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萤啊，你放心，以后你生孩子，我一定让季姌去给你献血。”季妈妈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顿时把我噎住了。伯母啊伯母，我可是六年前就把你孙子生下来了……
季姌也笑了：“我妈说的没错。对了，夏萤你有没有找男朋友？”
“没有，还单身呢。”唔，虽然以前有过十一个……
“我们家季漠也单身着呢！”季妈妈欢欢喜喜地把季漠拉到我身边来，“季漠高中的时候，我去开家长会，就总听老师夸你们俩，好像有段时间你们还同桌，对吧？那时我居然还担心过他会不会喜欢上你呢！要是早知道他25岁还不谈恋爱，我宁愿他早恋呀！”
季漠的脸色不太好看，尴尬地扯了扯季妈妈的袖子：“妈，你就不能少说几句。”
“你要是能给我找个夏萤一样的女朋友回来，我少说一百句都成。”季妈妈显然不买季漠的账，转过身来满面春风地拉着我的手，和蔼可亲地说，“夏萤啊，伯母真是越看你越喜欢，以后有空就多到我们家来走动走动。”
“好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话题，看看手表时间也不早了，“我下午还要上班，改天再去家里拜访伯母。”
“好好好。”季妈妈连说三个“好”字，开心得不得了。
“季姌姐，你好好休息。程总，下次见。”他们夫妻俩也和我道别，程城要起来送我，我婉拒了，季姌说，“季漠，那你送送夏萤吧。”
季漠点头，我也就不拒绝了。我取了车，季漠面无表情地和我说“再见”，不知怎么的，我忽然很讨厌他这样的态度。曾经的我们不是这样的啊，曾经每次分别前我们都会互相打趣，我爱的少年会带着最温暖的笑容、用世界上最温柔的声音和我道别，而不是眼前这个冷若冰霜的男人一句冷冰冰的“再见”。
“季漠！”我脱口而出，已经走回医院的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向我。我深吸一口气，才说出那句藏在心里七年的话，“夏萤从不出卖朋友，尤其是你。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会是。不管你信不信，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我盯住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可惜他的表情依然和之前一样，不起丝毫波澜：“什么事，我不记得了。”
我苦笑，夏萤啊夏萤，他要是信你，何必你说，他若是不信你，说了又有什么用。
我说：“别对我说这么拙劣的谎话。季漠，我太了解你了。”
我说：“季漠，我们俩走到今天这步，我真的很难过。”
我说：“季漠，再见。”
我发动了车开走，后视镜里的季漠站在原地看着车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目光里似乎有些忧伤，有些惆怅。
我想，时隔七年，到底是他变了，变成了我不了解的季漠，还是我变了，变得不再那么了解他。
也许真的回不去了吧，七年，太长了。
回到公司，赵晓薇给我带了杯星冰乐，我谢谢她后，她还在我办公室里磨磨蹭蹭的不肯走，我知道她肯定有事儿了：“又想说什么呀？”
赵晓薇笑眯眯地给我捶捶肩：“夏副总啊，听说那许诺和你是旧识，现在公司上下都在猜你们的关系呢。你知道的，这办公室潜规则很多，大家都喜欢欺负新人，尤其是那个许诺看起来老实、好欺负……你懂的。可现在你们俩认识，大家又在想着要不要多照顾照顾她，借此来巴结你了。所以呢，我也就是代表大家来八卦一下，你和那许诺交情怎么样啊？”
原来是为了这个。“高中同班同学而已，交情一般。你就跟外面的人说，不准欺负她也不用刻意讨好，正常对待就行。”我想了想，再补充了一句，“对了，谁都别去许诺那里打听我的私事，还有就是，不准告诉许诺我有孩子。否则后果自负。”我从不隐瞒自己有孩子这件事，公司员工也都见过夏睿，如今他们难保不会和许诺叨叨，要是许诺知道了，说不定哪天就传到季漠耳朵里了。
赵晓薇听我语气不善，缩了缩脖子：“放心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我走啦。”
“去吧。”

【九】番茄蛋花汤
下班后，我去接夏睿，再去沈双双家，沈双双一个箭步冲进车里，给了夏睿一个熊抱：“哈哈哈，夏睿你是在cos哪吒吗？”
夏睿小嘴一瘪，愤愤扯下沈双双的爪子：“干妈你好讨厌啊！我的审美可没这么怪异。”
我和沈双双笑得前仰后合。
“坐稳了，我要开车咯。听天气预报，似乎今天有雷阵雨，也不知道怎么时候会下。”
我刚说完这句话不到三分钟，天气乍变，乌云黑压压地聚起，狂风大作，吹得道路两旁的数东倒西歪，雷声隆隆，很快，密集的雨点落下，砸在挡风玻璃上，我不得不打开雨刮器以保证视线清晰。
“夏萤你还真是乌鸦嘴。”沈双双嘟囔，“不过这雨倒是让我想起了高中那次罚跑。”
“什么罚跑啊？”夏睿来了兴致，“干妈快说给我听。”
