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
白色僧袍，清隽眉眼，正是那迟到三日的无心和尚。
然而，此刻这人平和澄澈不复，眉宇间杀意恨意尽染。他袖手一拂，茶杯桌子尽数碎裂。接着一掌拍向萧瑟，身后巨龙虚影显现。
萧瑟并指为剑，拦下那一掌。同时揉身上前，一脚踢向无心膝盖，手掌探出欲扣无心脉门。
无心脚步一错，绕到他侧面，躲开了萧瑟的攻击。两人你来我往，数十招未有胜负。
随着时间推移，无心眉宇间杀意渐淡，手下招式也缓了下来。萧瑟逮着机会，一把扣住无心脉门。致命之处被制，无心下意识反击，手掌掐住萧瑟脖颈，脚下一勾，两人失去重心倒在地上。
“你受伤了？”掌下脉搏有些迟缓，萧瑟错愕地看向无心。心念转动间，已将一众高手与行踪对应。
闻言，颈间力道顿消。那双上挑凤眸几经变换，终是恢复了熟悉的澄澈。无心微微一笑，从萧瑟身上爬起来，顺带将萧瑟也拉了起来。
“清醒了？”萧瑟揉着后脑勺，环视四周凄惨状况冷笑道，“这些损失，算你账上。”
无心点点头，走到侧屋端了茶杯茶壶，自己倒了一杯，仰头饮尽。
“你那边什么情况？遇到谁了？”萧瑟拣了个稍微完好的椅子坐下。刚刚一番打斗让发丝散乱，他索性去了玉冠，青丝流水般垂下。
“七十多个逍遥天境，陌生的。”无心拂袖，碎屑杂物被劲力扫到一侧，他随意一躺，手枕在脑后，“啧，追了我十来天，这冰天雪地的，真是好兴致。”
“七十多个？这天下加起来也不过这个数吧。那些人从哪冒出来的？”萧瑟抚着下巴若有所思，“就算是七十个刚进逍遥天境的，你也跑不掉吧。他们有什么特殊的？”
“小僧刚刚死里逃生，萧老板不安慰安慰小僧，反而关心那些死物，真是令小僧心寒呐！”出口话语哀怨痛心之极，恍若能令六月飞雪。但见他双眸轻阖，神情淡然，一派写意风流，哪有半分哀怨。
“全天下的人都死绝了，你也死不了。”萧瑟微撇嘴，“说说吧。”

无心轻笑出声，叹道：“你对我倒蛮有信心的。那些人空有力量，使用起来却粗糙疏漏。就像是偷窃了大人力量的小孩子。得亏小僧我不杀生，才让他们追了这许久。迟了三日，萧老板怨气挺重的。”
萧瑟抬眸看向窗外，雪绵绵密密，没有停歇：“客房一日一个价。”回转眼，又道，“我这一路顺畅无比，没有半点异常。你宿命通瞧的目标不是我吗？怎么换成截杀你了？”
无心笑嘻嘻道：“或许如你所说，他们发现杀不了我，就改成杀你了。”
“杀不了你关我什么事？”萧瑟有几分嫌弃，随后似笑非笑道，“不过，让我们拼个两败俱伤倒是对他们有利。”
无心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声音微哑：“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萧瑟一惊，无心的态度令他感到不安。
“你听完，一定要冷静。”无心起身走到萧瑟面前，凝视着那双桃花眼道。
萧瑟皱眉，想嘲笑无心的慎重，却在看到那双带悲的眼眸时止住了：“你说。”
“姬若风死了。”语气平淡不带丝毫情感。
什么？萧瑟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一把揪住无心：“怎么会？师父他……怎么死的？”
“姬若风是和……宣妃一起被发现的。现场有打斗的痕迹，两人均死于对方手下。”无心的声音低了下去，似有无数暗流涌动。
萧瑟眉宇紧皱，立刻反驳道：“不可能，师父和宣妃没有过节。而且，师父现在的实力根本杀不了宣妃。”
无心看着萧瑟，眸中幽光流转，妖异而危险：“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希望我们出现矛盾，进而挑起天外天与北离的矛盾。”
“那些人？”萧瑟瞬间想到了那隐在暗处的势力，桃花眼中杀意浓烈，“今天歇一天，明天我们去齐华城。”

