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梨亭迅速的瞥了不悔一眼，“无忌，老师他身体没什么吧？”
“哦，爷爷被你吓了一跳，说你好了，要好好罚你呢！六叔，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好去受罚啊！”张无忌调笑着，“不悔，我六叔，就交给你了。”
不悔走上前，“殷六叔，我……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不过呢，因为无忌要上学，如果让他照顾你呢，保留他的学籍一定有人说三道四的，所以我……我……我先把东西放起来。”
“无忌，你告诉老师不用担心我，我没什么的，你也要专心学习，别老是不专注，知道么？不然，看六叔好了，不收拾你的！”
张无忌站起身，“好了，六叔，时间不早了，我还要送敏敏回去，你好好休息，我再来看你。”
不悔送张无忌他们出门，张无忌把钥匙交给她，“不悔，谢谢你！六叔，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无忌，我知道的！”
不悔回到屋里，搬了把椅子放在殷梨亭床边，“殷六叔，要不要我出个谜给你猜？”
殷梨亭却只是闭目养神不肯理她，这个女子，他看到一次，便难过一次，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笑靥，一样的神韵姿态，还要用一样决绝的态度宣告着对别人的死心塌地。
这个女子的存在，就是对他最大的讽刺和嘲笑。
——他不能面对自己的失败，不能面对，这样的结局。
“你不想听啊？那我不打扰你了，你休息吧，我去准备晚饭。”不悔起身出去了，其实她也没想他会这么快接受她的，不过，既然选择来了，她就不会回去。杨不悔——这个名字不止是她妈妈的选择，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半晌，不悔端着碗走了进来，“殷六叔，可以喝粥了，我不知道你家什么菜都没有，我只找到了大米……所以，今天先委屈你了，明天我会去买菜，你就不用吃的这么单调了……殷六叔……”
殷梨亭微微一动，似乎刚刚从梦中醒来，看到不悔端着碗站在床边，他神色一变，“晓芙，晓芙，是你来找我了么？我想告诉你，其实……其实你不必死的，我不会……强留你的！真的……晓芙，你何必？何必？……”
不悔慌忙把碗放下，“六叔，你做梦了么？我是……我是不悔啊！”
“不悔？……”
“是啊，我是不悔，我来照顾你的，你忘了？”
殷梨亭定定的看着她，不再说话，神色间是挥之不去的失落。
“殷六叔，你经常做梦么？”不悔一口一口的喂他喝下粥，“这样吧，明天我做些益气安神的东西给你吃，好不好？这样你就不会经常做梦了！”
殷梨亭始终一言不发，这女子在他眼前出现一次，他的心就被撕裂一次，但是终究，过往的一切都是与她无关，他实在不忍心，对她恶言相向，他说不出口。
况且想起那天她说过的话，似乎……不是没有道理，也许，不肯放开的人，真的只有他自己吧！这么多年，他又何曾没有想这个问题，那是爱么？什么才是爱？
爱的深，也许不是真的有多深，而是，可能没爱过，不知道——什么才是爱。
梦里的晓芙，曲意弯眉，笑意如波，他的晓芙……不，是别人的晓芙……别人的。
“晓芙，你过的好么？”
不悔听到他梦里的呓语，忍不住伸手拭去了他眼角的泪水，虽然他是她的长辈，但是在她心里，这些天来看到的他，却如同一个没有依靠的孩子，总是做着心碎的梦，在梦里喃喃呼唤谁的名字，仿佛失去的太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拥有过……
对他，她有着更多的，不是愧疚，而是……心疼。
——心疼这个每天要用坚强，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其实内心脆弱的人。
——心疼这个还有梦的人。
——心疼这个，一直都觉得自己，失去了爱的男子。
不悔提着菜打开房门，“殷六叔，我回来啦！”一张灿烂的笑脸闪现在殷梨亭卧室门口，“我去做饭啦……”说完转身走进了厨房，“今天做个栗子小米粥好了……正好有刚买的栗子！我真是太聪明了……”

清晨，殷梨亭被一阵兵兵乓乓的声音惊醒，这是……怎么了？不悔虽然不是古代仕女一样的心灵手巧，可这些天了，从来也没出过什么大的纰漏，像今天这种“惊天动地”的声响更是从来没有过的，到底怎么了？就算他一直不肯理她，她也不至于，对厨房泄恨吧！
殷梨亭正要开口问她，难道他对她的第一次开口，一定要这样诡异的开始么？不能有个比较正常的开始么？
“啊！~~~~~~”厨房里传来了不悔惊恐的尖叫。恐怕整个楼道都可以听的清清楚楚了。
——邻居不要以为他家出什么血案了才好！
他清了清喉咙，“怎么了？”
此时，不悔在厨房正拿着一只拖鞋朝着地下狠拍，和一只最古老的生物之一——蟑螂，作斗争。她紧闭双眼，脸别向一边，手里的鞋不停的挥动，“我打死你打死你！”
“杨不悔，到底怎么了？叫那么大声？你要打死谁？”
“蟑……蟑……蟑……螂！”
殷梨亭实在没想到自己的睡梦竟然就被这样一只小生物给破坏了，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多大了还怕这个？”
而他的厨房地上，此刻只有一个黑漆漆的轮廓——蟑螂饼！
不悔脸颊通红，不知是不是吓的，好半天才睁开眼瞥了地上一下，“我……我……我最怕虫子了！”
她手里还举着拖鞋，光着一只脚一跛一跛的走进殷梨亭的卧室，“六叔……是……是我把你吵醒了么？”
