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江南烟雨楼的时候,疏楼西风突然笑问:“三分春色,是不是任何一个叫做江南的地方,都有一座江南烟雨楼?”三分春色掩扇道:“好尖酸的一个问题,”他看著那匾上龙飞凤舞的鎏金嵌字道:“若我说这一座烟雨楼独一无二呢?”他看著疏楼西风上挑的眉眼道:“就如儒门组织满天下,但是儒门天下又岂是泛泛?”
疏楼西风带笑不语,一扫衣衫就进去了,三分春色尾随其后,俩人便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因为正对著外面柳色荫荫,有人长堤系马,而他身旁,舟行无阻,三分春色突然笑道:“昨宵月露舟头,今日烟雨高楼。”
疏楼西风不以为意,只道:“听来真是少年意气。”
三分春色摇头道:“非也非也,乃是心有伤心事难说,”他顾盼之间,若有期待,疏楼西风笑看他道:“如何了?”
三分春色道:“汝知道吗?汝今日这样欢喜,吾也……十分开心。”他似是羞涩,说话也支支吾吾起来,脸上略有薄红,眸光也躲闪起来。
疏楼西风笑笑了:“那真是很好,又怎样了?”
三分春色有点委屈道:“吾这一辈子,也不曾……”
疏楼西风突然用扇子抵过来道:“别说,”他看向窗外的暖云和轻风:“有些话不是吾不愿听,是吾不能听。”
三分春色笑了笑,推开疏楼西风的扇子,低头品了杯中物道:“吾又何时向汝要过什麼,也未曾盼过汝多情一些。”
疏楼西风认真道:“吾很欣赏汝,在儒门汝应该知道,”他摇扇道:“即使那些人嫉妒汝捏造出吾喜欢汝这种话汝都可以不置可否,只是身处局外坐观,而此时,汝却要跳进来,”他声音愈轻了:“何苦呢?”
三分春色点头道:“何苦?”他忽觉阳光刺眼,又感口中苦涩,“儒门之中,谁人不爱汝敬汝,纵然有人嫉妒汝,也不曾有人敢否定汝。但是汝……”他忽然笑了,竟色如春花,美不胜收:“算罢,吾自苦吾自己,所幸用情不深。”
疏楼西风点头道:“吾也非铁石心肠,只是,”他嫣然一笑,好似春天里突然绽放的海棠:“个中缘由,汝不是试探了一通麼。”
三分春色摇头道:“虽是这样,但吾还是不信,汝们是知己好友,而且剑中真相破,一切都无法重来了。”
似是提到个中心思,疏楼西风却依然笑著:“剑中真相破,那时候剑子是真的要杀吾,吾却不忍,而后他让吾难堪,吾就要杀他。”
三分春色无聊的笑道:“於是他又不忍了,”他独自酌了一杯酒:“若是汝真杀了他就好了。”
疏楼西风望著天空道:“那时候吾曾真的想死,太难堪了,”他看著天上燕子掠过:“纵然是死在他的古尘之下,也比后来强太多了。”那曾是他生命中最狼狈不堪的一段时光,被十三名剑断了辟商,又被北隅侍卫出言不逊,最后迎面遇到了剑子安排的驱魔人,一边默默陪伴的默言歆为他而死,他匆忙逃走,连尸体都没有收敛。
三分春色叹了一口气:“吾明白了,”他看向楼外春山:“那大概也是剑子仙迹此生的一场噩梦。”剑中真相破,从怀疑到被迫相信,被欺骗,突然看到那人狰狞的面容,好似失去了紫龙影子的辟商,竟是赤裸相对,突然觉得心如死灰,怒极攻心,不禁都有了同归於尽的念头。只是看那人发丝轻扬的模样,却还是不愿见他坠落尘埃里,而那人也是不忍,才那样离开。三分春色突然道:“又或许,剑子仙迹在魔龙祭天那里捡回的一条命,也是失了魂魄。”
疏楼西风摇头道:“不必安慰,”他饮了一杯酒道:“吾与他的事情,细细想来,倒是说不出个对错。虽然那个时候,分明是怨著的,”怨恨对方如此决绝,千年的情谊一朝便刀刃相向,从不曾觉得自己是错的,却又觉得那样的剑子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彼此总是紧紧拽著对於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却不知道那是真的不曾有过交集。
纵然是笑著的,了悟之后,却有更深切的难过,人是太过复杂的,也是断断不可能凡事以感情主导的,剑子和他,都是多麼聪明的人。一个华丽无双,一个天下无双,这样的聪明智慧,而带给彼此的苦难便远远超过了痴愚的人。
三分春色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吾忽然开始佩服吾自己了,居然可以听汝讲汝的心上之人,”他语气暧昧,又似有所怨,却又是平日里那种玩世不恭,疏楼西风看他面色,笑道:“吾心里何曾有人。纵然有,此时也都是故人了。”
三分春色点头道:“如此而言,吾竟是有了机会,”不等疏楼西风打断自己的话,又道:“最近吾得了一块好玄铁,托城里最好的兵器铺打造呢,到时候若是汝觉得趁手,就用吧,像汝这样的人,没有剑,实在是太糟糕了。”
疏楼西风摇头道:“不用了。”
三分春色见他脸色,便知他想起断掉的辟商,也叹了一口气,夹菜於他道:“也是,在吾这里长住,要什麼兵器,吾总是会照顾汝好好的。”
疏楼西风唇角微微上扬,眉如弦月轻挑:“如此说来,汝竟然要保护吾了?”
三分春色如释然一般道:“总是要给吾次机会,”他也给自己夹了口菜,却是十分真心:“大哥,疏楼西风,给吾次机会,让吾保护汝好不好?”
他本是翩翩佳公子,平日里散漫如纨絝子弟,但是这番真心时候,又像极了闲庭对饮的芝兰宝树,每说一字,都发自肺腑,很是不易。
疏楼西风看了他一眼,道:“何必塞把柄於人手中呢,喝酒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