无心轻轻一笑，应了。他转身去浴室梳洗，洗去一路风雪，一路奔波。萧瑟唤来伙计，随便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加了银子让人将屋子收拾干净，又备了桌酒菜。
无心带着水汽出来，外间一切刚好落定。萧瑟坐在窗前软榻上，紧握无极棍，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诡异的白。他望着茫茫大雪出神，听见脚步声道：“吃点东西去睡一觉。明天别误了行程。”
无心望着他背影轻轻一叹，倒了两杯酒，走近递给他一杯道：“一个人饮酒太无聊，陪我喝点。”
闻言，萧瑟将视线转向他。无心发现那轮廓极美的眼眸泛着红，眸中隐隐有水雾氤氲，心中不由一软，将酒杯又往前递了几寸。
　　萧瑟接过酒杯饮尽，勉强一笑道：“味道不错，你多饮点。”
　　无心执壶替他续了一杯，转身走回桌前用膳。盏茶工夫后，他收拾好一切躺到榻上。自从被那群逍遥天境盯上，他就没睡过好觉，头一沾枕头，幽幽龙涎香萦绕，很快便睡熟了。
　　等他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下午。厚厚幔帐一拉开，暖暖斜阳跃入眼帘。无心有些意外，看着窗外明显偏西的斜阳，又看看软榻上如佛像端坐的男子，无声笑开。
　　“你一宿没睡？”
　　萧瑟神情恢复如常，唯有那双眼眸锐利冷冽：“赶紧收拾，我们立刻启程。”
　　临行前，萧瑟给百晓堂去了消息：叶安世已前往齐华城，城中暗哨尽听他令。

峡谷极深，两侧峭壁高耸入云。寒风裹挟着雪花填进峡谷中，积雪比别处更胜。远远有两道身影掠来，行云流水，缥缈写意，透着股凡尘不染的逍遥。
　　身影越来越近，一闪之下没入峡谷。突然，峭壁贴近地面之处雪层蓦地飞出，蓬勃剑光炸裂，海浪般滔滔不绝。
　　无心勾唇浅笑，双掌合十，巨大的般若心钟将两人笼罩，拦下了连绵剑势。萧瑟瞅准空挡，手一撑无心肩膀，整个人腾空跃出，无极棍一点，万千棍影随之出现，齐齐点向敌人。
　　轰！
　　山巅积雪摇了几下，猛然整个滑落，浩浩荡荡，带着震耳的轰隆声飞奔直下。
　　萧瑟和无心对视一眼，两双眼中笑意划过。萧瑟一把抓住无心肩膀，借着棍上的反击之力瞬间出了峡谷。无心瞥见有人跟来，衣袖一挥，千斤巨力拍出，那些人以更快的速度跌回峡谷。
　　退出峡谷后，萧瑟又带着无心退了十数丈。雪浪横空，足有数十丈高，洋洋洒洒，兜头砸下。
　　“这些人还能活吗？”峡谷被埋了三分之二，原本高耸入云的峭壁，如今仅剩十来丈。广袖低垂，萧瑟眼眸轻眯，眸光清冷无温。
　　无心挑眉，笑嘻嘻道：“不管能不能活，短时间内是没法捣乱了。”
　　萧瑟从袖中取过小竹筒。这消息是方才到的，为了算计这一拨人，他还没来得及打开。展开信纸一看，神色微变。无心瞧出端倪，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马上要出事了。”萧瑟将信纸递给他，“敖玉的消息，他让我小心。”
　　“南诀？”无心看着纸条，若有所思，“听说最近南诀王励精图治，将权利尽数收回了。”
　　“而且，南诀朝堂上下并无动乱。”萧瑟抬眸向南方眺望，“我们去南诀。”说着身影一晃，已在数丈外。无心笑着紧随其后，不过数息，两道身影消失在茫茫雪原。

顶顶，楼主好棒

精彩，两人武功高，浪迹天涯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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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全世界都在和我瑟瑟作对的感觉

第三章 乱起情定
入了八月下旬，大雪忽的停了。天气一日热过一日，不过三天已同盛夏无异。往昔那场大雪仿佛就在梦中，若不是道路泥泞，根本无法令人相信。
　　“唉！这天热的不是时候啊！”萧瑟抹了把额上的汗，语气有些不满。
　　无心摇着袖子，风吹过，热的，没有丝毫凉意：“极冷极热转换，那些人就算活着也战力大损，不足为惧。”
　　萧瑟呼了口气，正想说话，就见天际两只信鹰俯冲而下：“两只？天外天也给你递信了？”奇怪，收拾了那群人后，他们就告知了天外天和百晓堂行踪，不可能不知道两人一路，怎么会是两只信鹰？
　　各自取过信纸展开，面色同时一变。抬眸时，两双眼中都有惊疑悲痛浮现。
　　“皇叔去世，国师飞轩重伤濒危。”手掌猛地握紧，萧瑟顿了顿，接着道，“天正帝发兵西征。”
　　无心沉默片刻，道：“白发仙叔叔和紫衣侯叔叔逝世。天外天现在由炎曲主持大局。为了复仇，大举入侵北离。”
　　“有……言及死因吗？”掌中纸条化为尘沫，萧瑟眉头紧皱。
　　这事，是巧合吗？
　　无心沉吟数息，声音冷了下去：“看如今的发展，大概同上次一样。可是，有一点我想不通。浸·淫天境十数年，打不过，还跑不掉吗？”
　　“这仗不能打。”萧瑟想到敖玉传递的消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无极棍往地上一点，他迅速道，“我们分别行动，阻止他们。”
　　对方这一手，真狠！
　　皇叔一死，朝中再无人能劝住天正帝。国师再出事，无人预测吉凶，也就无法阻拦那些暗手。挑动人心，离间关系，制造争端，坐山观虎……
　　萧瑟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轰！方才无极棍点落之处，塌出一个数丈深坑洞。

