湖上俩俩交错,有人侧立船尾,回清倒影,而回望天际,却觉四望如一。
                    三分春色问向疏楼西风:“此处风景汝可满意?”
                    疏楼西风摇了摇扇子点头道:“人如在画中游。”
                    三分春色笑道:“汝满意便好,”他眉飞色舞平添三分风华,当真是君子如玉,不可逼视。疏楼西风见他欢喜,也便含笑看著,不再用语戳他。
                    疏楼西风惯爱紫色,画舫也选的紫檀木镂空的,其间缀著紫色钻石,富丽堂皇一派贵气。三分春色见他心喜,便道:“若是喜欢,便买下来吧。”
                    疏楼西风执扇掩面,摇头道:“不过兴致一回,不用大费周章了,”他上前给船家一锭金子道:“今日游夏,叨烦打理了。”
                    三分春色摇摇头:“何必分的那麼清楚,在吾的地盘,本该是让吾好好款待汝的,”他笑著随疏楼西风进了画舫,半是无奈道:“好一个不听话的客人。”
                    疏楼西风笑道:“既然汝不要吾分彼此,那汝又何必分的那麼清楚,”他看向画舫之外白云西来如流水,晴空划过淡痕,竟如无迹,而远处荷花满池,红粉鲜艳,而绿云叠翠间,清香随风而来,虽是无迹却是有痕。
                    三分春色点头称是,见画舫上就他二人,也无人鼓瑟吹笙,便笑道:“今日却要听窗外弦声了。”
                    疏楼西风笑道:“汝是平日里侍弄惯了,琴不就摆著那里,汝可以自得其乐。”
                    三分春色笑道:“提点的极是,”他走过去拨弦试音,又将发扫到耳后,他倚著琴架,眉目轻挑,探向疏楼西风:“不知公子想听什麼曲子?”
                    疏楼西风起身道:“那汝会什麼呢?”
                    三分春色苦恼道:“宫商角徵羽?这可算会?”
                    疏楼西风抖了抖袖子,腰间的玉佩盈盈间却似有紫色,许是染了帷幕之色,他似是无奈叹息:“吾记得,好像从未见过你抚琴。”他回忆道:“只是常常看见汝去外面听琴。”
                    三分春色似是受宠若惊道:“原来汝真对吾颇为关注。”
                    疏楼西风扬扬袖子:“关注汝六艺不精?”他不由笑道:“纵然是儒门天下,也是琴剑双绝,吾是不信汝这样一个世家子弟竟然一窍不通,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三分春色又轻挑了几根弦道:“非是不会,却是不精通,”他笑道:“儒门之中,会琴者何其多,不说汝和儒门天下,且说一派秋容也是日日高山流水,吾麼,一旁看看就好,”他低眉顺眼的调著音:“若是学艺不精,何必滥竽充数?”
                    疏楼西风道:“这样说的人,必有过人之长,”他看向三分春色,眉目含笑,“吾怎麼忘了,汝可比柳三变,汝填的词曲可是冠盖满京华。”
                    三分春色懒声道:“竟是这般特长,真让人过目不忘,”他轻抚琴弦,声明如流水。
                    疏楼西风不以为意的看向画舫之外,水如明镜远山却如镜中人,而帘外翩跹的蝴蝶与花语,一时竟让人忘了今夕何夕。
                    而身边琴声缓缓道来,却不似那人说的那般,若是琴者写心,却别有一番风雅滋味。
                    只听那人轻唱小曲,颇有几分温柔,只听: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息?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於我归说?……”
                    温柔之外,又如有隐忧,三分春色声音美好,琴音曼妙,竟如春云出岫,让疏楼西风想初春时节,田间采薇的女子,又看向外面水波不兴,蜻蜓擦过水面,翅膀上露水点点,一抖落,却好像抖落了一粒金色的阳光。


                    34楼2012-07-04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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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
                      江南烟雨楼的时候,疏楼西风突然笑问:“三分春色,是不是任何一个叫做江南的地方,都有一座江南烟雨楼?”三分春色掩扇道:“好尖酸的一个问题,”他看著那匾上龙飞凤舞的鎏金嵌字道:“若我说这一座烟雨楼独一无二呢?”他看著疏楼西风上挑的眉眼道:“就如儒门组织满天下,但是儒门天下又岂是泛泛?”