沈双双坐直了身子，挺起腰板，一副说书人的模样：“那时我们刚上高二，夏萤和一个女生竞选学生会会长，偏偏那个女生还喜欢季漠……唔……”沈双双说到这儿忽然停下，看了我一眼。
“接着说吧，没事，我告诉过他季漠是谁了。”
“季漠是我爸爸！”夏睿接下。
“那就好。早就应该说了嘛。”沈双双舒了一口气，继续说，“所以那个女生就对夏萤挺有成见。背地里说了不少诋毁她的话，有一次在食堂被我听见了，我真是火冒三丈啊，想都没想就把手上的番茄蛋花汤朝她脸上泼了过去。哈哈，现在想想都觉得我那时候太帅了。”
夏睿配合地振臂高呼：“酷！”沈双双更加得意洋洋。
“沈双双你千万别教坏我儿子。”我连忙出声制止，“夏睿，你可千万别和你干妈学，她那是少根筋、缺心眼儿。你让她自己说说看，后来还不是吃苦头了？”沈双双初中时各科成绩都不错，只有英语差得一塌糊涂，中考时这傻大姐涂错了英语答题卡，踩了狗屎运进了C中，她那个在C中当教导主任的爸高兴坏了，一心想让女儿在C中成为“知名人物”，给他长脸，结果沈双双的确出名了，却是因为这一碗番茄蛋花汤。
“谁知道我爸当时也在食堂啊！”沈双双原本如同一只鼓得圆圆的皮球，被我戳了一个洞，顿时泄了气，“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我道歉，我怎么可能答应嘛，他一怒之下罚我跑操场十圈，我二话没说就冲进操场了。可那天偏偏下了大雨！还在我跑圈的时候下！”

【十】七年前的误会
夏睿洗菜，沈双双切菜，我烧菜，分工明确，合作顺利。
烧了夏睿最爱的青菜贡丸，沈双双百吃不腻的青椒牛柳，再加上我的拿手好菜酱爆茄子，配上一碗玉米排骨汤，大功告成。
沈双双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口齿不清地说：“呜呜……夏萤……无论吃多少次你烧的菜……都像第一次吃……太好吃了……啊啊夏睿你好幸福！”
“我妈咪平时不烧菜的。”夏睿吃相极为优雅，有条不紊地进食，如同富贵人家的小少爷，与沈双双形成鲜明对比，“因为我外公外婆厨艺更棒哦！”说罢，冲沈双双抛了个媚眼，附赠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沈双双掩面哀嚎：“为什么我爸只会烧方便面！”
我拍拍她的肩以表安慰，她一把抓住我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夏萤啊，我们搞拉拉吧，我不介意入赘你家的，只要有口饭吃。”
“拉拉是什么？”夏睿是个好奇宝宝，十分具有求知精神，歪着脑袋提问。
“呃……”沈双双纠结地咬着筷子，五官皱成一团，还是难以启齿，最终放弃了和年仅六岁的夏睿解释这个词，“没什么，吃饭吧。”
夏睿把好奇的目光投向我，我按了按太阳穴，有些头疼，忽的脑中灵光一闪——“夏睿啊，你爸爸学识渊博， 这个问题你以后去问你爸爸吧，妈妈解释不了。现在妈妈给你讲讲以前我和你爸爸的故事好不好？”
夏睿点头，沈双双对我竖起个大拇指。
我抿了口玫瑰花茶，清香在齿间溢开，沁人心脾。我开始回忆那些往事。
初中时，我与沈双双、季漠同同班，升入高中后，我和季漠考进了实验班，而沈双双在我们隔壁班。在一个新的环境中，我与季漠自然走得近些，随着时间的推移，即使我们有了各自的朋友圈，可我们俩依然是众人眼中“彼此关系最亲密的异性朋友”。其实季漠和我是同一类人，我们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好相处，是最受欢迎的，其实内心防备很重，因此朋友多，好朋友少，让我们敞开心扉去接受谁更是难上加难。或许是因为我们都太怕把心交出去后会受伤，我们都太怕疼，所以宁愿把秘密都烂在自己肚子里也从不分享。

正因了解对方的这个特点，所以我们都十分默契地守好这个底线，只聊生活琐事，从不谈心。
直到高考前一天。
下午四点，我与季漠在QQ上互相祝福考试顺利，接着不知不觉聊了起来，从学习、生活，聊到了性格、习惯，最后我们突破了以往的底线，聊到了隐私。生平第一次，季漠对我打开心房。他告诉我，他喜欢许诺。反复确认了这个事实后，我再没有与他继续聊下去的心情，一看时间正好是五点半，便以吃晚饭为由结束了这次对话。然后抱着我十八岁生日时季漠送的泰迪熊哭得昏天黑地。大约晚上八点，他给我打了电话，我挂了，他坚持不懈地又打了四个，我通通挂掉，我此时一点也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那只会让我心烦，影响我第二天高考的心态。很快，季漠发来一条短信：“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没什么能和你说的。”回复了这条短信后，我直接把手机关机。
接下来的两天高考，因考场不同，我没有遇到季漠，手机也一直关机，等到第三天的最后一场考试考完，我才把手机开机。回到家后打电话给沈双双交流考后感想，电话那头的她却火急火燎地叫我上学校贴吧看看。