殷梨亭无奈的摇摇头，“你叫那么大声，就算是聋子也该听到了。”
不悔吐吐舌头，“我真的不知道……你怎么能怪我呢！你家的柜子里怎么会有蟑螂呢！不行，我下午要找无忌来，把他的照片贴满你家里！把所有的蟑螂都吓死！”
殷梨亭叹了口气，“唉，一只蟑螂而已嘛……有那么吓人么？再说那蟑螂！可怜可叹它你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十八岁的儿女，但是没办法，事到如今我也保不了你了！”
不悔被他逗的一笑，“六叔，原来你也挺能讲笑话的嘛，以后……啊……不行！我要把它供起来！”
“供起来？”殷梨亭不解的看着她。
“是啊！不但如此，还要每天早晚三柱高香的祭拜它！再给它烧点好吃好喝好玩好用的，再烧几只母蟑螂给他！”
殷梨亭笑意漾上嘴边，忍不住对自己笑，笑她刚才那样子，笑她通红的脸颊，笑她娇柔的微笑，“你到底要做什么啊？你以为是拜如来佛呢？”
“它可比如来佛灵多了！我天天拜如来佛，你都不肯和说话，要是没有它，你怎么会理我呢？你说，我是不是该祭拜它在天之灵？”
殷梨亭一愣，原来，这丫头也是在意的。她对他的冷漠无动于衷，也是在乎的？是吗？
“殷六叔，可以吃饭了……你要不要一个蟑螂饼来试试……？”
这丫头！
第五章
　　“不悔，开门！”张无忌没好气的砸门，“快点，不开我就把……”
不悔拉开门，“你吼什么！六叔在休息呢！你怎么这么没道德啊！”
“什么？！”张无忌不客气的拍了拍她，”你有没有搞错啊？！大半夜的打电话让我来给你送这么大个家伙！我还要请宋青书他们帮忙！现在他们要我请吃饭，这钱你是不是报销啊？！”
“不好意思，张无忌同学，YOU THINK TOO MUCH！……”
“喂！有没有搞错，拽什么英文啊！青书，那句话什么意思？”
宋青书撇了张无忌一眼，“你个英盲！就是你想太多了的意思！真笨！不悔，下次直接把他忽略了！”
“对！对这种人就该……”
殷梨亭听到门外有动静，不知怎么了，问道：“不悔，是谁？”
“六叔！”无忌快步走进屋里，“六叔，你怎么样？”
“张无忌！第一，你先把东西给我拉进来！第二，你这么问就是不相信我喽！你对我的心灵造成了极其严重的伤害！这笔帐要怎么算？！”
“无忌，快点啦……你不能把我们一直晾在这里吧！”宋青书是张无忌大伯宋远桥的儿子，和无忌在一个班，今天是被强行拉来做苦力的，所以一肚子的不满。
张无忌回头喊了一声，“来啦！”
殷梨亭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望着不悔，“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不悔蹲下笑吟吟的看着他，“一会你就知道了！”
殷梨亭无奈的看看她，“你不要把我的房子拆了就好！”
“怎么会！要拆也不能靠他们几个啊！也要找个工程队嘛！”
宋青书和张无忌还有几个男孩子把一架钢琴抬了进来，“六叔……你看看，昨天半夜她给我打电话，要我把钢琴抬来……还不管报销来回的车费，还不请吃饭，你说有没有她这么不讲理的人！”

殷梨亭看看不悔，“你想做什么啊？”
不悔笑着摇头，手自然的放在他肩头，“秘密！一会才告诉你！”
张无忌不怀好意的看着不悔，“怎么这么亲密啊……这里面有问题啊！”
不悔红着脸瞪了他一眼，“你去死！自己去喝水啦！”
殷梨亭有些无措的笑笑，看着不悔，“你不要理他……”
宋青书擦了擦汗，走到床边，“六叔，你怎么样了？等过些日子我跟我爸爸再来看您。”
“没什么了，回去告诉大哥，不用惦念了。”
“无忌，你不是要请客么！快点！饿死了！”宋青书回过头看着张无忌，一副受尽剥削压迫的委屈面容。
不悔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无忌，我不会给钱的，好了，你可以走了……我要收拾屋子了。”说着就开始把他们往外哄。
“喂……喂……六叔……你看她！”张无忌向殷梨亭求援，“不悔！你太没人性了吧！你以后不要求我办事哦！你……”
宋青书看着他们笑闹，无奈的挠挠头，“六叔，那你休息吧，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还有，爸爸说下个月带你去医院检查，六叔，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先走了。”
殷梨亭点点头，“好，你们小心点。”
不悔匆匆茫茫打发走他们一群人，才又回到屋里，“怎么样？”
殷梨亭看着那架几乎占去了他卧室一大半面积的钢琴，不解的看着不悔，“你这是要做什么？”
不悔坐到钢琴前，打开琴板，“当然是弹琴给你听啊！难不成是让你看着写生的？真笨……”
“我以为你找个大家伙来占住地方，你就可以少擦一块地了呢。”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懒啊！”不悔不满的叉着腰，“不给你做饭了！我是真的会弹钢琴！你为什么不相信啊！”
“你真的会弹钢琴？说你会弹棉花我觉得可信度还高一些！”殷梨亭有些难以置信，这样爱闹爱玩的女孩子，竟然可以和钢琴这么安静的东西联系起来？
不悔点点殷梨亭的鼻子，“听你的语气，你好像有点不相信？”
殷梨亭忍着笑摇头，“不是不是，真的不是有一点不信……我是一点都不相信！”
“你……哼！我不跟你计较！弹一曲让你崇拜一下！”不悔试了试音，“等着吧！”
殷梨亭摇摇头，“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悔轻巧的笑笑，“那不是和不信一样么！哎……看来不露出点真本事给你，看你是不会相信了！你想听什么啊？”
