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皇上是带着一身怒气来的。
月妃回宫后就开始浑身打颤，意识不清醒。
听说太医宫女太监跪了整整一屋子，也没有将他的怒火灭下。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杀了我，只是侧耳听着外面的风雨声，心里没来由的平静。
殿里的宫人跪了一地，仿佛这样便能打消他满腔怒火，不至于殃及她们。
我坐在地上，抬眼时，只看到他的靴上沾染的泥土和雨水，那鞋正踩在我浅色的衣裙上，留下一滩印迹，我皱紧眉，伸手去扯，战帝竟顺势一脚踩上了我的手背，毫不留情断骨般的一脚，我疼得说不出话，只抬头望着他。
他的手钳住我的下颚，弯身下来与我对视，“月妃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整个雪国陪葬。”
我另一只手猛捶打着他的脚，“为那样一个女人，就这么值得炫耀吗？”
“你说，什么"
战帝捏住我下颚的手微微用力，恼怒地看着我，“什么叫那样一个女人.....她不是你能随意言论的人。“
这里的人果然都疯了，我无声而笑，“能爱上那样一个女人，也是您的本事。”
“朕一定要缝了你这张嘴。”
战帝怒极，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我倒向一边，嘴角流出一丝血迹，手早已痛得失去知觉，我用力看向窗外，看着外面雨打在树叶上无情的样子，徒增无限伤悲，“她若死了，我愿意以命相抵。”
战帝哼笑，“你的命值几个钱？”
我看着他，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笑了笑，“我的命是不值钱，只是您对得起先帝吗？”
“你......"
“先帝要我活着。”
我踉跄着站起来，一步步走向战帝，“先帝失去了雪夕，连江山都不要，又如何会要一个月牙？可是因为我与雪夕长得像，他竟也护我周全。这样大的雨，月妃跑到我的宫殿，下迷魂香，我又如何伤她半分，不过是梦魇作祟，良心难安而已。”
“我的意思，您应该是懂得。”我笑望着战帝。
战帝脸色铁青，“倒真是个牙尖嘴利的主。”

【15】
“公主，已经忘记国仇家恨了吗？”
珠儿开口的第一句话倒让我万分诧异。
我轻笑，细细打量她身着华服，雍容高雅的姿态，悠悠端起宫人刚泡好的茶水，浅抿了一口，“这话什么意思？”
“入宫数月，公主闲适安逸，没有任何行动，是真的准备要当好这妃子了？”
她气愤地质问我。
“那你呢？”我笑看着她，“王爷妃这位置你不也做得很舒坦。”
“我没有一天忘记过报仇。”
珠儿的眼里闪烁着泪花，“他，已经等我很久了。”

“珠儿.....”
我轻唤她一声，走到她面前。"发生什么事了吗？"
珠儿的泪竟滔滔流了下来，她猛地抱住我，哭得肝肠寸断。
我轻拍着她的背，小心安慰，“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要怎么办？”珠儿哭泣着问我。
我满脑困惑，“什么怎么办？你怎么了？”
“公主，我怀孕了。”她哭着说，“我怀了王爷的孩子。”
“什么？”我扶住她的肩，满眼震惊，“你怀孕了？”
“有一个月了......”珠儿捂着嘴，默默流泪，“那次我喝醉不小心才.....我要怎么办，公主？”
“糊涂。”我说，“你怎么可以怀上王爷的孩子呢？那....你想怎么做？”
“我不知道。”珠儿咬着拳头，小声抽泣，“我害怕。”
“你想留下他？”
我看着她的肚子，心里九弯十八拐，想到许多利与弊，“其实，你要留下他也不是不可以。到时候我们就多了一个胜利的筹码。”
“不，他不能留。”
珠儿抓住我的手，一脸恳求，“一旦留下，我便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我是为天仇来这里的，也是为他嫁给王爷的，怎么还可以生下这个孩子。”
“可他是一条生命啊，你舍得吗？”
我问她时，心里打定主意是不会让这个孩子活下来的，面上却是比珠儿还更心疼不舍的样子。
“天仇他也希望你幸福呀，王爷本性不坏，待你也很好，也许你们......”