听到这儿，沈双双点头：“我比你先到家，也想和你聊聊的，但是你那时还关机，我就去贴吧逛逛，竟看到了一个名为‘校草季漠亲口承认心仪之人，有图有真相’的帖子，刚好这时候你打电话来了。”
我打开那个帖子，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帖子只有一层楼，没有文字，只有一张截图。恰恰就是季漠与我的聊天记录。并不是正在聊天的模式，而是消息记录，所以没有头像，只有昵称，我的昵称被打了马赛克，只剩下“季漠”的。对话很短，总共四句：
——什么？我问你喜欢谁呢！和许诺有什么关系？可别说你喜欢的人是许诺啊。
季漠：就是她，怎么了？
——我和你说认真的！
季漠：我也没和你开玩笑。我就是喜欢她。我喜欢许诺。
发帖的时间是三天前晚上五点半，正好是我借口说去吃晚饭的时候。而季漠后来一连给我打五个电话，一定是看到了这个帖子，他怀疑是我发的……天呐，可我却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我再也顾不得想更多的，拿出手机拨出了季漠的号码，几乎是下一秒，电话就被接通，季漠说：“我已经等了你好久。”
即使我的态度是这样让人心寒，他还是信我，他还在等我的解释。
“你看到那个帖子了？那不是我发的！”
“三天前的晚上八点左右就看到了，我立刻打电话问你，你为什么不接？那条短信什么意思？这几天你又为什么躲着我？”
“我……”我喜欢你，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喜欢着许诺的你……这些话卡在喉咙口，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这么多年深藏心底的爱恋，终究无法用这寥寥数语在电话里说清楚，“我……”
“夏萤？”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只要你说，我就信。”
这句话让我红了眼眶。我想，即使他喜欢的人是许诺，即使我的表白没有丝毫胜算，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他，我喜欢他。没有一个人会把自己喜欢的人喜欢别人这种事情告诉全世界。更何况一上大学，我们将各奔东西，我总是要为这多年的暗恋画上一个句号，才好开始新的恋爱。我深吸一口气，心中已做出了决定：“季漠，明晚吃完班里的散伙饭，我们俩当面谈谈吧。”明天，我要表白。
季漠沉默了一会儿后回答：“好。”

【十一】近水楼台难得月
“等等。”沈双双突然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有个问题，这个帖子到底是谁发的？发帖人怎么会有你们俩的聊天记录？”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谁，不然也不会背着这个黑锅这么多年了。按理说，在QQ对话的消息记录中，己方显示昵称，对方显示备注，所以从图上来看所有人都会以为是与季漠对话的人泄露出了聊天记录，而那个人给他的备注就是‘季漠’。”
沈双双赞同：“对啊。”
“可我能确定，绝对没有人登录过我的QQ，除我之外没有人知道我的密码。而且你有木有注意到，季漠一直以来的QQ昵称都是他的真名，所以，如果记录是从他那儿截图的，效果也和帖子里一样。”
“也就是说，你怀疑记录是从季漠那儿泄露出去的？”
“没错。但是他应该不知道。而发帖人特意把季漠给我的备注打上了马赛克，既可以造成一种发帖人就是对话者的假象，打马赛克是为了保护自己隐私。又可以不让季漠发现记录是从他自己这儿传出去的，自然而然地怀疑我。”
“天呐。”沈双双挠挠头发，有些抓狂，“这么复杂啊！我智商不够用了。算了算了，先不纠结这个了。你继续说七年前的事儿吧。”
“好。”
我们全班约定好第二天晚上六点半在城南的一家饭店吃散伙饭，我与沈双双、季漠都住在城北，坐公交车过去至少要两个小时。听说季漠索性在饭店旁定了一个宾馆，打算和几个好兄弟玩得晚些，不回家睡了。我则是计划四点出门，晚上再坐末班车回家的。
可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在我打算离家前，我妈妈突然晕倒，我爸又不在家，我只能一个人把我妈送到医院，再陪着她做各项检查。确定她只是低血压后，再送妈妈回到家时，已经是七点半了。我这才出发去饭店。路上想打电话给季漠，才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了，难怪没有接到同学们催我的电话。下了车，我看到一个身形很像季漠的人走向车站附近的酒吧，我以为自己看错了，也没想太多。匆匆赶去饭店，可饭店的人说，十分钟前我们班的人全走了。我一算时间，十有八九在车站旁看到的人就是季漠。再赶到饭店，果然是他。可我找到他时，他已醉得不省人事。
我去拉他，喊他，他却已完全认不出我了。我想起他在宾馆订了个房间，果然在他衣服口袋里找到了房卡，用尽力气把他拖去了宾馆。
说到这儿，我停下，再喝了口玫瑰花茶，清了清嗓子：“后来……就有了夏睿。”