“不知道，音乐的事，我不懂的，你喜欢什么就弹什么吧！”殷梨亭看着她，纤长的手指，在琴键上游走，仿佛生来，就为了和黑白的世界交接。
——确实，她会钢琴，一点都不奇怪。
“啊……我知道了，前些日子我听了首很好听的歌，我还在网上下载了乐谱呢，我去拿来，弹给你听，好不好？”
殷梨亭点点头，“好啊。是什么歌？”
“《别人的天长地久》……很好听的！你等一下！”
——别人的天长地久？是不是天长地久，都是别人的？
不悔把谱子在琴上架好，“不过我真的好久没弹了，都不知道还会不会了。”
琴声飘荡，她十指纠缠在黑白的世界中，犹如精灵舞蹈，有生命的音符从她之间跌落，洒满整个世界，她神情专注，看着琴架上的谱子，手指柔柔的如同水底的金柳摇曳，摇曳着就播散满了所有的记忆。她，和她的钢琴，像是重逢，又像是初遇，交合，交融，一起共有的生命，在这一刻闪亮。
她抬头看看他，唇边有一抹夕阳样的微笑，“一闪而过/回声轰隆/电光石火摩擦心痛/一瞬间加速度/坠落在寂寞公路/哪里找我的梦被偷的梦/偷偷的逃走不见了/一无所有了/一辈子晃晃悠悠/你说的一天不够/不够你爱我/不够长/不够久/你要的为爱而活/怎么忘了我/好羡慕/你能拥有/别人的天长地久/一笑而过/爱恨酸楚/回忆的毒/开满罂粟/飙着泪的光速/一个人栽进孤独/摇曳/点一盏灯/点亮萤火/远远的/飞走了/熄灭了/蠢蠢欲动/在风中留一个梦/你说的一天不够/不够你爱我/不够长/不够久/你要的为爱而活/怎么忘了我/好羡慕/你能拥有/别人的天长地久。”
殷梨亭看着她，没有说话，这个女子，有太多让他惊讶的地方了。仿佛是个没有底的洞，怎么接触，都有不一样的感受，她虽然爱笑爱闹，却有那么细心，不曾忽略了什么，她虽然倔强，却有那么善良，不愿意伤害任何人……
“怎么了？不是难听的你晕过去了吧？六叔？”
“不是，怎么会呢？很好听啊！我只是再想，你还有什么不会的没有？”
不悔歪着头想了想，“有啊！”
“你不会什么？”殷梨亭倒是很好奇她会说出什么。
“我不会谦虚！哈哈……”
“你这孩子……”殷梨亭温和的笑笑，很想捏捏她的鼻尖，“真是……”
“啊……对了，六叔，今天我买了花和竹子，待会我把它们插上摆起来，好不好？”
殷梨亭笑着看她，“买那些做什么？你照顾我还嫌不够么？你不累啊？”

不悔蹲下身，皱着眉想了想，“怎么会呢？不会累啊！况且，你看家里，什么都没有，到处都是白白的，怎么像个家呢？家嘛，就是要温暖的，最好在客厅呢，摆上长长的沙发，可以躺着看电视的！卧室嘛，应该有些花花草草的啊，又有活力又可以吸收二氧化碳，书房呢，就最好贴一些画啊什么的，这样看书才不会觉得无聊嘛！恩……地上嘛，不要铺地板，擦起来很累的，最好是地毯……我喜欢光着脚跑来跑去的，灯嘛……要那种亮亮的但是又不会很耀眼的，窗户要低低的，可以一直看出去的那种……哦，还有还有，屋里的墙上呢，要贴满我的照片……哦，不是，是你的。六叔，是不是被我说的很烦？”
“没事，你接着说啊。”殷梨亭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他喜欢听她说话，不管她说什么都好，只要能看到她的笑脸，听着她的声音，就有很温暖的感觉。原来，在她心里，“家”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他看看自己的房子，确实，只能叫房子……
这么多年，他一直只是把这里当做睡觉吃饭的地方，却从没有把它当做家，因为家里，永远都只有他一个人。
偌大的房子，只在书房摆着书柜，客厅摆着电视，卧室有床，几乎像是超市里的样板间一样，殷梨亭笑笑，也许，他的“家”里，该有点家的样子了。
——其实所谓“家”，只是在这里，会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在等待着归来的人。
“嗯……如果是我呢，我还要在床头摆上玩具，再买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大花瓶，就算什么都不插的摆在那里也好，客厅呢，最好就买个大大的鱼缸摆着，里面放上各种颜色的石头，养几条好养活的小鱼，啊……最重要的是，我不要把墙刷成白的！我要刷成淡蓝色！再画上白云……要是有露台呢，就摆好几把藤椅，秋天晒太阳，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秋千……要是有那就太好了……唉~~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房子啊？”
“等你以后嫁了人了，让你老公照着你说的给你做不久好了？”
不悔指指自己的鼻子，“爸爸天天说我嫁不出去呢！哎……”
“怎么会呢？你这么好，怎么可能嫁不出去，恐怕，是抢的人太多了吧！”
“六叔你不要拿我开心了！哦，对了，无忌说过两天要带你去医院检查了，我觉得，应该给你剪剪头发了。太长了吧，像个大野人一样。”
殷梨亭看看已经要遮住眼睛的头发，看了不悔一眼，“是啊，可是……”
不悔笑着拉了拉他的头发，“我帮你理吧！”
“你？……”殷梨亭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晕倒了，“你会么？你不是要报复我刚才说你吧！我刚才是在夸奖你，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就放过我吧！”
不悔点点头，“当然不是了，我是真的可以的，你让我试试吧！”
“试试？为什么是试试？……你不确定你会？钢琴弹不好最多就是耳朵受点刺激……你手底下一个不准，我的脑袋可就……”