“请公主帮我。”
珠儿朝我跪下，“他不能留。”
我默了默，蹲下去问她，“当初要来水月古国是你，执意嫁给王爷也是你，如今不要孩子也是你，值得吗？”
“值得。”珠儿含泪一笑，“带着恨出生的孩子注定不会幸福，他应该出生在一个平凡快乐的家庭。”
“那好，我尊重你的决定。”
我说，“我会帮你的，只是珠儿，这孩子何其无辜呀。”
“天仇呢？”
珠儿反驳说，“他难道不无辜吗？他那么年轻，那么善良，孤零零一个人死在悬崖下，被人抬上来时，尸骨都冷透了，他其实最讨厌战争，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水月古国。他们野心勃勃，挑起南北征战不断，让多少家庭流离失所，饥饿严寒，所以，他们不配拥有子嗣，亦不配得到安稳。”
“是啊，天仇不死，那该多好。”我轻叹道，“你们怕也该有自己的孩子了，可惜啊......”
我小心替她拭泪，“别哭了，这个孩子我会帮你拿掉的，这几天你就暂时住在雪夕宫，我叫人带话给王爷。”

“恩。”珠儿点点头。
“今夜同我一起睡吧，像我们刚来的时候一样。”
“好”
天将拂晓，我看着窗前将熄未熄的蜡烛，一阵惆怅。
珠儿辗转半宿，方才睡下，浅薄的呼吸，让人踏实。
我不知道，那么多个夜晚，她躺在王爷身边时，天仇有没有入梦扰她心神。
杀他，我亦是不愿的，可是要怎么办呢？
国家动乱，内部还争斗不休，若不及早稳定，雪国恐怕连和亲的资格都没有........
皇叔是个好父亲，绝不是个好皇帝，天仇能做好一个臣子的本分，有勇有谋，却绝不是最好的领导者，皇兄仁义尊厚，看似软弱无用，却是真正的睿智皇者。
在这个战乱纷争的年代，仁君比任何一个能争善斗的君王都来得珍贵。

【16】
没有人会舍得抛弃自己的孩子，哪怕他的到来是多错误的一件事情。
我把堕胎药端到珠儿面前时，她全身都在发抖。
我抱着她安慰，“没关系，你再想想。”
“公主。”
珠儿叫了我一声，又开始流泪。
我摸摸她的发，笑了笑，“也不是非要拿掉不可，你不忍心，就留下他如何？”
珠儿没说话，泪水却连绵不绝。
这个傻姑娘，凭着一股子硬气跟随我来到这里，所有的勇敢在面对一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时，是这样溃不成军。
如此，这孩子更是不能留了.......
“娘娘。”
寝宫外，突然有宫人过来叩门。
我拍拍珠儿的肩，见她整理仪容坐好后，方道，“进来。”
小宫女踏入，恭敬俯身道，“娘娘，韩公主特来拜访您。”
“韩公主？”
我与珠儿对望一眼，想起那个坚强又可怜，一夜白头的豆豆，她是太上皇收的义女，早年封为千凰公主，因本姓为韩，众人又称其为韩公主。
"她何故会来?"珠儿和我都困惑不已。
不管是为何而来，总要见见这位公主的，单就初来水月古国那次阻挠，也值得我们见上一见。
我吩咐说，“请她进来。”
“是。”宫人退出去。
不一会儿就领着豆豆过来了，一身白衣素裹，银发垂肩，没有特意梳理，倒是别样熨帖。
她的悲伤还未过去，眼里虽无波澜，却是满满憔悴。
步态漂浮，仿佛随时会瘫倒下去........
我瞧着她，连忙起身笑迎，“公主真是稀客，怎么想起，来本宫这里了？”
她看看我，再瞧瞧珠儿，浅浅笑道，“早些时候便该来拜访的，无奈发生那么些事，就耽搁了，知道王爷妃也在，今日，特带了些宫中点心过来，还请娘娘王妃品尝。”
她虽没对我有过什么实质性伤害，我对她还是抱以戒备之心的。
珠儿拉她坐下，随手拿了一块点心吃一口，“公主有心，妾身完全是沾娘娘的福呀。”
我笑笑，知她有意为之，要阻止，珠儿已经咽了下去，于是也拿起一块，闻了闻，夸耀道，“闻着就不错，味道一定更好。”
“是很不错，娘娘尝尝吧。”珠儿笑说，顺便用娟子擦了擦嘴角。
我点头，浅尝一口，看着桌上的糕点，心里倒有了别的主意。
也不知道到时候，战帝会处置这女子.........
