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在林中,宛若披上一层洁白的银纱。树木之间飘动着薄薄的雾气,看起来静谧而诡异。四周除了夜枭虫虎之声再无其他声音。但龙影却感到渐渐不安。这是一种直觉,就像最老练的猎人发现狡狐时的感觉。
龙影又往前走了大约一里多路,绕过几排树之后,一个巨大的山崖突兀的呈现在眼前,面前已经无路。这山崖高约十多丈,武功高强者大抵可以攀缘而上。但这次所来人之中,不会人人皆有此等轻功。但奇怪的是,此处竟然已无一人。
龙影蹲下身来细细查看。地上的枯枝腐叶分布并不均匀,有些地方多而有些地方少,枯枝也有许多有折断的迹象。很明显有人来过,而且人数还不少,但他们人呢?
就在龙影查看之时,突然,一阵汹涌的压迫力排山倒海而来,龙影瞳孔猛地收缩,右手一抖,长剑“哐啷”离鞘而出。此时那股压迫力已近后颈,龙影来不及回转,长剑向下竖立,往后挡去。只听“轰的”一声巨大的闷响,两股真气相交,顿时气劲四散,龙影身旁的几棵参天大树立时缘根折断,慢慢倒了下来。败叶四散,宛如下了一场大雨。
龙影借着这股真力,向前飞去。同时腰身用力,回转过身来。“擒月掌”?龙影直往前直跨十来丈才落下身来,冷冷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十几个黑衣人。
当中一个卑琐的老头越众而出,向龙影抱拳道:“老奴段凌心见过龙影公子。”龙影冷哼道:“心老,你这是想要我的命么?”段凌心道:“老奴不敢。老奴刚刚并未真的想对公子不利,只不过想点住公子的穴道而已。”龙影喝道:“你当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我无礼?”段凌心道:“公子息怒,想老奴不过是一蛊奴,只是奉命办事,还望公子见谅。”龙影冷笑道:“扮成店小二也是奉命行事?当年“千面神佛”的字号果非浪得虚名,心老好精妙的易容术,我差点都被你瞒过了。”段凌心道:“公子过奖了。”这老者说话不急不缓,面上更是看不出喜怒哀乐,想是城府极深。龙影沉默了一会道:“你们把寒心送到哪去了?”段凌心缓缓道:“公子恕罪,这件事老奴无可奉告。顿了顿又道:“对了,夫人吩咐了,说公子身上有一物,乃寒心交给公子的,让公子明晚去京城里的宅院里亲手转交给夫人。”龙影冷冷看着他,不发一语,忽然迈步向前走去。段凌心却伸手一拦。龙影喝道:“让开!”段凌心一抱拳道:“老奴斗胆,想请公子今晚在这留宿一晚。”说着一指远处的一棵树下,“那里备有清酒,不知公子可否做长夜之饮?还望公子赏光。”龙影皱眉道:“你们早知道我会来这?”段凌心依旧是面无表情,听了这话,却缓缓从身后拿出一个布袋,在龙影面前打了开来。在月光的照射下,只见袋中好像放着两条长条形的东西。
“子母连心蛊?”
原来这子母连心蛊乃西南僻疆之物,在中原很少出现。这种蛊其实是两条子母虫,这种虫子很是奇特,必须寄居在人身体上才能存活,且当母虫死掉时,不论相隔多远,子虫也会死掉。
龙影看着袋中死掉的母虫,想起刚刚在客栈房门外被自己所杀的两个人,心里涌出一股怒气。“哐啷”一声,入鞘的长剑再次被拔了出来。喝道:“你是故意诱我到这来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监视我!给我滚开!”段凌心却依旧站在那,动也不动。龙影怒气勃发,想也不想,长剑一抖,直刺向段凌心。这一剑内力灌注,一时间剑气萧萧,砭人肌骨。
段凌心见这剑直刺而来,低声道:“得罪了。”双手忽然一抬,一时间银光大盛。他的“擒月掌”为阴柔之极的掌力,吸收夜晚阴月之精以化为内气。此掌一出,周围地气为其所引,聚集在其掌上。龙影顿感一股阴力如攀萝之藤,从剑尖攀援而上,长剑立时变得沉重无比。龙影深吸一口气,鼓胀内力。气海间的真气顺着大周天运到手腕上的“列缺”“寸关”,一声长啸,手上长剑隐隐似乎有黄气流动,缠绕着剑锋不断向外盘旋扩散。
段凌心喝道:“公子好一招坤六真气!”《易经》坤六爻: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坤六真气乃“九转还阳功”绝顶气功之一,取人身龙虎之气,杂以日月阴阳二气,不断融合锤炼以纳于气海之中。此气为纯阳之气,少于变化但质朴刚健,雄浑之处世间少有其匹,实有开山裂地之能。传说练到绝顶之处,世间万物,哪怕一颗沙粒,也可击蝇裂海。
龙影此时内力尚浅,附在剑上的黄气驳杂不纯,但在其旁边依然能感受到极强的威压。
龙影轻喝一声,剑上黄光顿时暴涨,周围地上的枯枝败叶四散而飞,围着他形成了一圈空地。接着手腕一翻,段凌心似乎把持不住,手松了一松,龙影顿时夺回长剑,凌空一劈。一股巨大的气劲倏地化为实体,向前如裂海般拦腰劈去。段凌心猛地一低头,头上发髻被擦到,发带断裂,头发顺着脸颊批了下来。此时只听轰的一声,段凌心身后的几十棵树木竟拦腰而断,缓缓倾倒,发出巨大的“吱呀”之声。