“等等！”无心运起神足通追了上去，拦下萧瑟，“我们一起行动。”
　　萧瑟不赞同：“分开效率高。”
　　“酒馆的事别忘了。”无心若有所思道，“上次分开行动，我便失了神志。你说你比较特殊，我觉得我们还是一起比较好。免得下次再见，落个你死我活的局面。”
　　萧瑟微怔，皱眉道：“你上次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还正常，从我得知宣妃和你师父死讯后，我就觉得心间杀意恨意翻腾，直冲脑海。”无心拉着萧瑟向远处掠去，“意识很清醒，但控制不了行为。后来到了酒馆，同你待的时间越长，那股念头越来越弱，我就能控制自己了。我想，只有在我情绪起伏较大的时候，才有可能失控。”
　　“是蛊吗？”萧瑟搭上无心脉搏，把了一息后才想起自己不会医术。
　　“不是蛊。”无心眼中疑惑掠过，“倒和心魔引比较类似。但是，心魔引挑的是心魔。它似乎能挑动人心所有恶念欲念，甚至放大这些念头。”
　　“你确定心魔引毁干净了？”这一听，完全就是心魔引加强版，萧瑟修眉一挑。
　　“寒山寺只有一幅解心魔引的图。”无心肯定道。
　　萧瑟沉思良久：“有没有可能根据这幅图创造新的心魔引？”
　　闻言，无心先是一愣，随后轻轻一笑：“嗯，也有可能。”
　　此事到此也就断了所有线索，两人遂打住不提。一日后，到了北离边境，眼前的景象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城墙巍峨高耸，城门紧闭，戍卒手持利刃警惕着一切风吹草动。城外数十丈，天外天安营扎寨，众人虽然也在警惕，却没有攻击的动向。
　　萧瑟仔细打量着，传音道：“事情有变。看那城墙和地上血迹未干，显然打过一场。只是，不知为何停战了。”
　　“我们先退，了解情况再说。”无心谨慎道。

两人远离边城，绕路入了北离。官道上，行人拖家带口，押着自己全部家当前行。
　　挨挨挤挤，浩浩荡荡。
　　“唉！这日子没法过了。”
　　“可不是吗？又是天灾，又是边祸。”
　　“我家那几亩稻子，大雪全给埋了。唉……”
　　“这几天大太阳的，地都裂缝了，活不了了，逃吧。”
　　“往哪逃？”
　　“深山里，总有地方活着……”
　　喧喧嚷嚷的交谈声入耳，无心和萧瑟默然不语。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间沉甸甸的。
　　唳！
　　远处一声鹰啸，尖利刺耳，接着骤然没了声息。萧瑟眼角一跳，拉着无心脱离人群寻了过去。一炷香后，在一丛灌木里找到已经气绝的信鹰。
　　鹰左翅中了一箭，鲜血染红了翅膀，如今已成暗红色。鹰脚小竹筒还在，萧瑟将信纸取出。
　　血渍染了大半，字迹依稀能辨别：南诀四十万精兵叩关，连下十城，于断河关被阻。
　　“果然是南诀。”无心轻笑，事情的发展越来越清晰，虽然仍有谜题未解，但不妨碍揪出幕后黑手。
　　萧瑟向南看去：“军中将领多被派往此处，南边那些士兵没了好的将军领导，根本无法抵挡。断河关离叶啸鹰将军归田之地不远，那处领兵的应该是他。那地方地势险要，又有天然河流屏障，能抵挡一段时间。”
　　“南诀此次计划周密，行动迅速。肯定谋划已久，不容易破局。”无心将事件从头理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这局狠绝。
　　“看边城的情况，他们应该意识到了不对，所以停战了。此地将领肯定在赶往断河关途中。他们一到，四十万精兵可以抵挡。”萧瑟盯着纸条，眉宇紧皱，“我唯一担忧的是那暗处会控制人心的势力。他们一旦介入，什么防线都会溃散。”
　　闻言，无心想到一事，合掌叹道：“最近局势变化太快，忘了件事。最初不是说去查南决吗？还真查到些事情。南诀一切变化皆从南诀王而起，所有反对的声音入了皇宫便消弭干净。”
　　萧瑟想了想，一锤定音：“擒贼先擒王？如今的局势，也只有这条路了。”暗处势力不解决，如鲠在喉永无宁日。