                      疏楼西风带笑不语,一扫衣衫就进去了,三分春色尾随其后,俩人便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因为正对著外面柳色荫荫,有人长堤系马,而他身旁,舟行无阻,三分春色突然笑道:“昨宵月露舟头,今日烟雨高楼。”
                      疏楼西风不以为意,只道:“听来真是少年意气。”
                      三分春色摇头道:“非也非也,乃是心有伤心事难说,”他顾盼之间,若有期待,疏楼西风笑看他道:“如何了?”
                      三分春色道:“汝知道吗?汝今日这样欢喜,吾也……十分开心。”他似是羞涩,说话也支支吾吾起来,脸上略有薄红,眸光也躲闪起来。
                      疏楼西风笑笑了:“那真是很好,又怎样了?”
                      三分春色有点委屈道:“吾这一辈子,也不曾……”
                      疏楼西风突然用扇子抵过来道:“别说,”他看向窗外的暖云和轻风:“有些话不是吾不愿听,是吾不能听。”
                      三分春色笑了笑,推开疏楼西风的扇子,低头品了杯中物道:“吾又何时向汝要过什麼,也未曾盼过汝多情一些。”
                      疏楼西风认真道:“吾很欣赏汝,在儒门汝应该知道,”他摇扇道:“即使那些人嫉妒汝捏造出吾喜欢汝这种话汝都可以不置可否,只是身处局外坐观,而此时,汝却要跳进来,”他声音愈轻了:“何苦呢?”
                      三分春色点头道:“何苦?”他忽觉阳光刺眼,又感口中苦涩,“儒门之中,谁人不爱汝敬汝,纵然有人嫉妒汝,也不曾有人敢否定汝。但是汝……”他忽然笑了,竟色如春花,美不胜收:“算罢,吾自苦吾自己,所幸用情不深。”
                      疏楼西风点头道:“吾也非铁石心肠,只是,”他嫣然一笑,好似春天里突然绽放的海棠:“个中缘由,汝不是试探了一通麼。”
                      三分春色摇头道:“虽是这样,但吾还是不信,汝们是知己好友,而且剑中真相破,一切都无法重来了。”
                      似是提到个中心思,疏楼西风却依然笑著:“剑中真相破,那时候剑子是真的要杀吾,吾却不忍,而后他让吾难堪,吾就要杀他。”
                      三分春色无聊的笑道:“於是他又不忍了,”他独自酌了一杯酒:“若是汝真杀了他就好了。”
                      疏楼西风望著天空道:“那时候吾曾真的想死,太难堪了,”他看著天上燕子掠过:“纵然是死在他的古尘之下,也比后来强太多了。”那曾是他生命中最狼狈不堪的一段时光,被十三名剑断了辟商,又被北隅侍卫出言不逊,最后迎面遇到了剑子安排的驱魔人,一边默默陪伴的默言歆为他而死,他匆忙逃走,连尸体都没有收敛。
                      三分春色叹了一口气:“吾明白了,”他看向楼外春山:“那大概也是剑子仙迹此生的一场噩梦。”剑中真相破,从怀疑到被迫相信,被欺骗,突然看到那人狰狞的面容,好似失去了紫龙影子的辟商,竟是赤裸相对,突然觉得心如死灰,怒极攻心,不禁都有了同归於尽的念头。只是看那人发丝轻扬的模样,却还是不愿见他坠落尘埃里,而那人也是不忍,才那样离开。三分春色突然道:“又或许,剑子仙迹在魔龙祭天那里捡回的一条命,也是失了魂魄。”
                      疏楼西风摇头道:“不必安慰,”他饮了一杯酒道:“吾与他的事情,细细想来,倒是说不出个对错。虽然那个时候,分明是怨著的,”怨恨对方如此决绝,千年的情谊一朝便刀刃相向,从不曾觉得自己是错的,却又觉得那样的剑子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彼此总是紧紧拽著对於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却不知道那是真的不曾有过交集。
                      纵然是笑著的,了悟之后,却有更深切的难过,人是太过复杂的,也是断断不可能凡事以感情主导的,剑子和他,都是多麼聪明的人。一个华丽无双,一个天下无双,这样的聪明智慧,而带给彼此的苦难便远远超过了痴愚的人。
                      三分春色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吾忽然开始佩服吾自己了,居然可以听汝讲汝的心上之人,”他语气暧昧,又似有所怨,却又是平日里那种玩世不恭,疏楼西风看他面色,笑道:“吾心里何曾有人。纵然有,此时也都是故人了。”
                      三分春色点头道:“如此而言,吾竟是有了机会,”不等疏楼西风打断自己的话,又道:“最近吾得了一块好玄铁,托城里最好的兵器铺打造呢,到时候若是汝觉得趁手,就用吧,像汝这样的人,没有剑,实在是太糟糕了。”
                      疏楼西风摇头道:“不用了。”
                      三分春色见他脸色,便知他想起断掉的辟商,也叹了一口气,夹菜於他道:“也是,在吾这里长住,要什麼兵器,吾总是会照顾汝好好的。”
                      疏楼西风唇角微微上扬,眉如弦月轻挑:“如此说来,汝竟然要保护吾了?”