段凌心带来的几十个黑衣人见此状况,全都踏上一步。段凌心右手一挥道,喝道:“此事用不到你们,全给我退下!”转过头来,向龙影道:“公子内力精强,老奴佩服。但是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公子仔细想想,那寒心夜入夫人寝房,已是百死不赎其罪,更是盗取夫人贴身之物,就算夫人不说,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忍不下这口气。公子的心思老奴明白,但老奴敢以性命担保,夫人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公子的事。今晚我们虽是奉命行事,却也差不多了解其中关窍,夫人只是怕公子做出什么出格之事,才命我们在此相候。公子就算不信,明晚大可面见夫人以问清其中原委,又何必急在一时,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为难?”龙影沉默了一会,冷笑道:“凡事抬不过理字?亏你还好意思说出口?既然有理,为何让月奴算计与我?”段凌心点了点头,欠身道:“此事是老奴安排,确实欠周虑。”龙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心老,我不想和你交手,你既然奉命办事,我也不多问。只是……”说到这,一双点漆般的眼眸忽然冰冷,“我要做的事你也不要多干涉。此事涉及我的私事,与你无干,夫人那里也有我来担待。快给我让开!”段凌心叹了口气:“夫人一片苦心公子还是不解。既然如此,老奴今日就谮越了,恭迎公子高招。”龙影一听这话,心中大怒,厉喝道:“姓段的,你好大的胆子!”手中一抖,长剑如龙吟般嗡鸣起来,“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滚开!“说着又是一剑劈去,段凌心猛地向旁边地上越去,原先站立的地上立时出现一道巨大的剑痕,其中的枯枝如齑粉般飘散起来。龙影趁这个空隙,双脚发力,向那群黑衣人奔去。众黑衣人抽出长剑,却都被龙影一招折断。
冲出人群后,龙影继续发力,向原路奔回。后面人声嘈杂,却已经渐渐朦胧。他不敢卸力,直跑了越二里有余。树木如黑暗的花灯般倒退而去,周围慢慢安静下来,唯有踩在叶堆上发出的“莎莎”声。龙影伸手入怀,摸着那块玉珏。玉佩早已被捂热,冰冷的手指触碰着,那温暖直深入他的心里。
突然,龙影猛地停了下来,他的瞳孔在收缩。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自己来时不到二里路,现在跑了这么久,理应早该到了那个客栈了。但现在不仅没找到客栈,连这片莽森也没出去。而且最重要的是,月光消失了。
今晚本来是明月当空,就算树影再浓密,也应该有光线透下来的,可现在,周围已是漆黑,虽然还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地上却没有穿过树隙洒在地上的月光。
“玄牝古图”,龙影脑海中猛地浮现出这四个字。“九幽冥河玄牝图,昆仑绝顶一字书”相传这玄牝古图乃当年老子出关前留下的东西,早已失传。只在一些道书上有记载。后来却又传闻在西南一个摆夷的神秘教派中出现,传说曾将当年“燕山八虎”第一的“九阳剑”宫寒困在阵中十余日不得出阵。安南之役后,这个教派又突然神秘失踪,这“玄牝古图”也随着一起湮没。一些道书上曾记载,这古阵不仅可以扰乱人的六识,精于此道者,更是能遮天蔽月,困住千万人亦是不难。
此时月光隐没,自己虽还没有丧失六识,但他知道,月光并非真的消失,只是自己的眼识已暓乱昏昧而产生的错觉。自己既已入瓮,盲目辨识方向只会更加昏乱,顿时沉心凝气,功聚双耳,细听之下,果然右后方似乎有“莎莎”之声,好似正有人走来。
龙影强按怒气,待那人渐渐走进,“哐啷”一声长剑出鞘,舞个剑花便往后搠去,口中大喝道:“卑鄙贼子,给我出来!”长剑破风之声甚急,发出尖锐悲鸣,不想猿臂长舒,剑尖却是浑不受力,空荡无物。
龙影心中一惊,知道刚才的“莎莎”声也是错觉,自己的听觉也已暓乱。
常人若陷此地,早已神智乖离,但龙影所修内功心法,固本培元,极修心智。他默运玄功,内气因经而循,眼观鼻,鼻观心,抱元守一。他知道此时眼耳已闭塞,光靠感官已是刻舟求剑,索性闭上了眼,纯以气机相感。
忽然间,龙影猛地睁开眼,口中轻喝,坤六真气的气劲布满剑刃,手腕一挥,化为实体的真气向右边扑去。被击中的地方发出“轰”的一声爆响,空气似乎都已碎裂,黑暗中顿时发出一声闷哼。
“公子好霸道的真气。”良久之后,暗影深处传出段凌心的声音。说完咳嗽不止,似乎受伤不轻。龙影冷声道:“姓段的,怪不得我刚到此地找不到人,原来你们是躲到阵法之中。哼哼,想不到你还会玄牝图,倒是我疏忽了。”黑暗中传出段凌心的声音:“公子谬赞了。老奴何德何能,岂会这易理古奥的玄牝图?不瞒公子,此阵正是夫人所设。”龙影心中又是一惊。夫人?夫人怎么会这早已失传的玄牝古阵?但此时深陷阵图之中,他不敢多想,长剑胸前横举,凝神待敌。
“咻咻”一阵破空锐响,龙影蓦地转身,长剑横撩,满以为会有暗器攻来,不想这次长剑也是混不受力,他心中暗叫不妙,果然一阵寒气已逼近他的脖颈,危急中龙影赶忙低下头来。几十颗暗器从他头上擦过,却仍有几颗铁蒺藜插到他的肩膀上。他赶忙拔下,这些铁蒺藜上做有倒勾,一拔之下,几块血肉也扯了下来。剧痛传来,龙影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心中却舒了一口气,还好,暗器上没有淬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