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小羊排端上来的时候还吱吱作响。深色的酱汁均匀地淋在上头，黑胡椒颗颗分明。一旁的盘子里摆的是腌水果，入口轻柔，混合的果香在舌尖爆开。除此之外还有几只烤乳鸽、一整只天鹅、一罐甜肉泥、半块鹰肉饼和一些蜜酒。
　　莫西戈欧的蓝亚三世，法希-里长欧大帝刚切下一块小羊排，尤拉就带着狄奥多里闯了进来。大门开关的巨大声响打断了乐师的曲子，但没有阻止大帝把羊排放进嘴里。
　　他拿方巾轻轻拂拭嘴角，白皙细腻的手指在蕾丝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你倒是来得正好，”法希-里长欧的火红眼在他的皇家顾问上点了点，“不如坐下来加入我，这次的小羊排是从南方来的。”
　　“我的作息一直遵循正常人。一天用餐三次，早中晚，而不是上午下午。”术士说。
　　“真是奇怪，要是你按自己所说的那样规律，现在应该出现在自己的密室里，而不是无礼地闯进来，并且带着一个陌生人，”他的餐刀陷进盘中肉的肌理，切下合适的大小，“不给我个解释？”
　　“您的饭桌上出现新鲜水果才是最奇怪的，”尤拉随手拾起一只苹果咬了一口，并挥退了守卫，“今天清晨，我像您说的那样在北方森林边缘。然后这个男人风尘仆仆地打碎了我的结界，告诉我他有办法停下艾吉拉的疯子王储。”
　　“所以你相信了他，还把他带到我面前。”大帝说，看不出表情。
　　“在您踢我出去之前，是的。洛旺身边的那个女人是墨古西欧之境的守护人之一，更确切一些，石之守镜者，”术士又咬了口苹果，“他自称黎岛的门萨。我想他既然和庇护教会有关系，您也都这样子了，试试看也没什么。”
　　“陛下。”狄奥多里熟练地行了一个教会礼。
　　“安静，”法希-里长欧托起酒杯，示意尤拉斟酒，“我不喜欢有人在得到允许前开口，同样不喜欢蠢货。黎岛的门萨，说你的方法，我再决定你是不是两者都占了。”
　　年轻的术士有一对全白的眼眸，所以在他翻白眼的时候是如此不动声色，但他依然顺从地给皇帝倒上正正好好三分之二杯蜜酒。
　　“等，”骑士答道，“铃之守护者一旦离开她们所看守的东西，就会失去力量来源。不久前我同石铃女交过手，她已经跌落到人类的水平了。少了这样一张牌，艾吉拉不足为惧。”
　　“你是说，我需要撤掉所有防卫，让她杀。等那个女人杀累了，再派兵交战。”
　　“正是如此。更何况，洛旺的目的并不是烧毁湛蓝谷，而是——”
　　“卫兵，”法希-里长欧敲了敲桌子，“把这人赶出去。”
　　“什——”狄奥多里在卫兵抓住他的肩膀时几乎要拔剑，“您不能这样做！不能因为必要的牺牲而放弃所有人！”
　　“天真的理想主义者，”皇帝转向他的顾问，“待会儿你去书房，我给你找了个新的礼仪教师。”

<陆>
　　狄奥多里坐在镜前的石阶上。他没戴头盔，棕发温驯地淌下来，遇见障碍便分流。他的剑就躺在一侧，细密的花纹蜿蜒无规律，近看却是一篇赞美诗。旧神们的姓名与头衔镌刻在金属上，赋予了火之长剑奇异的韵律。
　　一对碧绿的眸子放空，骑士的耳边是年复一年了三十个春秋的教唆。墨古西欧之境的低语从未离开过他，正如同过去离不开他。
　　他确实出生在黎岛，那个庇护教会发源的地方人人都是信徒。他小的时候，神还是真善美的代名，不过真的是很久以前了……
　　“维莉蒂安娜，你能转移墨古西欧之境吗？”他问。
　　“吾侪没有资格靠近吾神的遗物。”她说，在破烂不堪的大厅中激起回声。
　　“我们都是被困在这里的。”
　　“如果你不愿别人得到，何不自己取走镜子，”此刻她的语气就像墨古西欧之境，“我已经虚弱到阻止不了你了。”
　　狄奥多里不回话。
　　秋季已是尾声，满山遍野的枯叶厚厚铺了大地一层。他能感觉到初生的寒气顺着皮肤渗进五藏六腑，死亡与新生。
　　也许很快，第一场雪就来了。

<尾声>
　　瑟拉菲刚踏出门口，风化了有些年头的石头便轰然倒塌，隔开了两个世界。他的斗篷被撩起，而腰带上空无一物。那个懦夫的短刀已然归还。
　　一名近卫沉默地扫去马鞍上的积雪，好让他骑上去。风雪未停，天光依旧。瑟拉菲示意启程。
　　来时的马蹄印被新雪覆盖，一行人重新践踏出印迹。
　　趁雪未化，派遣几个女术士善后，瑟拉菲想。
　　蹄声渐行渐远，很快迷失在树和风共同拉起的屏障内。
　　他还有个加冕礼要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