豆豆见我和珠儿对糕点赞不绝口，起身，施施然朝我一拜，“娘娘，我有个不情之请。”
“公主但说无妨。”
豆豆问，“敢问娘娘，月妃，可是当日杀害雪夕的凶手？”
珠儿轻笑，“公主如何会来问娘娘这件事？雪夕小姐死时，娘娘可还没有嫁来水月古国。”
“为何，博要护你周全？为何，月妃来过你殿里之后会变成那样？是否良心作祟？或者是雪夕亡魂复仇？”
我不得不佩服她的想象，不过她倒是说对了其中部分原因。
“你觉得，她为什么要害雪夕？”我笑看着她。
“果然是她，怪不得雪夕临死也不说出真相。”
豆豆恍然，“月牙是因为博害死雪夕的，因为她喜欢他。”
“难道公主就没有因为爱，伤害过别人吗？”我意有所指。
豆豆竟突然朝我跪下。
“公主这是何意。”
“我为之前的事同你道歉。”
豆豆说，“只是，若不是月牙害死雪夕，博不会厌倦人世，甘心一死，他碍着雪夕，不动这女人，我却是容不下她的， 战帝喜欢她，明着动手定是不行，娘娘若愿意同我联手，那就不同了。”
豆豆抬头看一眼珠儿，“王妃是同娘娘一起过来的人，我想，也乐意为娘娘除去这个阻碍后位的人选吧?”
珠儿看看我，没说话。

【17】
这是一件极为雅致纤尘的蓝羽流光裙，层层叠叠，穿上如行在云间，美得不可方物。
雪夕临死前还穿在身上。
我不知道豆豆从何而来，只是当她拿出这条裙子时，我看到了她眼底那丝凄厉。
也许，她是有那么一点怨恨雪夕的......
夜幕降临，星星稀疏地在天上挂着几颗，宫人来报，皇帝已经离开月妃殿内。
趁着这时机，我随着豆豆一起悄悄潜入了月牙寝宫。
走时珠儿问我，“公主不怕有诈吗？”
我笑着理了理身上的流光裙，“不怕。”
害死雪夕的凶手就在那里，我如何会有怯懦与恐惧？
我只会用一生的时间来玩弄和折磨这个女人。
月妃寝宫守着许多人，太医宫女侍卫围得水泄不通，我和豆豆连靠近都不可以。
我问豆豆，“你可知如何引她入雪夕宫？”
豆豆想了想，“雪夕生前独爱一首《思归曲》，是宫里一名老乐师所奏，雪夕还特意和他学过，但是乐师早在几年前就告老还乡了。”
“你会吗？”
“只听她吹过几次。”
“那便行了。”
我领着她原路返回。
原来那不是所谓的《思归曲》，是雪国最烂俗的民谣《雪飘》：
天上雪，山里飘，林中俏。
雪中女，衣带飘，歌里遥。
爱人啊，远方呀......
美人兮，四方凋.......
我曾独自在雪里，遇见一场战役，鲜血像雪花一样飘摇，我发丝凌乱，随风舞蹈.
我的故乡那么远那么遥......
听到这首，豆豆终于眉开眼笑。
我轻扬嘴角，拿着玉萧，继续吹奏。
珠儿躲在帘下，远远瞧着我们，我发现她时，她的眼睛红了一圈。
这是雪国最烂俗的民谣。
亦是雪国人最钟爱的曲子。
我不知道，天仇有没有为她唱过，我自己倒是极为用心地把曲子吹了一遍又一遍。
在姐姐的殿里，穿着她曾经穿过的衣服，吹起她最喜欢的曲子，祭奠最伟大的她。
我很怅然.......
月牙果然来了，我第一个发现了她，我朝豆豆示意，将玉萧塞进她手里，施展轻功朝着月牙飞去.......
月妃穿着寝衣，发丝凌乱，因还在病中，面上有两坨不正常的红晕。
“妹妹，你可来了。”
我朝月牙伸出手，“姐姐一个人好寂寞。”
“你来陪我好不好？”
“真的是你.......”
月牙竟不害怕的朝我扑过来，“来呀，我让你连鬼都做不成。”
“雪夕，你生前斗不过我，死后也休想，我不怕你。”月牙突然拿出把刀冲向我。
我不怕她的，假意做出步步后退的样子。
珠儿果然冲过来了.......