沈双双眼睛瞪得和铜铃似的：“你可别告诉我……是季漠……酒、酒后乱性……”
我艰涩地点点头。
“而且他还不知道和你睡了？”沈双双拍案而起，语气是十二万分的不可置信，“你还这么‘争气’，这一次就怀上了？”
我再次艰涩地点头，并替她把话接下去：“偏偏我还是熊猫血。”

沈双双正要发飙，沉默了很久的夏睿却在她之前开了口：“什么是‘酒后乱性’啊？”于是沈双双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口，闭嘴了。
“这是一个很难解释的词。”我认真严肃地说，“还是要你爸爸那么学识渊博的人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哦。”夏睿表情很是崇拜，“爸爸好厉害啊，妈妈和干妈不懂的，他都知道唉！”
沈双双扶额，默默收拾盘子去洗碗了。
我拍拍夏睿的小肩膀：“去陪你干妈洗碗。”夏睿乖乖点头，迈开小长腿屁颠屁颠跟去厨房。我哼着小调，拿了块抹布擦桌子，接着很愉快的听见了如下对话：
“干妈，所有的宝宝都是酒后乱性才有的吗？那你以后酒后乱性，是不是就能生个弟弟或妹妹啦？”
“这……”
“这个也要问我爸爸吗？”
“你敢！你要是把这事儿问你爸爸，我再也不给你买玩具了！”
“那你告诉我嘛！”
很快，夏睿一脸疑惑地被赶出了厨房，走到我身边扯扯我的衣角，问：“妈妈。为什么干妈不要我洗碗了？”
“因为她大姨妈来了。”说完，我自己先乐得捂着肚子笑了半晌，“儿子啊，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都去问你爸爸吧。好啦，去看电视吧。”
夏睿开开心心地回房里看电视了，一边走一边喃喃：“下次要问爸爸的词语有‘拉拉’和‘酒后乱性’……唔，还有‘大姨妈’也问问。”
沈双双正好洗完碗出来：“夏睿在嘀咕什么呢？我怎么好像听到了……’姨妈’？”
我一本正经地否认：“你幻听了。”
“是么……”沈双双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下，随手拿起一个我的桃子抱枕，“可能今天睡得太多了吧。”我捧着特别定制的阿狸陶瓷杯在她身边坐下。杯中的玫瑰花茶溢出的清香一如既往地甜美，让人神清气爽。
“夏萤啊夏萤。我们明明是两种人，怎么会成为朋友呢。”沈双双感叹，“我做什么事情都只有三分钟热度，可你，无论对什么事物，一旦喜欢上就是好久好久。我记得你初一开始喝玫瑰花茶，每天都会冲泡好带到学校里去，到后来啊，你身上就有一股玫瑰花茶的味道了，真好闻。”
“我还记得，高二那年阿狸的QQ表情横空出世，你还像个小孩儿一样去买了贴纸，粘在书包上。到现在你还是这么喜欢阿狸和桃子。”
“还有啊，你以前为什么从来不说你喜欢季漠呢？连我都瞒着，真不够意思。你喜欢他也好多年了吧？”
“是啊。大概是初二喜欢上的。高中变成了爱。听你这么说，我还真是个痴情种。”我笑道，“可惜啊，我明明近水楼台，却终究得不到这颗月亮。”

“原来你还没反应过来啊？程城！程城是谁！你仔细想想哪个大公司的老大姓程的？”
“广润集团啊。CEO是程远……可程城……”我突然坐直了身子，对自己的猜测感到不可思议，“他不会是……”
“宾果！”沈双双打了个响指，“季姌的老公程城，是广润集团唯一的太子爷！季漠这些年就在他们北京的总公司工作。程城没有亲兄弟，自然把季姌的这个弟弟看得很重啦。我同事今天听到他们谈话，季姌想留在杭州，如果程城同意了，那季漠肯定也会留下啊！”沈双双不愧是八卦王，这才一天，她不用上班都能打听到这么多消息。
我着实吃了一惊。我想过程城应该家境不凡，但万万也想不到，他竟是全国最大的房地产公司的未来接班人：“最近好像是听说广润集团打算在南方做一个大项目，首选杭州，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程城倒是极有可能被委此重任，留在杭州的。”
“对啊！所以你和季漠还是有机会的！千万不能给许诺半点机会。”我有些头疼，这丫头对我和季漠的事太上心了，我实在不忍再敷衍她，索性将我的顾虑全说了。
“双双，你听我说。我的确还喜欢季漠，我们之间有很深的误会，这你刚刚已经知道了，再加上他本就喜欢许诺，我们在一起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有一天他发现了夏睿的存在，你觉得他会怎么做呢？那是他们季家的血脉，无论是季漠还是他的家人，都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夏睿认祖归宗的！到那时候，我的儿子会被他们带走，我会失去夏睿的！”我的情绪激动起来，“这些年来我那么拼命地工作，为的就是多一点能力留住夏睿。可是如今他们有了程城这座大靠山，我怎么斗得过他们！”
