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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淡淡的,蓝色的光,好像是一扇门。
他知道云儿就在门后,只要他走过去,推开那扇门,就一定能够看见他的云。
云儿穿着葛衣布衫,眉目含笑,冲着自己说:“白东修,我来帮你。”
浓荫馥郁,蝉在树上鸣叫,一阵又一阵,“知了知了”。
是的,门后面,一定是蓝天白云、鸟语花香的世界。
清风吹过来,云儿的长发在飘。
如果自己走在前面,回头,总可以看见云儿跟在身后,送给自己温暖的目光和美丽的微笑。
如果自己跟在后面,总可以看见前面云儿瘦削而清逸的身姿、步履轻盈,回眸,冲自己一笑。
云吶,我愿意用我的所有一切,换得你再一次的回眸一笑。
他在黑暗中奋力走了许久,长长的隧道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门总在那儿,在前方,伸手可及。
云在那儿,可是他无法去到那个地方,无法打开那扇门。
周围“切切嘈嘈”的声音越来越响,黑暗中也开始出现重重叠叠的身影。
四肢百骸变得无比的沉重,一动,身体好像撕裂了一般。
身体的撕裂和灵魂的撕裂,哪一个更痛?
失去云,就是生生撕裂了自己的灵魂,从此,自己再也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东修!”有人在叫他。
“不要吵,我要去找云儿。”他说。
可是没有人听见他的说话,继续叫道:“东修~”
“让我去找云儿!”他更大声地回叫。
声音依然只在喉咙里咕噜,口干唇裂……为什么会有口干唇裂的感觉?为什么会有感觉?
有棉布沾了水,轻柔地敷上唇,舒服多了。
我还要去找云儿,上穷碧落下黄泉。
门却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灰灰白白的朦胧一片,环绕着自己,无边无际。
如果去到那个世界,找不到云儿怎么办?
在心里惊疑这一点的时候,耳边轰然作响,整个人像被狂风席卷一样身不由己急速旋转,白东修的神智倏然清醒过来。
原来我没有死。
原来死亡会是一种解脱。
白东修发现自己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合俯而卧,背上火辣辣地,像火烧一样。
梦里不见,魂魄难觅,图一见云儿,终究不能。这种失落,和,绝望,令白东修无从适从。
好长的一段时间,意识回来了,可他依然闭目而卧,一动也不动,倾听着周遭的声音。
细碎的脚步声,进屋后往桌子上搁下托盘的是张美姨;粗糙、带老茧的手,摸上自己的额头的,是萨摩;用小勺往自己嘴里一点点、一点点灌汤水的,是智善小姐;珍珠这个傻丫头,为什么不进来?站在门外干吗?干得好,黄大叔,拖她走了;美淑和……那个人来干什么?
……
当这一天清晨,靠在椅背上小寐的柳智善睁开疲惫的双眼,看见白东修用平静的眼神望着微曦的窗户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
“我睡了多久?”白东修问。
“今天第十六日。”智善轻声答道。
“辛苦你了,谢谢。”依然是那种彬彬有礼的客套。
柳智善有点慌乱地站起身来,“我去告诉他们,大家都很担心。”快步走出屋外,停住步子,低头,用香罗手帕轻轻印干眼眶里噙含的泪水,平息了一下内心的激动,才迈步进客厅。
“呼啦”一下,大家都涌了进来,小小的卧室顿时变得很局促。充满惊喜的眼光聚焦在白东修身上。
张美姨扑到榻前,拉着白东修的手说不出话来,“呜呜呜”哭了上来。
“邸下亲自来探视过你,还派了尹太医来诊治,伤不足致命,可你……你这小子。”萨摩直摇头,本来就胡子拉碴的脸更拉碴了,人也瘦了一轮。
“你根本就不愿意醒来。”珍珠说,横了白东修一个白眼,“喂,东修,你到底想干什么?急死大家才高兴?”

白东修坐起了身,侧身半挨着软枕,微微笑着,看着大家,好像很享受大家的慰问。
谁也没有留意到他毫无笑意的眼睛里空洞的眼神。
没有云儿的世界,活着真累啊!
金弘道中午就赶过来了,他着柳智善去好好休息一下,拉了张椅子,坐在白东修榻前。
“对你急救的当然是我,可你绝对不会想到,和我一起送你下山的,是那个高大的妖孽倭人,藤原秋。”
“哦?”白东修像听别人的故事一样。
“你知道么?看上去这么优雅的人,发起脾气来也相当可怕。”金弘道凑近白东修,说,“我忙着急救你,你知道他在干什么?”
金弘道一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他大骂彦八郎,将武士的颜面都丢光了,背后偷袭这么不名誉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了。他将彦八郎打翻在地,然后拖了他的脚,将他的脸朝下,在雪地里拖来拖去。知道后来怎么着?”
金弘道卖起关子来。白东修却不领情,看了他一眼,就是不问。
金弘道往椅背上一靠,“后来,彦八郎的鼻子掉了。”
“鼻子掉了?”
“嗯,鼻子掉了,在雪地里拖来拖去拖掉了。"金弘道一本正经地说。
白东修不能确定金弘道是不是在开玩笑,努力地想象了半天一个没有鼻子的人的面容,长得像贤三那个人脸上没有鼻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一笑,背又撕裂般地巨痛,“雪”地哼了一声。
金弘道看着白东修痛到扭曲的脸,毫无人性地说:“这样就对了,多笑笑,伤就结得快。”
白东修还是慢慢地康复了,凭他武人强健的体魄。
伤在背部,没伤及器脏,生命没有危险。但因为伤口很大,养了很久。一月初八的婚期,错过了。谁也不提这事。
萨摩和张美姨背后商量了一阵,由张美姨悄悄地同柳智善打招呼:成亲这件事,暂时还是搁一下,待东修完全康复了再说。
柳智善羞红了脸,说当然。
过得两个月,白东修早行走如飞,回王宫复命履职。萨摩和张美姨心里又郁动着成亲这桩事的时候,殿下升遐。
国丧期间,全国禁宴乐喜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