“是你下毒谋害我的对不对？”我质问她。
“哈哈......雪夕妄你一世聪明，竟栽在一杯毒酒上。”月牙此时变得有些疯狂，拿着刀乱砍。
豆豆的眼睛明亮得如同天上的星辰，“杀她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博呢？他也许会随她而去。”
“他是个笨蛋，为了一个女人连江山都不要了，天底下就没有他这么傻的男人。”
月牙哭笑着回答，步步逼近我。
“我让你们死后都不得见。”
月牙持刀一把刺向我。
有些时候，我也有点害怕自己......
我知道珠儿在我旁边，我知道自己明明可以挡掉这一刀，可我还是避身躲开了.....
豆豆扑过来阻止月牙时，我手弹了个小石子，月牙倾倒向一边，避开了豆豆的袭击，手里的刀却准确无误地刺入了珠儿的腹中。
“来人啊！”
我大叫着抱住珠儿，一脚将月牙连同她手里的刀踢出老远。
“珠儿.....”我哭着抱紧她，“不要怕，太医很快就过来了。”
豆豆显然也没能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懵懵地看着我们。
“宣太医，宣太医。”我摇晃着珠儿对豆豆大吼。
豆豆这才有所反应，就要冲出去，却转身过来，扒我身上的流光裙。
“你干什么？”我真的急了，害怕珠儿就此死去，因为她流了好多好多血。
“不想功亏一篑，就把衣服脱下来，你想让皇帝对我们有所怀疑么？”
她的警告没有错，我放下珠儿，小心将衣服褪下来给豆豆，“珠儿死了，我会让你陪葬。”
“嗬....”她轻叹了一声，跑出殿去。
这时宫人们都出来了，尖叫的尖叫，啼哭地啼哭，雪夕宫第一次，明亮得仿似白天。
“反正我也想去见天仇了，这样很好。”
珠儿虚弱地对我说。
“珠儿，对不起。”我真切实意地流着泪，为自己不干净的灵魂，为一无所知的她。
“公主，我想回雪国。”
我知道，她只是想回到天仇的身边，回到记忆里那美好纯净的角落。
“我终于不用抉择这个孩子的去留了，我很开心。”
珠儿想替我擦擦脸上的泪水，无赖手抬到一半就垂了下去。
“珠儿！！”

【18】
珠儿没有死，只是伤了身子，孩子流掉了，也不能再怀孩子。
整个太医院的人被战帝叫来雪夕殿，势要保住这个孩子，最后也无济于事。
心王爷来的时候，脸色铁青，一把刀直直架在了月妃娘娘脖子上。
战帝拼死相互，命人带走了月妃，并将我与豆豆软禁在殿内。
一个孩子，一个女人，王爷和皇帝终于一点点决裂。
珠儿整整昏迷了三天，醒来整个人瘦了好大一圈。
王爷执意让我去见她，这中间，王爷和皇帝又吵了一架。
皇上摔了门大步离去，临走时特意瞪了我一眼。
我只是淡淡看着他，没什么表情。
也许，他还想维护月牙，还想找出我的过错来维系兄弟间的情谊，可我知道这裂痕再也无法修复了。
“娘娘。”珠儿沙哑着嗓子唤我。
我一听她的声音，眼泪就止不住流了出来，忙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放心吧，珠儿，你还会有孩子的。”
“我和他没有缘分。”珠儿伸手摸摸我的脸，笑了笑。
“珠儿.....”我哭得伤心。
她知道我在骗她。
“还能活着，这已经是珠儿的福气了。”
珠儿依偎在王爷怀里，默默流泪。
王爷心疼地搂着她，眼睛红红的，很可怜的模样，我想他是真的喜欢珠儿。
“再睡会儿吧？”
他问珠儿。
珠儿点头，看了我一眼，笑着闭上了。
王爷替她掩好被子，同我走出寝殿。
清风拂面，雪夕殿的花草开得极为茂盛，尽管太阳高照，走在廊间也是一片清凉。
"对不起。"我望着王爷，泪水涟涟，“是我害了珠儿。”
王爷苦笑着看着我，“这与娘娘何干呢？终归是月牙造的孽。”
“我不该留她在雪夕殿的，这样你们的孩子也不会.......”
