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一片黑，还透着一股诡异的绿色，就像是初学油画的孩子的那双手，让人不忍直视。
亚美发来的短信只是几行字，泛着惨白色的屏幕在漆黑的屋子里显得有些沧冷，不知不觉间寒意直直涌了上来。
“阿涉，你让我多注意一下的那个病人今天凌晨走了。”
不知道弄翻了几个杯子、几个椅子，我跌跌撞撞地抓起外衣。
知念瑞树是在去年冬天的时候入院的，如果不是我不小心撞到过他一次，说不定我永远都不会认识他。
骨科和神经科分别在七楼和八楼，因此每天我总能有一小段时间过去探望他。当然所谓的探望也不过是我穿着还来不及换下的白大衣，看着知念瑞树或者站在窗边、或者坐在床上，静静地跟我讲述他的过往。
就像所有那些恶俗狗血的韩剧一样，他神经系统出了问题，入院之时女友离开了他。很狗血吧。他笑得有些薄凉。可是这种事情就是发生了。
那时候才刚刚步入冬天，窗外紧邻着的一棵梧桐树叶子已经开始大批脱落，枯老横杂的树枝无人去修剪。稀少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到病房里，照到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眸是绿色的，此刻就如同泛着光泽的一潭清湖。
我自认为只是一个好奇心比较重的人，一开始也只是因为被知念瑞树身上那种浓厚的忧郁感而吸引——虽然医院里到处都是这种人，但是怎么说呢……他给我的感觉很不同。
我注意到很少有人来探望他，即使是那几个自称是他家属的人也不过是隔上几周才过来一次。
“我不擅长和人交往，家里人和我也不是很融洽。”知念瑞树这样回答我的问题，“你有一天也会感到烦的吧。”
怎么会呢。我张了张嘴，最后这句话却还是夭折在了自己的喉咙里。
我站在公寓门口，外面下着雨——这种鬼天气即使是敬业的出租车司机也很少上路了，我硬是等了十几分钟才打到一辆的士。司机明显看起来有些疲乏，我却是等不及，时不时地催促着他快点开车。
“小姐，夏天尤其是这种天气外出可要小心点啊。”
“……谢谢。”
亚美没有再回复我的短信，电话也没接。我忽然开始瞎想。
换班的时候是早上，来跟我换班的那位同僚给我递过来了一枝杏花的折枝。
“春天了啊，星野桑。”那位同僚笑得有些腼腆，“果然还是这个季节的城里我最喜欢了呢。”
我把那枝杏花拿到了知念瑞树的病房里。
他站在窗户跟前，静静地向下看。外面是一小群孩子在嬉戏打闹，身上穿着的还是冬天的厚衣服，脸颊红扑扑的，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又想起了什么。
“如果你觉得吵可以到别处看看。”
“不。不用了。”他总是这样回答。
“你愿意再听我说一说以前的事情吗？”良久，知念扭过头来。
他的故事里面重复出现一个人的名字：由姬。
想必不用多说，她就是知念之前的女友——也就是抛弃了他的那位。我只觉得很是讽刺，现实生活里肯定有着如同韩剧般狗血的情节，却不一定能有这它那最后完美的结局。
知念瑞树从他小时候讲起，讲到小学的一年夏天一起去乡野间捉鱼，讲到国中的时候不小心丢掉的初吻，讲到高考之后的同居，讲到大学做交换生时的喜忧。他的眼睛时时刻刻闪发着灼目的神采，一点也不与他每每病发时痛苦折磨的样子相符。
讲到兴奋之时，他还把袖口撩起来给我展示他少年之时满腔热血，有一次竟然面对歹徒跟人家赤手空拳打架留下的伤疤，一条略显狰狞的暗红色蜿蜒爬在他的左臂上。
“由姬说不好看，可是我觉得那代表了我的一个过去，我的一段年华。”
当时知念瑞树的声音现在还回荡在我的耳边，就如同钟鸣一样。我甚至不敢相信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真的离开了人世。
手机响了起来，是亚美的回电。