两月期限眨眼就剩一天，无心面色如常，心中早已绷紧了神经。
　　萧瑟杀了萧瑟。
　　另一个萧瑟会在南诀皇宫吗？他望着不远处的南诀帝都，沉默了。
　　咻！
　　萧瑟眼眸轻眯，无极棍向上一挑，架开对方攻势。随后一棍砸下，劲风带出一串音爆声。
　　“萧楚河，你连我都认不出了？”
　　女子娇喝声响起。萧瑟听着耳熟，停了手，狐疑道：“千落师姐？你怎么在这儿？”
　　司空千落扯下蒙面的黑纱，瞪着他道：“我是来找你的。”
　　“嗯？”夜色深沉，萧瑟放下无极棍，淡笑道，“找我做什么？”
　　“雪月城和无双城都带领弟子上了战场，我本来也在的。但我听父亲说你来了南诀帝都，我便来找你了。”司空千落长·枪一划，笑道，“我来帮你。”
　　萧瑟一皱眉，劝道：“人多更危险，师姐你回去吧。”
　　美眸微黯，司空千落强笑道：“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无心眨眨眼，笑着道：“我去院外走走。”
　　见人走远，司空千落望向萧瑟，美眸中满是欢喜爱恋：“萧楚河，你当初说喜欢我，难道是假的？”
　　萧瑟深深一叹，无奈道：“师姐，那不是男女间的喜欢。就像我也喜欢叶若依，喜欢雷无桀一样。”
　　司空千落握紧长·枪，顿了顿，又道：“那你当初为什么说心仪之人是我？”
　　嗯？萧瑟眉宇一皱，此话我只说过一次。父皇病重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他操心我的亲事，想撮合我和叶若依。我知道叶若依心系雷无桀，便随口找了个理由让父皇安心。可此话只有我和父皇知道，父皇仙逝后，便再无人知晓。
　　师姐……是怎么知道的？
　　“我……”
　　“你只需要告诉我，这话你说没说过？”司空千落从他的神情中已经瞧出端倪，美眸微红，冷喝道。
　　萧瑟抿了抿唇，叹道：“说过。师姐……”他话未说完，便见那倩影一闪，直扑到他怀中，紧紧抱了一下后，纵身跃出庭院。
　　萧瑟怔愣在地，想解释，但对方早就不见踪影了。所以，师姐究竟明不明白他的意思？

“人都走了还看？这么挂念，要不要去追回来啊？”屋顶白影划过，无心坐在屋檐上，侧头看向院中男子，面容隐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萧瑟回过神，向屋内走去，没有答话。无心跃下屋檐，扣住他手腕，似笑非笑道：“那话，你真说过？”
　　萧瑟抬眸看向他，点了点头。瞥见那凤眸转冷，他反而笑了，凑到无心耳畔，轻笑道：“父皇病重，难道我能告诉他我喜欢男人？”
　　无心眼眸微睁，只觉沉下去的心忽地又拉了回来。脑海中从方才开始就沸腾的念头，似要决堤而出。他想亲吻这个人，想在对方身上留下烙印，想让这个人永远属于自己。理智却牢牢地将这些念头压下，时局变幻，这个时间不对。
　　灼热呼吸喷洒在颈间，萧瑟能感受到无心加快的心跳，也能感受到自己失衡的心跳。桃花眼带笑，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明天便是最后一天了，对吧？”
　　“嗯。”无心将人拥入怀中，手臂收紧，“我不会让你有事。”
　　“叶安世。”腰间有些疼，桃花眼却柔和了下来。萧瑟侧头覆上那唇，挑衅道，“我不管以后，我就要现在。你心动了，不是吗？”
　　无心呼吸一滞，眼眸渐渐幽深。是的，他心动了。方才听见这人和司空千落谈话时，心火就已经点燃。
　　“你也心动了。”尾音消失在唇齿间。两人一边吻着，一边跌跌撞撞进了屋。
　　砰！
　　屋门被大力合上，隔绝了那些旖旎缱绻。

顶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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