还未说完，只见王爷目光狠厉，望着一处，嘴角紧绷，“皇兄若再庇护那女人，休怪我翻脸无情。”
是皇上过来了，显然已经听到他这话，面上一冷，
“皇弟，此事尚有疑点，待皇兄查明真相，定给你个交代。“
“但愿如此。哼。”
一直没有对皇上摆过脸色的王爷，再一次无视皇上，转身而去。
战气得不行，却没有责怪他，反而狠狠地扇了旁边的我一巴掌。
这巴掌我是受得起的，只是面对他百般无情的伤害，莫名有些难过。
我无声地别过头，静静地哭着，我突然想到雪夕，她每次抉择之后，不得不做出某种事情时，心里的滋味，恐怕也是煎熬难耐吧。
我终于晓得为什么她那么甘心喝下那杯毒酒。
战帝看着我的眼泪，没有半分怜悯，“若朕知道是你在背后捣鬼，小心你的狗命。”
“皇上，看过雪国的雪吗？”
他冷漠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笑了笑，回头看他，“皇上曾带兵攻打雪国，如何没见过.....雪国的雪是世间最冷的景，它会让一个人的心，变得同样冰冷彻骨，皇上踩着无数尸骨走到雪国皇宫，刀上饮过无数人的血，逼着我嫁来水月古国，珠儿何尝愿意随我不远万里而来，可是****们，用雪国数万黎民百姓逼迫我们来到这里，成为你们的奴仆，供你们玩弄。”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呢？您的宫殿是比雪国更冷的地方，它没有温度，我和珠儿都快要冻死了。”
我慢慢靠近他，傻傻地哭着，“您至高无上，您爱的人亦尊贵无双，在您眼里，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就可以随意任人玩弄？您为什么不去质问月妃娘娘，或者千凰公主，而巴巴跑来质问我呢？”
我跪坐在地上，眼泪止也止不住。
战帝蹲下来，看看我，极其温柔的抱住了我。
是，我要的就是这样，我要毁了水月古国所有的一切，包括我不值一提的爱情。
我是个坏人。

【19】
皇帝提审此事时，珠儿只勉强可以下床，月牙迷迷糊糊依旧不怎么清醒。
豆豆同我跪在殿里，珠儿半倚在一侧软塌。
皇上搂着月妃......
提审是在夜里进行的，为了掩人耳目，更为了某些人的名誉。
他瞒着王爷，在雪夕宫里秘密审问我们。
“你们胆敢有一句假话，小心你们的脑袋。”
战帝蔑视地目光扫过我们，最后落在我的身上，我知道，他始终是怀疑我的。
“现在朕来问你。”
战居高临下看着我，
“你为何要吹奏雪夕生前喜欢的曲子，在明知道月妃神志不清的情况下？”
“回皇上......”豆豆欲答。
我抢先，“她神志不清与臣妾吹箫有何关联？况且臣妾不认为在宫里不可以吹奏此曲。”
“有何关联？在知道月牙神志不清，极度思念姐姐的情况下，无故吹奏这曲子，是否别有用心你心里清楚？”
战帝目光犀利地看着我。
我道，“这曲子是雪国的民谣。”
战帝冷哼，眯眼看向豆豆，“你那日为何来雪夕宫？还随身带着玉萧？”
“皇上。”
豆豆朝战拜了拜，“玉萧是先帝送给雪夕的，是他们的定情信物，博把它留给我，让我葬在他们共同的墓里，可我没有这么做，我想留下它在身边，就像他从未离去一样，雪妃入宫多日，臣妹从未得见，那日御厨做了好些点心，想着趁此看看雪妃，也是不错，又知道王爷妃也在宫里，便过来了，不巧听闻雪妃能歌善舞，随手就拿了这萧过来，曲子是我告诉雪妃的。”
“豆豆，你可是不会说谎的人。”
战帝的目光赤果果盯着豆豆，“咱们自小一起长大，你不会骗朕的是吗？”
我看到豆豆低垂地睫毛微微发颤，她抿着嘴角又对战帝拜了拜，“臣妹句句属实，绝无半句欺瞒。”
战看向一侧的珠儿，“王妃，朕问你这碗堕胎药是从何而来？”
宫人恭敬地把那碗珠儿未来得及喝下的堕胎药，放在她的面前。
堕胎药？
我心神慌乱，竟漏了这东西。
珠儿用余光瞟了瞟我，转而无波澜地看向战帝。
“无话可说是不是，说，王妃你是不是早就和雪妃串通好的，想嫁祸月妃？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
战帝怒问。
珠儿轻笑，“皇上是觉得妾身不准备要这个孩子，故意往刀上撞的吗？而月妃娘娘也是妾身逼着拿刀冲进殿内的？”