不悔已经翻箱倒柜的找出了一把推子，“你再相信我一下啦！快点，不要反抗哦！不然理的很难看你可不要怪我！”
“喂，你这是……你分明强买强卖嘛！你怎么可以对我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人这样呢……喂……不悔！”
她却不由分说帮他把头发沾湿，嘿嘿笑着开始帮他理发……
“你看，我说我可以理的很好吧……你偏不相信我！”
殷梨亭只觉得自己全身都紧张的不行，“不悔……我看，我还是过些日子再理吧！好不好？”
“那怎么行！医生看到你这个样子，会以为你休息的不好的！到时候无忌会怪我的！”
“不是……不悔，你听我说……”
“阿……嚏……！”不知道是不是要感冒了，最近她经常打喷嚏，“啊……六叔……”
殷梨亭只觉得后脑一凉，心里也是忐忑不安，“怎么了？”
“我……你……哈哈……我不是……不是故意……哈哈……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掩饰不了的笑意让他觉得心里发冷，“怎么了？”
不悔握着他的肩膀，笑得全身抽动，“六叔，你要答应我不许晕倒，也不许骂我，我就告诉你怎么了。”
殷梨亭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知道了，我答应，你拿个镜子给我看看。”
“好，”殷梨亭点点头，“快去拿吧！”
不悔去拿了两面小的镜子，摆好角度给他看，“六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殷梨亭鼓起勇气看了一眼镜子……
“杨——不——悔！”
不悔跳到他两米以外的地方，“真的不能怪我，都是那个喷嚏闹的，我手一抖……就……就这样了……”
镜子里殷梨亭脑后本来好好的头发因为不悔打喷嚏手一动，直接开出了一条“高速公路”隐约已经可以看到头皮了……

“六叔……”不悔看着殷梨亭的头发，越看越想笑，“……哈哈……太搞笑了！”
殷梨亭只恨自己不能过去揍她一顿，把别人搞成这个样子，她竟然还好意思在那里笑得那么没心没肺！这可恶的小丫头！“杨不悔！”殷梨亭恨恨的瞪着她，“你不觉得你该说点什么吗？”
不悔点点头，擦着笑出来的泪水，“是，六叔……你的头，好像车祸现场哦……哈哈……惊天地泣鬼神啊！不行，我要记录下来！”
她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啊！
“记录？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殷梨亭惶恐的看着她，这样的形象留下证据，他以后还要不要活了？
不悔拿着手机对着他，“别动，拍一下，就拍一下嘛！”
“不行！”殷梨亭铁青着脸，“杨不悔！你敢！你敢！”
“我怎么不敢？！反正你也说啦，你没有反抗能力嘛！嘿嘿，此时不陷害，更待何时？我还要画下来……还要你按手印证明是你的！我去拿纸笔。”
殷梨亭看着不悔洋洋得意的样子恨得牙痒，却也只能任由她摆布，“不要画啦，你要真会画画，去画点有意义的好不好！”
“什么有意义？我看现在最有意义的就是这个了！还有什么比画你更有意义啊！”不悔小的时候也学过画画，虽然放下多年，但是要画一个这么简单的“造型”还是小菜一碟的。不一会就画好了，她让殷梨亭坐好，”六叔你看，是不是形神兼备？”
“杨不悔！”殷梨亭看到那惨兮兮的画像，也忍不住笑，“好了，收好了，可不要给别人看到，知道了么？”
不悔伸出跟手指头摇了摇，“还不行，你要按手印！要证明这是你的！”
“什么？！”殷梨亭瞪大了眼睛，“不要！不要！”
不悔却已经在他手上涂了颜料，在纸的一角上一按，“好了，大功告成！哈哈……我要贴到墙上！”
“不可以！”殷梨亭恨不得把满手的颜料都抹到她脸上去，“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不悔却自顾自的把画贴到了墙上，“多完美的艺术品啊！哈哈……六叔，我去做饭了！”
殷梨亭哭笑不得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看着墙上的画，心里，漾上丝丝暖意。
早上，有人急促的敲门。不悔打开门，“无忌，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现在走么？”
今天是张无忌要带殷梨亭去医院检查的日子，他一大早就从学校过来这里，“六叔呢？”
“在屋里呢，不过你要看他可要有点心理准备啊！”不悔想起殷梨亭的发型，实在怕张无忌受不了刺激。
无忌听了心里一惊，“六叔怎么了？”
“无忌。”殷梨亭在屋里喊他，“我没事，你进来吧！”
张无忌走进屋里，殷梨亭在床上半靠着，头上戴着顶黑色的帽子，“六叔，你怎么……”
殷梨亭看了不悔一眼，“还不是怪她！”
“不悔，六叔怎么了？”
不悔指指贴在墙上的画，“无忌，你猜，那是什么？”
张无忌凑过去仔细看了看，“什么啊这是……好像高速公路啊……不过有点像头发……这是……”他一把摘掉殷梨亭的帽子，看到那个“惊天动地”的发型，忍不住掩口大笑，“六叔……你……哈哈……这是……哈哈……”
殷梨亭别过头不说话，“无忌，六叔白疼你了，你就这样？”
张无忌慌忙摆手，“不是，六叔，不是……不过你这个……实在……”
不悔拉了拉张无忌的耳朵，“好了，不要笑了！先办正事吧！”
“对对对，六叔，我背你下楼！我已经叫了车了。”
“好。”
不悔跟在后面，看着殷梨亭伏在张无忌背上的影子，“六叔……”
“怎么了？”殷梨亭看了看她。
“你一定会好的！”
殷梨亭半晌才笑了笑，“是。一定。”