                      三分春色如释然一般道:“总是要给吾次机会,”他也给自己夹了口菜,却是十分真心:“大哥,疏楼西风,给吾次机会,让吾保护汝好不好?”
                      他本是翩翩佳公子,平日里散漫如纨絝子弟,但是这番真心时候,又像极了闲庭对饮的芝兰宝树,每说一字,都发自肺腑,很是不易。
                      疏楼西风看了他一眼,道:“何必塞把柄於人手中呢,喝酒就是。”


                      35楼2012-07-04 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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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
                        你可曾见过无星的夜晚,只有淡淡的月光,从乌云之后慢慢流泻出来,整个夜晚都变的柔和而朦胧,而这个时候人的嗅觉和听觉变的更为敏感,空气中花朵和青草的味道变的更加浓郁,而好似,一片羽毛落地的声音都变的清晰。
                        从窗畔看向夜空,夜空深邃如无尽的漩涡,那些碎钻一样的星辰被吸入另一个宇宙,苍穹却因此更为悠远而浩荡。精致的画梁雕栋在月光下泛著幽幽的光,比白日之下更为精巧和灵气,小楼之下是水波荡漾的湖水,共著天光云影徘徊著,徘徊著这个夏末的时光。
                        你有没有遇到一个人,他生的并不出众,却可以让一季的繁华都只是背景;你有没有遇到一个人,他的声音并不是那样动听,却能让你以为你已经邂逅最美的晴雪;你有没有遇到一个人,纵然你身处最深最深的地狱,他对你一笑,你就以为你已然触到了光明。
                        有过那样的一个人在你的生命中麼?好似你走了很久很久,忍受著屈辱和哀伤,忍受著痛苦和寂寞,然后就遇到了那个人,他那样看著你,微笑著,笑容不冷不热,像极了夏日里清爽的风,好似那样就抚慰了你,好像现在这样。
                        疏楼西风静静看向窗外,轻柔的夏风吹起他浅薄的白色衣衫,银紫色的长发轻柔的散落在身后,他闻到了淡淡的婆罗门花的熏香味,也听见夜里的虫子展翅的声音,而於此时,一切都消失了。
                        大概是等待太过绵长和久远,感情才会倾斜的愈发明显,又或者对方是那个人,才会如此的想要不顾一切,又或者自己已经喝醉了,饿坏了,在这样的夜里才会做这样荒唐的梦境。
                        那个人歪著头看他:“我是该从门进还是窗子?”他笑著,好似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疏楼西风向后退了几步,那人一笑,手边拂尘一动,就跳了进来,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好似做惯了这样的事情。
                        他一进来疏楼西风就好似回到了现实,而现在的一切都如此让人想要离开,他摸著桌子上的扇子,让自己的语气冷淡一些,再冷淡一些:“剑子仙迹,汝来干什麼?”
                        剑子仙迹看他又恢复如常,知道之前种种已经是逾越理智之举,但是心下却了然了许多,他堂而皇之的坐在疏楼西风的床上道:“自然是来看看好友汝。”
                        疏楼西风执著扇子站到了一旁道:“吾有什麼好看的,”他身子竟然有些颤抖:“吾们不是……”
                        剑子接话道:“是啊,我们不是已经好久不见了麼,好友,”他笑道:“好友过的真是开心,我今日却是随了你一天呢。”
                        疏楼西风瞥了他一眼道:“舟头吹笛买桃花麼,”他自顾自的喝了口冷茶:“实在是剑子大仙的幽默。”
                        剑子笑道:“不如汝听情一曲,沾的满身桃花雨。”
                        疏楼西风道:“那又如何,”他心里没来由的觉得苦痛,“怎样?”