“啊抱歉阿涉，刚才没看见——有事吗？”

“……手术失败了是吗？”
我在明知故问。
“嗯。”
“他走的时候……”
“是麻醉着的，你放心，没有一点痛苦。”
“谢谢了。”我慌张地挂断了电话。
当初实习的时候认识了现在神经科的主任，说实话骨科和神经科关联比较少，我也不是那种没事闲的会到处查我们医院现在神经科的水平，但是现在还是不由得问了问关于知念瑞树的情况。
主任说，他的这种病比较少见，而且现在神经科比较著名的三大专家——也就是做这个手术比较有把握的几位前辈，都因为在忙别的手术而有些顾忌不上。
这种手术的成功率仅有百分之二十，或许连百分之二十都不到。
“可是我还是想试一试，如果成功了，就说明老天给予我希望——”他揉了揉头，“如果失败了，对我、对你们也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我见过他病发时候的样子。
在一次我听他讲故事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嘴唇开始颤抖，脸色苍白，双手止不住地抽搐。我意识到哪里不对，急忙摁下了床头的铃，看着医生和护士赶来给他进行紧急治疗。
知念瑞树说他每次病发的时候都一定是很丑的，好看的脸庞被剧痛所带来的痛苦与挣扎所覆盖，他不止一次地跟我说过他曾经想过自杀，但是只要一想到由姬，他就总是狠不下心。
——那个女人只来见过他一次，是在夏初的时候。
病发里传出略微喧闹的吵声，我没有上前推开门，直到最后知念的主治医生发飙，因知念瑞树需要休息的原因把屋里的人请了出去，我才意识到那就是江崎由姬。
她酒红色的头发在走廊里飘荡着，一瞬间像极了知念瑞树过于激动之后发红的嘴唇。
“你……没事吧。”
“不，我有事。”知念瑞树抓了抓床单，死死地盯着我，“星野桑，怎么样才能让一个人记住你一辈子？”
他的死讯似乎没有产生多大的影响，听亚美说他的那几位亲属也只是在手术后半期的时候才过来看了几眼，在得知知念手术失败之后没过多久就离开了。
太平间在地下一层，从医这么多年，我不断地出入那里，却没有哪一次感到如此寒冷透骨的。雾气从四周攀旋而上，我怀疑是不是自己穿得太单薄了。
给值班的保安出示了证件，我终于如愿见到了床上的遗体。
我没忍心看。
听亚美说他直到最后都是笑着的——带着讽刺已经快意的笑。
“星野桑，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成功的回到这个病房，能帮我做一件事情吗？”
我有些颤抖地抓起手机。
“——喂，您好？”
“是江崎由姬小姐吗？”
“是的，您是……？”
“我是大阪府立医院的医生，我只想告诉您一句话，知念瑞树去世了。”
挂断电话，我把手机背面的储存卡取了出来。
——只是好奇而已啦。
——真的没什么。
——反正这是医院，人们总会死的。
——只是看着他度过了生命中最后的几个月的时光。
——你哭什么。
“喂，星野涉。”
“你太没用了。”
我知道他在悄悄抵触治疗，我尊重他的选择。他用一个近乎惨烈的方式选择了让那个女人记住他一生——我见到了她婚礼上的眼泪。
但是知念瑞树啊，你真狠。
<<END.
<<2013.1.24
<<这是什么诡异玩意我也不知道但是哈哈就当做是庆祝明天学校结业式的破烂玩意吧【笑

@精灵yoy
唔我个人是觉得一个人你爱过，无论最后你对他的感情是什么样子，你们两个之间总是会有很多回忆的，而且之前说是从中学就开始交往，那份记忆现在却只有你一个人拥有。我觉得由姬哭不是因为男主的死，而是因为以前消失的过往——不管是关于她自己还是关于他。至于方法就是用死亡来说服一切，最后两人情感的结局是因为自己而以黑屏结尾，我觉得也是在一定程度上给予由姬深重的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