到了医院，张无忌把殷梨亭放在床上，医生开始帮他检查，张无忌和不悔紧张的站在一边，不悔握紧了双手，心跳的急促而剧烈。
“最近休息的怎么样？”
“很好。”
“睡眠呢？”
“也很好。”
“还会不会做噩梦？”
“不会了。”
“心脏还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了。”
“嗯。”医生点点头，“我帮你测试一下关节，如果你的关节没问题的话，你住一段时间医院，做一下恢复治疗和针灸配合，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你应该很快就能站起来了。”
张无忌跟着医生去办住院手续了，不悔在检查室陪着他。
“我就说吧，你很快就可以站起来了！”不悔笑靥如花，明艳的脸上透出兴奋的神采，专注的看着殷梨亭，“六叔，你很快就可以好了！”
殷梨亭看着她的脸，”是啊，还要多谢你。看你，比我还要高兴！”
“这是因为……你……我……反正……反正你好了，我也可以上学了啊……我们都……都很高兴嘛！哈哈……”
殷梨亭看着她，笑笑，“我现在住在医院，你可以回家休息两天了，不用天天跑了。”
“那怎么行！医院的饭多难吃啊！我小时候住院，都是要爸爸送饭给我吃的，虽然他做的饭，比医院好不了多少，可是我还是喜欢吃他做的，因为——那是从家里带来的。”
“可是，太麻烦你了。”
“才不是呢，我一回家，我爸爸又要唐僧附体一样的……我要躲开他！拜托，给我个机会嘛！”不悔拉着他的袖子，小声央求着。
殷梨亭无奈的点头，“好，那你要好好休息，知道么？”
“放心，我一躺在床上，马上就像小猪一样了。呼呼~~就像你睡觉时一样。”不悔点了点殷梨亭的鼻子。

张无忌扑哧一笑，“六叔……原来……”
“喂！胡说！我什么时候睡觉是‘呼呼’的啊！你诬陷我！无忌，不要听她胡说！”殷梨亭不满的说着。
“不信啊，那要不要我下次录下来给你自己听啊！”
“什么！应该是我录下来给你听才对吧！”殷梨亭也不甘示弱，“明明每晚都是你先睡着的！还敢在这里说我！”
不悔皱着眉，拉着殷梨亭的衣服，“你胡说，才不是呢！是你！”
殷梨亭别过头，“是你！就是你！
“不是我啦！！”
第六章
从医院回来，已经是深夜了，不悔和无忌把殷梨亭安顿好，才回家去，张无忌看看满天星辰，说道，“不悔，不要回去了，我们出去吃吧！”
“你请客？”
张无忌痛快的点点头，“没问题！”
两个人坐在麦当劳里，张无忌看着略显消瘦的不悔，“不悔，要你天天照顾我六叔，真的辛苦你了。”
“没什么的，其实你不知道，你别看他那个人平时好像很严肃的样子，其实啊，搞笑的很，比你有趣多了！他经常会讲笑话逗我开心的！”
张无忌惊愕的看着不悔，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说六叔是个有趣的人，怎么不悔她……
“无忌，我问你，从2楼和从20楼掉下来，有什么区别？”
“从2楼和从20楼掉下来？……能有什么区别？”张无忌挠挠头，喝了口可乐。
“从2楼是‘啪……啊……’从 20楼是‘啊~~~啪！’”不悔满脸都是坏笑。
张无忌险些把可乐喷出去，“你有没有搞错？！”
不悔摇摇头，“这可是他讲的！”
张无忌有些不相信，六叔，他那个一向内敛严肃的六叔，竟然也是这样的可爱活泼么？是他一直就是，从来没有人发现，还是他在遇到不悔后，才变成这样？
——不管怎么说，这个六叔，是不悔发现的，或者说，这样的六叔，只是不悔的？
“来，再问你一个，绿豆从20楼掉下来会变成什么？”
张无忌想了想，斩钉截铁的说道：“死绿豆！”
这次轮到不悔喷可乐了，“你傻啊……你家有死绿豆这种生物？”
“那是什么？”
“红豆啊！”
“怎么会！为什么！没道理！”张无忌摇头。
“因为它流血了啊！”
张无忌觉得自己真的要晕倒了，这时，电话响了。“喂，敏敏……哦，六叔好多了，医生让他住院了，说是要做辅助治疗，如果恢复的好的话，他很快就可以站起来了。嗯……是……好，我知道了，那我送不悔回去后就过去。”
“敏敏找你？”不悔看他挂了电话，“你快去吧，我自己回去好了。”
张无忌接着吃他的薯条，“没什么事，她要拿东西，待会再过去找她，不急，我们先吃。”
回到殷梨亭家，已经快12点了，不悔匆匆洗了个澡，就趴到床上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打开殷梨亭卧室的灯，他的床干净整洁，枕边是自己上次还没有给他念完的《瓦尔登湖》，墙上还贴着那张“车祸现场”的图片，她拉开窗帘，清冷的月光洒进来，照在他的床上，静而寂寞。
她忍不住走过去，坐在床沿上，这几个月，似乎这是她保持最多的姿势，这样喂他吃饭，陪他聊天，给他念书，帮他擦脸……
这房子，只有一个人的时候，竟然是这么的静，他平时，都是这样一个人么？
他一个人，真的不觉得无聊，不觉得闷么？
不悔躺下去，躺在他的枕头上，枕边，还有他的气息，清幽的，一个人的气息。
……
“六叔，能回家高兴么？”张无忌搀着殷梨亭，兴致勃勃的问他。
殷梨亭拍了拍他的头，“最高兴的，是能再站起来！”
“对，是能站起来！”张无忌扶好他，“走吧六叔。”
“嗯，”他说着，却在四下张望，“不悔呢？怎么……没来？”
张无忌偷偷笑了一下，“哦……六叔，有了不悔，就不要无忌了是不是！”
不悔已经四天没有来看他了，每次都是无忌拿来饭给他吃，也不知道那丫头怎么了，是不是病了？他好几次想问，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只是来暂时照顾他的，现在，他好了，自然她就不必再来了，不是么？
可是，她不是说，她会来看他么？
——这个所谓的来看他，难道不是天天都来么？还是……还是他无趣到她实在不想再来看他?