“你觉得我给季姌献了血，也算是和程城这个大老板攀上了交情，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而季漠如果能留在杭州，我更是有机会和他在一起。可你不知道这背后的风险更是大千倍万倍。如果我没有和季漠在一起，而他发现了夏睿的存在，那他就是我的敌人，而程城更不可能再顾及我给季姌献血这一点小事，自然是帮着季家对付我的。到那时，我就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所以我宁愿被季漠误会一辈子，单恋他一生，也要让夏睿离他远远的，我赌不起。”
“没有季漠，这么多年我依然可以过得很好。可是如果没有夏睿，我活不下去啊。双双，我活不下去啊……”

第二天一如既往地送夏睿去老师家，等我把车开进了小区里，夏睿才说：“妈妈，我好想吃‘李叔麻糍’啊。现在就想吃。”我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去买份麻糍尚来得及，便点点头答应了，把车停好，牵着夏睿走去“李叔麻糍”。
“李叔麻糍”就在老师家的小区对面那条街上，地处市中心，是杭州当地有名的一家小吃店，店主李叔做麻糍的手艺极好，我和夏睿都十分钟爱这家店的麻糍。C中在城南，我和沈双双、季漠三人住校，周末一起回家，要在这一站换车，所以每周我都要乘着等车的间隙，拖上他们俩一起去买上一份麻糍吃，久而久之，李叔也认识我们三人了。季漠不喜吃甜食，沈双双也不太爱吃麻糍，只有我百吃不腻，后来还成功把夏睿也培养成了“李叔麻糍”的忠实粉丝，我们母子俩是这家店的常客。
当我牵着夏睿走出小区，“李叔麻糍”已在马路对面向我们挥手召唤时，我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店门前有三个人在排队，排在最后的那人穿着白色T恤，深蓝色牛仔裤，一双黑色的NIKE球鞋。十分常见的休闲装扮。可仅凭这样的一个背影，我就可以断定他是季漠。
“怎么停下了？”夏睿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极聪慧地指向了季漠，“妈妈，你认识那个白衣服的叔叔吗？”
我领着他走进了边上的一家小超市，这样，我们依然可以通过透明的玻璃清楚地看见对面的季漠，季漠却不容易发现我们了。我告诉夏睿：“这个人就是你的爸爸，季漠。”
夏睿瞪大了眼睛，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神情，一个劲地盯着季漠，连眼睛地舍不得眨一下，我想他此刻恨不得立刻穿过玻璃，飞奔到季漠身边，扑进他的怀里甜甜地喊一声“爸爸”吧。
不知季漠是不是感觉到了我们的视线，他竟转过身来朝我们所在的小超市看了一眼，我立刻眼疾手快地把夏睿塞到冰柜后面躲着。
还真是做贼心虚啊。我为自己的狼狈叹了口气。
夏睿眼泪汪汪地祈求我让他再看一眼，我只能狠下心来拒绝他的请求。直到季漠买了麻糍离开，我才让夏睿从冰柜后出来，谁知他竟冲出了小超市，朝着季漠的方向跑去：“爸——”我万万没料到他有此举，立刻追上他捂住他的嘴巴，他只能发出闷闷的、含糊不清的“唔唔”声，他用了最大的力气想要挣脱我，可我不放，最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季漠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然后夏睿停止了挣扎，我感到有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我手背上，我扳过他的身子，看到他通红的双眼和满脸的泪痕，我心中疼得无以复加，我真后悔告诉夏睿那个人是季漠。他用一种怨极了的目光看着我，倔强地咬着下唇，不发一言。
这样的目光我承受不住。我蹲下来将夏睿拥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夏睿依然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无声地抽噎着。
“对不起……”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真是天底下最残忍的母亲，我抚着他柔软的头发，承诺：“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相认的。相信妈妈，夏睿，你相信妈妈。只是现在不是时候。总有那么一天的……一定。”

【十四】趁着年轻
等夏睿冷静了一些，我再去拉他的手，他也不抗拒了，虽然还是板着脸。过了马路，我整理好表情，和李叔打招呼：“李叔，我来买份麻糍。”
“呦，是夏丫头呀！”李叔看了一眼夏睿，“这小子怎么了？眼睛红红的，是刚哭过？”
夏睿转过身去，不让李叔看到自己的脸，好似这样就能掩盖他哭过的事实。
“快喊爷爷。”
“爷爷好。”夏睿一出声，明显嗓子哑得厉害。
“好好好。”李叔一边做麻糍，一边答应着，“夏小子，男儿有泪不轻弹，转过身来。”夏睿乖乖听话，只是还低着头。
“李叔，刚刚那个穿白T恤，大概二十五岁的男子，有没有说些什么？”
“怎么问起他了，你们认识？”
“嗯，我读高中的时候，每次来买麻糍身边总有一男一女，您还记得吗？那个男生就是他。”