                        剑子点头道:“这很好,”他叹息道:“满眼河山空念远啊,疏楼。”
                        疏楼西风最听不得剑子叹息,纵然现在二人已经分了泾渭,立场再不相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对方都曾想杀了彼此,心下一狠道:“是,不如怜取眼前人,剑子大仙是要告诉吾这句话麼?”


                        37楼2012-07-04 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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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
                          剑子笑了笑,取了盘子里的糕点来吃,也不回答,疏楼西风见他吃的很尽兴,莫名却觉得闷气,上前将盘子抢在手里道:“汝是饿死鬼投胎麼,吾何时允了汝吃了,”他说完便有些后悔了,如此说辞实在是太过於小气了。
                          剑子摇摇头,抽出床边的白色丝帕擦了擦手,看了眼僵著的疏楼西风,缓声道:“你说剑子小气,如今是近墨者黑麼,”他把帕子放到一边,又看著疏楼西风慢慢把盘子放回桌子上道:“罢了,我也吃饱了,好友心意剑子领了。”
                          疏楼西风面色一沉,道:“只是觉得拿著手酸而已,剑子汝自作多情了。”
                          剑子仙迹点点头:“是,好友自然不会对剑子多情,”他笑了笑,舒展了下身体:“我只盼好友多爱惜自己就是。”
                          疏楼西风道:“世上谁人不爱自己,”他负手而立,眉目清冷,而染著身上雪白无一物的衣衫,更是容颜冷如望舒,他并未看向剑子,而是看向窗外枝桠上一只被惊醒的夜莺,或者是那乌云渐渐散尽后的些许天光,他语气似乎有些疲累,却很平静,好像刚刚的波澜起伏都被克制了下去:“剑子,汝纵然要顾左右而言他,也无法否认已经发生的一切,纵然吾与汝之间发生过什麼,可是汝认为,那些能代表什麼麼?”
                          剑子仙迹看他如此模样,便起了身,取了一边闲置的紫底白花的衣物披在那人身上道:“你穿的太少,这样看起来我都觉得冷。”
                          疏楼西风双手紧了紧衣物,又冷冷道:“也不看是谁人扰了吾的清梦。”
                          剑子仙迹点点头道:“都是剑子的错,”他上前拉住那人冰冷的手,强行拖回了床上:“所以呢,你现在好好休息,剑子绝不打扰。”
                          疏楼西风一把扯过被子,用背对著剑子:“既然不打扰,汝就快消失吧,吾不想闻到汝身上的任何气息。”
                          剑子仙迹看他如此决绝,便点头道:“既然让好友如此烦躁,剑子便告辞了。”接著就听见衣服的摩擦声,开窗的风声,还有关窗的哢擦声。
                          那些感觉好像重新回来了,树叶的低旋声,夜莺的惊叫声,水流的湍湍声,还有此起彼伏的树影参差声。然后,没有了那样熟悉的味道,也不会听见那样熟悉的旋律,也触不到那记忆中的一袭白衣。那个人跟随了他一天,怕是都没怎麼吃饭,疏楼西风这样想著,身体却比理智更为直接,他一掀被子爬了起来,赤著脚奔过去用力的推开了窗户,可是窗外花影层次,水流清越,月亮透亮透亮的,却再无那人仙影飘摇,逍遥自在的模样。
                          他只觉得一种心痛从心底涌起,他忽然有一种自己早已经满盘皆输的感觉,他摇了摇头,也不知心头起了什麼意,便推开了房门就冲了出去。
                          正是明月如钩时候,清光万里,临著塘边菡萏盛时,粉艳明丽,似是端坐佳人,而四周清风徐来,夜虫声声催长夏。
                          人常道雨榭歌台,九曲回廊,香阶玉暖,俱是风流景色,为何今日看,却都是冷冰冰,悲戚戚,空荡荡。
                          偌大府邸,一座愁城。
                          於是天空开始淅沥沥的下雨了,夏季的雨水,欢快的弥漫过花和叶子,池塘里的听琴娃扑棱棱的窜到荷叶上,欢声奏著连绵不断的琴弦,而心里的琴弦呢,存在麼?不存在麼?