“难道不是？”
战帝起身，半扶月牙，“她这个样子，若不是神志不清，如何会拿刀冲进这里？”
“所以，皇上的意思就是，哪怕那夜我们都死了，也不能怪在月妃娘娘头上？”
豆豆居然站起来，银发披肩，气势汹汹地质问皇上，“我亲眼看到月妃拿刀冲进来也有假？皇上莫不是被这女人迷了心智，连好坏都不分了？”
“豆豆！”战帝大怒。
“皇上是否有意偏袒？”豆豆手指月牙，同样不甘示弱。
战帝对她是有情谊的，儿时一同长大，又差点成为自己嫂子，他对她说不出厉害的话，只把目光投向了我，“雪夕宫的这碗堕胎药是何缘故，你说。”
门外突然有侍卫禀告。
“启禀皇上，王爷闯过来了，我们阻拦不住。”
战帝叹了声，“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王爷便推门而入，他气势汹汹冲进来，看都没看皇上一眼，径直到珠儿面前，将她拦腰抱起，转身就往殿外走去。
“心.....”皇上叫住他。
王爷竟头也未回，“我会带着王妃远离皇城，再不踏入皇城半步，皇兄不必再有所顾虑。”
皇上皱了皱眉头，“胡闹，事情还未审问清楚。”
“嗬，皇上不过是千方百计想要维护那个女人而已，请皇上放心，她杀了我的孩子，日后，我定向她讨回来。”
王爷抱着珠儿，大步而去。

【20】
王爷抱着珠儿在皇上眼前离去，皇帝没有发话侍卫都不敢上前阻拦，只是看了看王爷和皇上，见皇上没有反应，各自退守一边。
夜已经很深了，皇上拢着月妃的头，小心将她拥在怀里，深吸了口气，目光狭促地看了看我和豆豆。
我的目光与他相碰，张张嘴开口，“皇上，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同样的事情朕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此事暂告一段落，朕乏了，你们也休息吧。”
战帝仿佛极累的样子，扶着月妃，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雪夕宫。
原本热闹的宫宇，瞬间就安静下来，连灯光都暗淡了几分。
豆豆看着我，轻笑了声，“他们几兄弟倒都是情种。”
也许，她的心这刻是难过的，博帝不爱她，宁愿用死来陪伴另一个女人，而导致这一切的月牙，偏偏被博的亲弟弟深爱着，袒护着.......
王爷又何尝不是为了珠儿屡次违背战帝.....
这样被深爱，何其之幸。
“千凰公主。”我忍不住唤她，“我叫宫人送您回宫吧。”
豆豆摇摇头，看了我一眼，一个人走进了茫茫黑暗。
她眼底的苍凉，让我想起那日，天凤和铁风成亲时，铁风望着我时的目光，同样悲伤，哀凉。
原来，我这辈子唯一萌芽过的爱情，在未盛开时便凋谢了。
阿落出现在我身边时，天就快亮了。
我没有转身看她，“珠儿如何了？”
“王爷带她回了王爷府，连夜请了大夫医治。”
王爷是真的喜欢她啊，这般珍重。
“公主呢？ ”
“回到宫殿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皇上不会善罢甘休的，那碗堕胎药，你可想好对策了？”我问她。
“回娘娘，是宫女同侍卫私 通，珠胎暗结，嬷嬷怕娘娘责怪，私下准备了堕胎药给她，谁知竟被娘娘发现，羞愧难当，自缢于房内。”
这是我在水月古国害死的第一个人。
我笑了笑，“嬷嬷可是皇上的人，你如何收买了她？”
“我想，公主是不想知道这些的。”
我转身看着她眼里那丝凉薄，没再过问，从小到大的培养，他们有的是办法对付人。
天终于亮了，晨曦比我想象的美丽。
在这个宫殿未被唤醒之前，一切是这样美好。
我独自去了博帝带我去过的观月楼，原来，这里的月景不仅动人，晨曦美景更是无双。
远远瞧着天边，仿佛所有的心事都烟消云散。
雪夕离开雪国的那天，天也还没有亮全，凌冽的风割据着她身上的衣服，她冷目冰霜，遥遥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我以为此生难再见，数年后的某一天她竟偷偷潜入了我的宫里，跪下哀求我，与她交换.......