李叔一拍脑袋：“哎呀！难怪我看他这么眼熟，想起来了。这人啊，年纪大了，记性也差了不少。你还别说，那小伙子和你家夏小子长得还挺像。”
我只能干笑两声：“我记得他以前不爱吃麻糍的。”
“刚才我问他了，我说，小伙子啊，你这是给女朋友买的吧？”李叔有模有样地学起了他们的对话，“他摇摇头，说，‘我没有女朋友’，我就奇怪了，问他为什么要来买。”
夏睿听着，不由自主地伸直了脖子看着李叔等下文：“他怎么说？”
“你怎么那么关心呀？”李叔笑道，“他说，他以前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特别喜欢吃我做的麻糍，他路过这儿，就想来买上一份尝尝看，到底是什么个滋味。”
“他还说啊，那时候，他的朋友总喜欢和他分享，可惜他不爱吃，一次也没有吃过，现在真是想回到那时候，尝一口她买的麻糍。”我在脑海中想象了季漠说这话的神情，有些心疼。是不是他也舍不得，是不是他也很怀念过去，是不是……我们走到今天这步，其实他也很难过。
“夏丫头，他说的那个朋友，是你吧？”李叔说着，把麻糍包装好递给我，我伸手去拿，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李叔明显看出来我有心事：“丫头啊，听叔一句话，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你们年轻时以为天大的事情，等年纪大了回过头来看看，其实不过是小事一桩。趁着年轻，去弥补一些裂痕，还来得及。”
趁着还年轻……
我心中有什么根深蒂固的想法正如坚冰般慢慢融化。
或许，我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是我太怕失去夏睿，在面对有关季漠的事情时，才太过小心翼翼。如果坦白，如果让夏睿和季漠相认，会怎么样呢？沈双双说得没错，季漠就算生气，就算责怪我，可他终究会看在这六年我独自抚养夏睿长大的份上，对我心怀愧疚的。更何况，夏睿需要父亲。这些年来我的男友中不乏英俊温柔且极疼爱夏睿者，可夏睿纵使与他们相处得再好，也从未有过刚才那样激烈的情绪，但是季漠……只需要一个背影，就能让夏睿发疯。
果然是血浓于水的亲情。
“谢谢李叔。”我诚心诚意地向李叔道谢，不光是为这份麻糍，更是为他那番话。
李叔摆摆手：“快去上班吧。”

【十五】孙晴
“我没事啦。要是没有我叔叔，我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当上副总，这些都是事实。别人爱怎么说我都无所谓，只要拿到手里的钱不会少就好。”我想起许诺一家是富阳乡下的农户，如今在这杭州市中心上班，应该不会住在家里了，“你现在是住在哪里啊？”
“在城北的北景园小区边上租了一间小屋。”许诺说这话时，有几分窘迫，“城里房价太高了，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我心下有些怆然。许诺家里条件不好，所以初中时读书很努力，才进了C中，和我、季漠同在全年级最优秀的班级，后来分文理班后，我们三人还是在一个班，许诺的成绩是在全年级中上游的，偏偏高考失利了，这对她和她的家庭一定打击很大。现在工作了薪水也不太高，肩上的担子肯定不轻。她绝对不能再失去这份工作了。我更不能如沈双双所言那样，只为一己私利就辞了许诺。
“住城北啊，挺好的。我和季漠都住在城北呢，以后有事可以打电话给我们，互相也有个照应。”说完这话，我又在心里将自己狠狠鄙视了一通。许诺住在我家小区边上，我却故意不告诉她，是怕她撞见夏睿，这能说得过去。可我偏偏还扯上了季漠，用一种“我和季漠很熟”的口气和她讲话，真是……可笑可悲。
只有越贫穷的人才越要努力表现得富裕。我明知季漠喜欢的人是许诺，却还下意识地宣告季漠的归属权，就是这种心理吧。死鸭子嘴硬。
“季漠……他不是在北京吗？”
“这几天回杭州了。以后会留在哪儿还不一定。对了，你要不要和他聚聚？”我知道自己不该把商场上那套用在许诺身上，可我忍不住……我总是想要从许诺嘴里得知一些有关季漠的事，哪怕是套她的话。
“不用了不用了。”许诺连连摆手，“我和季漠……还是不见较好。”她低下头，咬着下唇，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原来他们之间真的有事。我继续道：“怎么了？难道是因为七年前那个帖子的事情？对了，散伙饭那天我没有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许诺的表情很是凝重，额前略长的刘海遮住了部分低垂的眼眸。我知道，她正进行着极激烈的思想斗争，我也不催，因为我相信，她会告诉我的，我了解她。
果然，她捋了捋刘海，镜片后的一双杏眼直直看向我，墨白分明：“夏萤，我可以相信你吗？”
“当然。”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心中已有了答案。只是需要我再给一点鼓励。我微笑着迎上她的视线，对比她的犹疑，我却是十二万分的自信与坚定，“夏萤从不出卖朋友，你知道的。”