                          捕风的人,是否捕到的都是虚空。
                          情自知是何时起,如雾气乱入画屏,迷醉之际,早已沁入心中。情不知是何时起,如斜晖芳草,日日相惜,一岁一枯荣,朝升暮落,不可言绝。
                          似是那人刚刚给自己披上的衣服还有手心的余温,站在淅淅沥沥的雨水中,尽然不觉得寒冷,风声零落而不觉寒冷,廊下的铃铛丁零丁零的被吹打著,好似一个不慎,就折了腰跌在了雨花石的花径上。
                          忽然听见一声叹息,疏楼西风猛然回头,却看见那人无奈的站在廊下,眉目眼角都是心疼无可复加。
                          雨水麻木的,不止是赤裸的脚吧,於是停止了所有思考,像所有向往坠落者那样,向那飘渺的仙影奔了过去。从没有如此清醒过,也没有如此的迷蒙过,当终点仅仅只是你,也只有你。
                          


                          38楼2012-07-04 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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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悠长悠长的花道,朦胧朦胧的花影,绵长绵长的雨水,好像重新邂逅了那一年执著伞的那个人,只是往日的日光,都是那个人慢慢的走过来,放下伞,再喊他的名字,三分无奈七分无辜的样子。
                            而现在,被拥抱著,被熟悉的味道充斥著,那个人环的那麼紧,让他觉得那个人的内心也是炙热著的,好像有著无尽的火焰一般。只是这样想来,他都不相信,这好像是让他在相信自己,疏楼西风的心里也有著深深的情谊一般。
                            那个人将自己拦腰抱起,温暖的手心包住了自己冰冷的脚,他听见那人轻轻的叹息:“怎麼总是这样任性,仪仗著不死之身不会得风寒麼?”
                            疏楼西风揽住了那人的脖子,温声道:“吾何时说过不死之身就不会生病了,”那个人又叹了口气,认命一般的更紧的抱住了他,这样的温暖已经很久没有了,疏楼西风开始觉得昏昏沉沉,而周边的一切都早已变成了梦境。
                            那人在耳边解释道:“本是走了,但是还是不放心,果然……”他又叹了一口气,叹的疏楼西风觉得全身都化了:“为什麼总是要这样呢?”他轻轻的,好似有怨言一样:“撵我走,好像你就开心了一样,但是你又在雨中失魂落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麼说你,”他突然沉默了,把疏楼西风抱的更紧了,紧的好像要嵌到自己的身体里去,他的声音再也平静不了了,而是颤抖著,一点也不像那个先天高人。
                            “疏楼,你说要我死,是赌气的吧,”他急切的询问道,却似乎自己早已经有了答案:“要是我死了,你要怎麼办呢?你难过的时候,我就再也不会这样抱著你了,你伤心的时候,要怎麼办呢?”
                            不会有人陪著你下棋聊天琴箫合奏,不会有人跟你斗嘴瞎闹拖你江湖游荡,纵然再遇到一千个一万个人,都不可能再有那样的一个我,陪著那样真实的一个你。然后几千年,几万年,就算长生不老,荣华永驻,在这世间的朝朝暮暮,你到底在寻觅什麼,为什麼而乐,又为什麼而苦呢?
                            疏楼西风更用力的抱住那人的肩膀,很久才闷声道:“吾不知道,吾也不想知道……汝说,汝告诉吾,要是那时候汝真的杀了吾,汝又要怎麼办呢?剑子。”
                            不会有人在燃起宫灯十里只为点亮汝一个惊喜的微笑,不会有人岁岁供著香茗只等汝疲惫归来一句假意的挑剔,纵然天下人都信奉爱戴汝,都不会有人像吾这样对待汝,汝是天下人的道家先天,却是吾一人的剑子仙迹,纵然吾死后汝有无数佳友知己论道比剑,为彼此出生入死,都只会让时间变成一种酷刑,人世变成一个荒漠。


                            39楼2012-07-04 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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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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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
                              剑子仙迹没有说话,只是更紧的搂住了他,疏楼西风的衣服湿丆透了,夏天的雨水原来并没有想像中那样美丽,反而是冰冷的,不近人情的。
                              他抱著他走过悠长的回廊,疏楼西风看著被打的七零八落的菡萏道:“都说夜雨喜人,对於花来说,也不是这样。”
                              剑子仙迹扑哧一声笑了:“吾可以把这当成好友汝对吾唯一的小小不满麼?”