如果他完全好了，她是不是就真的不会再来了？她要上学，要回家，要有她自己的事情，自己又怎么能让她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呢？不过，身边没有她的笑，似乎，真的不习惯。
那个家，是不是又要回到以前的状态了？为什么，他会有些不想回去呢？在医院的日子，一直想回家，但是，想回的，是那个有她的家，没有她，其实在哪里，不是都一样么？都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他为什么，忽然觉得那么失落？
他只是不习惯而已，他对自己说，对，只是……只是有些不习惯而已……
或许，是很不习惯？
“六叔？六叔你想什么呢？真的光想不悔呢？”
“怎么会呢？不过，好几天没看到她了，怎么今天也没跟你一起来么？她去哪了？”
“她啊……自从知道了你可以站起来走路就一直跟吃了兴奋剂似的！结果着凉发烧了，昨天半夜还睡不着发信息骚扰我！现在……”张无忌看了看手表，“估计还在睡呢！”

殷梨亭一怔，“发烧了？要不要紧？”这个丫头，怎么这么不小心！严不严重？有没有人照顾她？
“当然不要紧啦！”不悔忽然笑吟吟的出现在两个人身后，“我不是……我只是感冒嘛……你又在这里胡说！”
张无忌瞪了她一眼，“我哪句是胡说了？你昨晚睡不着是真的吧……大半夜三点了还给我发信息，以后睡觉关机！还有，你着凉了是事实吧！我哪里胡说了？”
不悔给了他一个好像要“杀人灭口”的眼神，上前一步挽上殷梨亭的胳膊，“六叔，我们不理他，回家！”
殷梨亭看她活蹦乱跳的在自己面前，忽然觉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至少，她还是来了，来带他回家，“好，回家。”
张无忌电话忽然响了，“喂？哦……是吗？好我知道了！”
“怎么了？”殷梨亭看了看张无忌，“出什么事了？”
“学校不知道有什么事让我马上回去，可是六叔……”
“放心吧，有我呢！”不悔拍了拍张无忌，“你放心回去办你的事吧！六叔交给我好了！”
张无忌咬着嘴唇，“你一个人行么？”
殷梨亭摸了摸无忌的头，“放心吧，我没事，你快回去吧！”
“嗯，那……不悔，到了家记得告诉我！”
“放心吧！”不悔朝他挥了挥手，“路上小心！”
“那好，我先去帮你们叫车”张无忌把殷梨亭的东西搬上车，看着出租车开远了才自己转身离开。
“终于可以回家了！”殷梨亭声音里都是兴奋，“你的病，不碍事么？听无忌说你发烧了，好了没有？怎么那么不小心呢？”说着伸手摸摸她的额头，“还好已经不烧了，下次不许了，知道么？让人很担心的。”
不悔吐着舌头点头，“知道啦，不过我真的没事，只是一点感冒而已，没什么的。是无忌他喜欢胡说，你别听他的！你呢？怎么样了？”
“我？我好的很啊！”殷梨亭伸了伸手，“现在我可以报仇了，我不再是没有反抗能力的人喽！”
不悔伸出手掌，“那你握一下我看看。看谁没有反抗能力！”
“好啊！”殷梨亭握上她纤弱的手掌，她的手小而且温暖，柔若无骨，握在掌心里也不觉得大，手掌上有些汗水，殷梨亭忽然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红了，猛然放开了她的手。
“还不错嘛！不过，暂时还打不过我……我还可以再欺负你几天！”不悔没在意，依然自顾自的说道。
到了楼下，不悔先把行李拿下来，再搀着殷梨亭下了车，“六叔，你先坐一会，我先把东西拿上去，再来扶你。”
她把轮椅打开，让殷梨亭坐下，甜甜一笑，“等我一下，很快的哦！”
殷梨亭点点头，“不急，我也好久，没有见到阳光了。”
“那这样吧，我把东西拿上去，然后我推你在院子里转转，好不好？”
“也好。”
不悔把东西都拿了上去，推着殷梨亭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不悔，我想自己下来走走。”
“哦，好！”不悔站到他身边，扶起他，“扶着我，你就不会摔倒了。”
殷梨亭把胳膊搭在不悔肩头，瘦弱的肩头承担着他的重量，殷梨亭隐隐感到身边传来的香气，他偏过头看她，几缕发丝纠缠在他的肩头，“不悔，这样，你累不累？”
“不累啊！你那么瘦……比张无忌那个胖子轻多了！”不悔专心的看着脚下两个人的影子，纠结交缠，肩靠着肩的影子，像是阳光下绝色的芭蕾。
“你抱过无忌？”殷梨亭脚下一沉，差点绊倒，心下却也猜到了几分，他们若是自幼相识，无忌那孩子也是让人怜惜，倒是能好好对不悔，不过，心里却仿佛渗进了一粒沙子，被什么揉了一下，痒痒的带些迟钝的痛楚，这是……
他们年纪相当，又是青梅竹马，这本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不是么？
这只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心照不宣，不是么？
这只是所有人都等待的结局，不是么？
……不是么？
不悔扶他坐下，“不是，上次我们高中同学聚会，无忌喝醉了，我和敏敏扶他回家……那个死胖子！沉死了！要不是敏敏拦着，我肯定会把他丢在路边！他们两个啊……都那个样子，明明心里喜欢，谁也不说，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殷梨亭抬头看这太阳，明而耀眼，可惜，随便一朵云彩，就能挡住它。