许诺再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终于是卸下了防备，抿一口茶，说起了那段往事：“七年前……”
七年前，那个帖子发在高考前一天。有的人心态好，即使早就看到了，也以稳定发挥考取了清华大学，那是季漠；有的人心态不算好，但极幸运地在考完才看见，被浙江大学录取，那是我，夏萤；而另一个人，她在考前看到了那个贴，乱了一江春水，影响了考试状态，最终与理想大学失之交臂，这是许诺。

许诺也喜欢季漠，整整三年。
如果说许诺努力考上C中是因家境贫困，那么，在C中里更勤奋地苦读则是为了跟上季漠的脚步。她和我一样，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追随季漠。只是她自卑，打心眼儿里觉得自己配不上季漠，把所有的爱恋深埋心底。她甚至不太与季漠接触，安静的只想做他生命中的过客，默默注视，默默喜欢，从不打扰。等三年一到，各奔东西，她把那段酸涩的暗恋封入青春的记忆里。重新开始一段新生活。
季漠是许诺高中时最美的风景，而他从不知道。
“我喜欢他，那是我一个人的事，他没必要知道。”许诺一直是这么想的，她从未奢求过季漠的目光。
可是，在她即将为这份无果的暗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时，她看到了那个帖子——“我喜欢许诺。”
如同往湖心投了一颗石子，许诺波澜不惊的内心被彻底打破了以往的平静，泛起了层层涟漪。
人类是复杂的动物，他们最擅长胡思乱想，许诺也不例外。说不惊喜是假的，可她又怀疑这个帖子的真实性，她还在想该如何面对季漠……许诺的心，乱了。
越是心性单纯的人，一遇到事情就越不知所措。如此忐忑不安的许诺，终是在高考那几天发挥失常了。
也就是说，是我、季漠和那个发帖人，间接影响了许诺的高考成绩。思及此，我忽然产生了一种负罪感。
“许诺，其实我……”
“你先别急。”许诺打断我，“继续听下去，我把这些告诉你，其实也有一些想要问你的事情。”我只好点点头，耐心听她讲。
高考完的第二天，是我们班的散伙饭，许诺和季漠无疑成为了这顿饭的焦点。许诺腼腆内向，而季漠是人气王，所以大部分调侃都是冲着季漠去的，这让许诺松了一口气，得以静观其变。其实她和其他同学一样好奇那个帖子的真伪。
季漠对这个问题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嘻嘻哈哈地敷衍，对许诺也没有特别照顾，这使大家在心里都有了答案：帖子是假的吧。
许诺很失落，却还隐隐抱着几分期待——毕竟季漠还没有亲口否认呀。
在散伙饭接近尾声时，季漠起身去上厕所，许诺思虑再三，决定在包厢外堵季漠，把事情问个明白。
“我想亲口问问他，那个帖子是不是真的，他有没有喜欢过我，可是有人比我还早了一步，是孙晴。”
“孙晴？！”我惊呼出声，“她怎么会在那里？我们班的散伙饭她怎么会去？”
“她没有进我们的包厢吃饭。事后我想，她也许是特意来找季漠的。”
我皱起眉。我隐隐有一种预感，正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一贯冷静理性的季漠当晚去酒吧喝得酩酊大醉。因为那个人是孙晴——曾经在背后诋毁我，被沈双双一碗番茄蛋花汤泼了一身的孙晴。

如果许诺是这个故事的主角，那么，这会是一出“灰姑娘与王子互相暗恋”的戏码，并以“灰姑娘告白，表明心迹，王子感动，两人相爱，携手共度余生”为结局，全剧终。只是很可惜，他们中间还夹了一个夏萤，于是童话不再简单，结局也彻底颠覆。
“那么，你喜欢我吗？”许诺问得小心翼翼，“那个帖子，是真的吗？”
季漠看着许诺希翼的眼神，陷入了久久的沉默。最后他终是艰难地开了口——
“假的。那个帖子里的图片是伪造的。”
“许诺，对不起。我知道这对你伤害很大，我没有什么要解释的，我只能说抱歉。”
“谢谢你的喜欢。真的，很感谢。”
我相信季漠说出的每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可惜在那时的许诺听来全是垃圾，她脑中只被两个字塞满了——“假的。”
假的，伪造的，没有什么夏萤出卖季漠，更没有什么季漠喜欢许诺，全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早在喜欢上季漠的那天起，不就知道结果了么，又为什么还要表白，让自己难堪。就像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六月下旬的天气，却让许诺冷得彻骨。她用仅存的尊严，勉强扯出一点笑意：“这样啊……好的，我知道了。我家里还有点事，先走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许诺的头低得只能看见自己被洗到褪色的帆布鞋。说完最后一个字，她狼狈地落荒而逃，甚至顾不得回包厢里取走自己的背包。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季漠。”许诺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好像是对那些过往早已释怀。可从她不愿意见季漠这点来看，其实她从未真正放下过。