我将一副画像扔在她面前，“别忘了你是雪国人，我帮你，你就能和那个人在一起了吗？痴心妄想。”
她当时看我的目光，极其悲凉，半晌才握着我的画像，悄声离开。
我以为，会是她将我的画像呈给博帝，却不想，是在她死后，博帝思念成疾，战偶然得到了这画像。
也许，我把画像交给她的时候，就是知道她会死的，而我也借机为以后铺好了路。
雪国王室不允许背叛。
她本就不该爱上博。
可是他是那样一个温柔的男子，没有半点盛气凌人的姿态，温润得如同一块美玉，叫人如何不心动。

【21】
“朕要你立刻回宫。”
战帝压制着怒火说。
月妃气愤回道，“我根本没有病，为什么要一直待在宫里。”
“你以为朕还能袒护你到几时？”
战帝一把拉住月妃，“你为什么就是不懂朕的苦心？”
月妃笑起来，一把甩开战帝的手，站上高高城墙，“您为什么要袒护我？为什么不让我给王妃的孩子偿命？是我害死.......”
“啪”
战帝一巴掌阻止了月妃还未说出口的话。
月妃捂着脸看向他,大声道，“值得吗？”
“下来。”
战帝拉住她的手，仰望着她美丽的脸，哀求地说，“不要再折磨朕了好吗？”
“值得吗？”
月妃撕心裂肺地问他，突然泪如雨下，“为什么他到死都不爱我，而你却这样将我珍之如重。”
“我害死了姐姐，害死了他，还害了王爷的孩子，我的手满是血腥，有些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个魔鬼，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呢？”月妃质问他。
“我喜欢你，第一次在丞相府见到你，我就喜欢得不得了。”
战帝竟然那样温柔地看着她，小心翼翼说出自己的爱慕，唯恐她会从这万丈城楼上跳下去，手紧紧拽着她，汗水布满额头。
原来，她根本没有病。
原来，他竟这般心爱这个女子。
观月楼极高，朝霞辉煌灿烂，鸟儿开始在空中飞旋，太阳从东方一点点升起，我躲在角落目睹这一切，身子仿佛跌入寒冷的池水，冷得彻骨。
我想知道，那样盲目的去爱一个人，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低进尘埃，卑微乞怜，他本是战无不胜的将军，智勇双全的王爷，亦是冷酷霸气的君王，却这般卑微的爱着一个女人，没有底线没有条件，是赞是鄙？
我，可能做不成他爱的女人了......

【22】
春去秋来，叶子一片片开始枯黄。
我在这个冰冷的皇宫已经待了大半年，王爷诚如那晚对皇上承诺的那样，带着珠儿远离了皇城。
可我知道，她一定会千方百计回来的。
皇宫的日子比我想象的枯燥，宫里除了豆豆同我来往过一两次，其他人都不屑来我的宫殿，相反月妃的宫里倒是日日人丁往来，好不热闹，而这仅仅是因为皇帝对她绝无仅有的恩宠。
嬷嬷为了帮我让战帝过来雪夕宫，甚至，请了宫外有名的舞姬进宫来教我跳舞，要知道舞刀弄剑我还行，刀舞嘛，还是算了，于是，嘱了宫女们跟那位舞姬学习，自己却是半点不愿意尝试，嬷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倚在墙后直捶胸哀叹，她，或许终于认清现状，我不受宠，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我推开寝殿的窗户，撑着脑袋看宫女们跳舞，丝竹管乐，声声悦耳，雪夕宫依然冷清，倒也有了那么几分生气，我不喜欢水月古国繁复的穿衣打扮，整理起来，就要大半个时辰，尤其遇到什么庆典或者宴会，那妆容又更是一番精致，雪国虽然也会有必须盛装出席的庆典，但其余时候都是很随性的，父皇母后宠我，哥哥也让着我，所以，在皇叔没有谋位之前，我可以说是雪国最无忧无虑和放肆的公主。
常常天还未大亮，就偷偷拉着铁风，披头散发地跑出去。
铁风是将军，不知怎么生得一双巧手，总可以轻轻松松替我梳起一个鬓，于是我就更爱缠着他玩了，父皇不止一次动过把我嫁给他，然后传位的念头，可惜，世事弄人，他最后还是娶了天凤。
不管他愿意与否，我们终究错过了。
我记得离开雪国的时候，他在山坡上舞剑，一招一式，英勇卓然，用无数叶子拼凑成一句话，他爱我。
可是，最后天凤还是怀了他的孩子，他们相爱了。