                              疏楼西风没有再说话,剑子推开门,把他安置到床上道:“乾净的衣服在哪里?”
                              疏楼西风摇了摇头,便落下了粉底紫蝶的绸帐,自己背了身,取了乾净衣物换了,两人隔著帐子坐著,却俱是无语可说,虽然心里有百般言语,一到嘴边,却还是情怯了。
                              剑子叹了一口气,似是想起什麼,便将拖在床沿上的流苏顺下,起了身向外走去。
                              疏楼西风见剑子站起身来,便忙喊道:“外面这麼大雨,汝要去哪里?”
                              剑子摇摇头,安抚道:“不去哪里,只是把窗子关上,雨水打过来就不好了。”
                              疏楼西风温声应了,又道:“汝吃些东西吧,虽然汝是修道人,但是也终究是凡人。”
                              剑子摇摇头:“真的不饿,”他想了想道:“你饿了吧,你在酒楼里也吃的不多。”
                              疏楼西风点点头:“汝这样说来,吾是有些饿了,”他打开帐子想去取点心,剑子伸手把盘子递给他,却触到了那人冰冷如寒玉的指尖,剑子不禁一颤,连忙撤开手。疏楼西风脸一红,取过盘子,又落下了帐子,两个人却都是难为情了。
                              过了许久,疏楼西风似是缓了一口气道:“剑子,汝也和吾一起睡一会儿吧,天亮了再走便是。”
                              剑子点点头道:“也好,”就伸手去掀帐子,却不知为何,手指颤抖的不得要领,疏楼西风见他迷茫的厉害,却不如往日平静而胸有成竹,但彼此相处日深,此种心境,也是明白的,认命的叹了口气,就伸手去笼那丝绸的帐子。
                              也不知道是谁先握住了谁的手,便就这样胶著,抵死也不愿意松开一般,剑子看帐内那人端坐的样子,料想那人眉目之上的红痕应是更浓艳了,心头却愈发疼痛了,手上不知觉的更用了些力气,那人轻轻呻吟了一句,却还是靠了过来,剑子隔著帐子蹭著疏楼西风的脸,缠绵悱恻著,好似亲近一件上古的玉器,冰冷却因他而渐渐回暖,他心下大动,伸出另一只手,隔著穿花的紫蝶帐子仔细勾画那人的脸。
                              他自知那人生的美,最初的相遇来自一次惊魄的追杀之后,那人掀开帘子看他,黑白分明如同水玉的眸子,浓艳婉转著,那眸子黑如鸦羽,又沉如寒潭,然后那人走了下来,兰草的团扇轻遮的容颜宛如紫薇浸月一般,而月白色的常服上织出大朵大朵的蝶恋花,声音冷如细雪,他移了扇子,清淡一笑,好似春日万紫千红都重回了枝头。
                              世上有那样的一支笔麼,能描绘出这样的容颜,又或者真的有那样完美的造物主,创造出这样的人,剑子叹了一口气,本知色相红尘都是虚妄啊,却又不知不觉著了相,手指轻淡的划过他的眉心,沿著高挺的鼻梁,优美的轮廓轻轻勾画著,最后落在二分柔美三分温存五分淡薄的唇上,
                              容颜皮骨有什麼堪不破,偏生这个世上为何有这样的人,深情是真,聪慧是真,温柔是真,隐忍是真,狡黠是真,豁达是真,沉稳是真,却又一样的无情,一样的多疑和冷酷,连敏感和脆弱在此时,都是如此清晰和真实,若世间万般繁华都在你眉心,让人如何因舍而得?
                              剑子倾身吻上那美丽却薄情的唇,他握紧那曾掌有生杀大权的手,虽然那双手纤如皓玉,却拥有著无法小觑的力量。也许是太动情而忘形,淡粉的帐子就拽落了下来,盖了那人满身,像是下了一场花雨,惹了蝴蝶满身,万般妩媚华美,语言难尽,剑子疑惑的想要掀开绸布,却被那人一手拉下,跌入粉色的云端。
                              那人似是请求,轻轻的回抱住剑子,重复道:“不要看……也不要动,”他的声音颤抖著,“就这样,让吾抱一会儿。”
                              剑子叹息著,他们静静拥抱著,不知道谁在谁的怀抱里,而这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好似启明星再也不会出现,而永远是这般如同梦境的夜晚,也好似时光,片刻永恒如夏日。


                              40楼2012-07-04 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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