“六叔？六叔！你想什么呢？”不悔摇摇殷梨亭，“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
殷梨亭柔柔的笑笑，“没什么。想起我在外国那些年，到是觉得，还是中国的太阳最大最暖和。”
“别装诗人了……你不教语文，你也不喜欢闻一多，不要歌颂太阳嘛！”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闻一多？”
不悔眨眨大眼，“你说你觉得闻一多就是个愤青！天天郁闷的都快把自己憋死了！你喜欢徐志摩，因为他清朗，而且想象丰富，语言华美！”
“你到底怎么知道的？别告诉我我说梦话说过这些！”
“没有啦，上次给你念的瓦尔登湖里面有一张你的字条……我看到了，呵呵……没有隐私！放心吧！”
“你……”殷梨亭握紧拳头，”一会回去我就把字条全销毁！不然你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我就……杀人灭口！”
不悔握了下他的拳头，“哼！才不信呢！你还要我给你煮饭呢！医院的饭如何？在医院里有没有想我做的饭？”

“有……想你的粥！”其实在医院的这几天，他想的最多的，就是不悔，想她一个人在家，有没有锁好门关好窗，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看电视时还是睡着不管会不会着凉，有没有光着脚在地上跑来跑去，有没有把音乐声音开的很大就睡觉了，有没有……
这个小丫头，什么时候才能会照顾自己？
“啊，对了，六叔这么久了，你还没有给我讲过你在外国的事情呢！加拿大有什么好玩的？讲讲，快讲讲！不讲我就把你丢在这里！”
“你威胁我？”
不悔鼻子一皱，“不是啦……那个叫，嗯……叫交涉！……”
“你呀……不过加拿大倒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国家，景色也还不错，像Butchart Gardens，它就是北美最大、最具国际知名度之一的历史性花园，到了夜晚就会放烟花，它一共有55英亩的花卉展览区域呢，其实你知道么，那里本来只是个被挖尽的采石厂。在1904年，厂主人的妻子Jennie Butchart 才开始将它美化的。一般女孩子都很喜欢那里，你以后也可以去啊！还有那个地方，我很喜欢的，叫Head-Smashed-In，那是昔日平地印第安人用来追逐美洲野牛的，他们总是并迫使牛跳下摔死，来获取衣食。对了，还有个地方绝对推荐！一定要去马蹄瀑布，在那里你可以穿越瀑布。还可以在激流里步行呢，瀑布的下流河谷狭峻，乱石堆积，可是形成全世界水流最急的六级激流你还可以坐漩涡缆车，体验飞鸟凌空的开阔视野，俯瞰尼亚加拉河水卷入激流大漩涡的自然奇观。还有那里的植物园和蝴蝶生态保护温室也很值得一看，你可以看到2000多只翩然起舞的彩蝶，那里设计的是潺潺流水和雨林风格，这个北美最大的蝴蝶温室就在尼亚加拉植物公园内。”
不悔站起来点点头，“我什么时候才能中500万去玩啊……”
殷梨亭无奈的看着她，“不悔，你的追求就是这？”
“怎么会呢！其实我的梦想是中900万！够有追求吧！”
殷梨亭点点她的鼻子，“你一点都不像你妈！我看，一定是像……像你爸！”
不悔蹲到他身边，“六叔，你觉得是我漂亮还是我妈漂亮？”
殷梨亭一愣，“怎么忽然这么问？”
“只是想知道啊。”
殷梨亭转过头，看着不悔清秀的脸，他发现自己好像很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这张脸上确实有晓芙的影子，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盈盈动人，但是……他看的清晰，这是不悔，这不是晓芙，没有晓芙的静，没有晓芙的凝重，有的只是她自己的风景，明艳动人的脸颊上有春风吹过的水波，笑意明显，透彻得没有一丝杂念的眼睛，还有那总是不知道会说出什么的嘴，这不是晓芙，这确实不是晓芙。
再相似，也不是。
况且，好像也不是那么相似吧！
也许曾经，他哭过，怨过，甚至恨过，没有谁知道那种滋味，心痛？更重要的，是背叛和放弃的无声无息，所有一切，明明是他的剧目，却忽然，换了男主角，他不是放不下，他只是不明白。
在外国这些年，他不停的问自己，问自己是不是爱晓芙？问自己到底有多爱她。如果真爱是不能被遗忘的，那么他的释怀，是超然，还是……
晓芙，他想起她不曾沾染人间烟火的面容，依然清晰，如仙子般在午夜梦回时，却只是淡淡一笑，不再言语。这个晓芙，爱他么？他爱么？
想的头疼，其实，放不下的，只是自己的过；，放不下的，只是初见的那个怦然心动；放不下的，只是这么多年寂寞的旅途；放不下的，只是遗憾的觉得，没有告诉她，你不必如此的；放不下的……
“这个问题有那么难回答么？”不悔看他想的出神，不禁皱眉。
“不难回答。”
“那你说啊！”
“你漂亮。”
不悔差点坐到地上，“什么？我没听错吧！从来没人这么觉得……特别是我爸他……他总是说……”
“不是！”殷梨亭打断她，“你漂亮，你妈很文气很沉静，也许你们的确长的很像，但是你不是她，你是你自己，只是你自己，一眼就可以分别你们，你们是不一样的。不悔，你很漂亮，*****更漂亮。”