阿落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看着我的目光亦是那么坦然。
她可能不知，我是真的难过了。
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懂事之后就想要嫁的人，心心念念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最后见面，给过我希望的人，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看着眼前莺歌燕舞的宫女，我只觉烦闷，索性关了窗，放声大哭起来，幸好音乐声很大，幸好不会有人发现我的悲伤，就这样哭一次好了，为我不得不错过的爱情。
为错过他那样好的一个人。
后来，我突然就病了，高烧连续不退，整个人都瘦了好大一圈。
听他们说，皇上还特意过来瞧了好几次。
“娘娘您好生养着，皇上派人传话了，一会儿会过来看您。”
嬷嬷高兴地替我拢拢被子，转身出去了。
他们都以为，我是在博取皇上注意，刻意病的。
没有人，知道，我的心在一层层剥离 开，又一层层愈合着。
疼得厉害。

【23】
我看到铁风向我走过来，我还看到天凤站在那边看着我们。
我激动地拉住他，刚要开心的笑，天凤突然很委屈的哭了。
然后，铁风没有看我一眼，转身过去抱住了她。
他对她说，不要哭，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我爱你呀。
最后，他搂着她，从我面前走了。
于是，我看着他们的背影，一点点远去。
我猛地睁开，冷不丁对上战帝深邃的眼睛，他，其实比皇兄那样帅气的男子还更俊朗，尤其眼神温柔的时候，也会让人感觉沉沦。
我望着他的眼睛，看他黑色的瞳孔急剧放大，看他眼底微微一漾的情绪，看他长长弯弯的睫毛。
原来，他是这个样子的。
“好看么？”他冷着语气问我。
“好看。”我点点头，仍然瞧着他。
他也不避开，同样瞧着我，“你梦见什么了？”
“梦到......您不要我了。”
不管他曾听见什么，我就是要这样说。
“你可知道欺君是死罪。”他淡淡地开口。
我笑了笑，伸出手，楼住他的脖子，“皇上今夜要留在这里吗？”
他愣了愣，笑道，“你在邀宠？”
我非常坦然地耸了耸肩，一脸纯真的看着他，“不可以吗？”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这样大胆，甚至不知羞 耻，轻笑了声，拉开我搂着他的手，说道，“看来，你真的如宫人传的那样，故意病的，目的是，让朕来看你。”
“是啊，您果然就来了。”
我不否认，只是笑着说，“要知道，我可是要成为您皇后的人！这后宫佳丽三千的，不这样，您怎么还会记得有我这么一号人呢？”
他也许看出我的虚伪，皱了皱眉，说，“以后，不要用这样的方法来吸引朕的注意了，不值得。”
“好。”我难得乖乖的，没有反驳他。
我无力再去同他争执些什么，只是觉得累，很累。
他诧异的看了看我，终究叹了一声，转身走出去。
然后，又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对我说，
“你好好养病，下个月朕带月妃省亲后，会前往西苑狩猎，你，伴驾同行。”
我坐起来，对他恭敬一拜。“是。”
他遥看着我，缓缓开口，“如果，某一天你想回去，朕愿意成全你。”
他一定是听到我在梦里说过些什么，我看着他，再次深深俯首，“谢皇上。”

【24】
西苑的狩猎场很大，不仅行 宫众多，马儿的数量也多得惊人，还有专门的练马场，以及遮蔽太阳，供人比赛的场所，这里的风景就更是美丽无双了。
雪国没有这样 宽阔的土地，每一寸能利用的，都已经尽善其用，加上国 力的损 耗，要建这样一个狩 猎场，着实不太可能。
省 亲 后，月妃就住在了丞相府，连皇上狩猎也没有来，倒是一直闭门不见客的豆豆，这次居然随皇上一起出来了，皇上一时心 情大好，以 至，随 行的每个人都得了赏赐。

豆豆的目的并不 单纯 ，她竟然凭借这么一次狩猎，成功当上了皇上的韩美 人。
她和皇上共饮的酒里下了 催 情 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