几个小菜已陆续上齐，我们添了饭，开始边吃边聊。
“夏萤，我的故事讲完了。可我总觉得有疑点，比如孙晴的话……我想你是这件事的关键。接下来，我想请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们坦诚相待。”
我往碗里夹了些土豆片。踌躇了一会儿，才说：“好。我告诉你。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信不信在于你。季漠是喜欢你的。那张截图也的确是我和季漠的聊天记录。”
“什么？”许诺瞪大了眼睛，握着筷子去夹菜的手也顿在了半空中，“那孙晴说的都是真的？季漠骗我？”
“不完全是。虽然我就是和季漠聊天的人，但帖子不是我发的，你也不用问我到底是谁，我不知道。”其实我心里也很乱，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季漠竟婉拒了许诺的告白，“还有，我从没对孙晴说过那些话，是她编出来的。让我以小人之心猜一次吧，她就是想借此机会挑拨离间。即使她说得再理直气壮，假话就是假话。至于季漠为什么要和你说‘图片是伪造的’，让你错以为他并不喜欢你，我也不知道。”许诺走后，季漠应该也很心痛吧，所以回包厢后才一直闷闷不乐，甚至一个人跑到酒吧去喝酒。

【十七】为了保护夏萤
“他应该是为了保护你吧。”许诺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惊得我被饭噎住，连灌了几口茶水才止住咳嗽。
“咳、咳……你，你说什么？”
许诺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我，忽然笑逐颜开：“夏萤，刚刚那刻我才觉得像是曾经的你。高中时，虽然你已经很能干了，但也是个大马虎，常闹出些笑话让人啼笑皆非。可是昨天我在公司里看到你的时候，你俨然是个女强人了，私下底我也听新同事们说起，你做事雷厉风行，很有手腕，还有个外号叫‘千面狐狸’……我真怕你已经变得让我陌生了。还好还好，就在刚才我确定了，你还是我的那个好朋友夏萤。”许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容甜甜的，像是完全忘了我们之前讨论的话题多么令人难过。
我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些年我刻意回避“自己究竟变了多少”这个问题，或许是讨厌改变吧。因为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也就再不回头看看曾经的自己是如何清纯干净了。何必提醒自己老了多少，徒增伤感呢。
我本想再问问许诺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不经意抬头看到对面墙上的钟，距离上班时间只剩十分钟了，也顾不得细聊，只能提醒她：“吃快一点吧，上班时间要到了。”
许诺看了看手表，也不再多说，和我一起安安静静地把午餐解决了。
回到办公室，我拿了一张白纸，写上“孙晴”，“季漠”，“许诺”和我的名字“夏萤”。
“孙晴不可能无缘无故编些谎话到季漠面前诋毁我，要是和季漠聊天的是其他人，她这样做就是一个笑话。所以她应该早就知道季漠是和我聊天……”我用黑笔在“孙晴”二字下画了双横线，喃喃，“她是怎么知道的？那个发帖人和孙晴又是什么关系？”
我再把视线移到第二个人的名字上，季漠。季漠和我的聊天记录到底是怎样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传出去的，又怎么会让孙晴看到？还有，按照许诺的说法，季漠从始至终都是相信我的，去酒吧也是因为许诺，那他又为什么在后来的电话里说，是我出卖了他，甚至一直躲着我？
我又画了一个椭圆圈住“季漠”和“许诺”。季漠为什么说帖子是假的？他明明喜欢喜欢许诺，他明明知道这样做会伤害许诺，他明明……
——“他应该是为了保护你吧。”许诺那句话蓦地在我脑中闪过。
保护我……在那种情况下，孙晴把矛头直指向我，一旦承认了聊天记录的截图是真实的，等于默认了帖子就是我发的，是我为了个人恩怨出卖了朋友。而季漠信任我，却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我的清白，所以情急之下，他否认了。
即使我的表现显得那么心虚，可季漠信任我；即使孙晴的话听起来那么合情合理，季漠依然坚持相信我；即使许诺……即使他喜欢许诺，可在接受许诺还是保护我之间，他选择了保护我。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