不悔笑嘻嘻的看着他，“你是不是为了让我晚上给你做好吃的呀？哼！我才不上当呢！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别相信男人的破嘴！真理！”
殷梨亭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你……我说不过你！不过，我可不是破嘴！我是好男人！”
“哼？！果然叔侄一样啊！张无忌也经常这么大言不惭的说呢！每次都会被我和敏敏鄙视的！”
“哦？可怜无忌了……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也鄙视我？！”殷梨亭皱着浓眉，“你是不是找收拾？！”
不悔满不在乎的插着腰，“等你能追上我再说吧！”
“喂……你不要欺负我刚好，当初，我可是跑的很快的！我还……”

不悔做个鬼脸，“请问你知不知道一句话叫做‘好汉不提当年勇，好女不提当年俏’啊！再说我不扶你上楼了！让你自己在楼下石化！”
“我自己也可以上去的！”殷梨亭不甘示弱，“我怕你啊？！”
“那……那我不给你开门！你没钥匙！”
殷梨亭摸摸口袋，“我……我……我找无忌！”
“不好意思哦～～你的电话，还在楼上呢……哈哈！”不悔得意的仰天长笑，“你奈我何？”
殷梨亭看着她得意的笑，心里泛上一阵暖意，这是很多年没有过的感觉，即使是当初他与晓芙相遇，都没有过这样贴心的温暖和感动，曾经的那个女子，改变了他一生，他人生的开始，从遇到她，开始改变，只是这个开头，好像不太精彩。
眼前的这个女子，为他推开另一扇窗，她温柔的笑容，得意的样子，皱眉的姿态，萦绕在他眼里，心底，会在某个时刻忽然活生生的重演，在记忆深处，没有人触碰，也没有人可以淡化……
这几个月，是一场鲜活的记忆，属于他，也属于她。
第七章
“不悔！”赵敏在学校的车站等了半天，终于看到了不悔，“不悔！想死你了！你是不是能回来上课了？”
“是啊！六叔已经好了，他都回来了，我当然也要回来上课啊！今天就是来办复学手续的。不过差了三个月的课，我看我这学期……惨了，对了，无忌呢？”
赵敏咬着牙说道，“他！哼……”
“你们俩上辈子一定是冤家！还是深仇大恨那种！”
“我看是！对了，不悔，你没军训，怎么办？好像是有学分的吧！你待会记得问！”
不悔摇头，“还要军训啊！哎……这国泰民安的，老训什么啊……每年军训都这么热的天气……活活要把我们这祖国的大好花朵晒死嘛！”
“不悔！”张无忌急匆匆的跑来，“你回来啦！手续办了没有？”
“正要去呢，喂！你又怎么得罪敏敏了？”
张无忌一脸茫然，“啊？我又得罪她了？没有吧……我怎么不知道呢？”
“张无忌！”赵敏一跺脚，“你……”
“哈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过，你看，这是什么？”张无忌从口袋里掏出个精致的盒子，打开给赵敏看，“已经修好了，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赵敏接过去看了看，“哼，这次先放过你，以后再弄坏我送你的东西！你当心！”
张无忌敲了她头一下，“你有没有搞错啊！明明是你用它打我，坏掉我怎么能怪我！”
“那……手边只有那个比较硬嘛！别的打你又不疼！怎么知道一打就坏了，都是你的头太硬了！”
“不悔，你有没有见过这么蛮不讲理的人！”
不悔也凑过去看了看赵敏手中的盒子，里面放着一块雨花石的装饰物，晶莹剔透，圆润温莹，“哦……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定情信物吗？……”
张无忌忽然红了脸，“你……你胡说什么？六叔呢？怎么就你自己？”
“别叉开话题！张无忌，老实交代……什么时候把我们家敏敏勾引到手的？！说！”不悔拉着张无忌的耳朵，“快说，免得受皮肉之苦！”
“不悔，别闹了！快去办手续吧！”
不悔拉着赵敏的手，“无忌，你在这等会六叔，他应该也快到了，我先去办手续，敏敏，我们走。他不说，我拷问你也是一样的！嘿嘿……”
办好手续，系主任叮嘱不悔要回去好好看看书，虽然课程不难，但是差了那么久的课，还是要好好补一下，另外还通知了她下学期跟大一新生军训的事情，“好了，杨不悔，手续办好了，如果有什么问题，就找你们辅导员殷野王好了，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来找我。可以么？一会的新生总结大会别忘了去。”
“嗯！谢谢主任，那我们先走了，主任再见！”
赵敏拍拍不悔的肩膀，“放心吧，你没听人说么，大学大学，大概学学就可以了，不会挂科的！还有无忌呢！他也学中文，你问他啊！”
不悔看了赵敏一眼，“我看全天下就你把他当宝，他给我补？我还不如直接交白卷呢！”
赵敏笑笑，“不悔，也许，明年我也不上了。”
“什么呀！开玩笑！你不上你去哪里？”
“学校有对外交流的名额，我想去，可能，会在外国上两年吧！就像殷老师那样，不也是对外交流走的吗？”
不悔看她不像开玩笑，停下步子，“可是……可是六叔是有原因的呀！你又没什么事，你干什么要走？！你走了无忌怎么办？”
赵敏站在窗前，“喜欢无忌的人很多，这样，我累，他也累，我们从小就是同学，所以……可能我走了，他更自由吧！”
“可是……无忌知道么？”
“我还没跟他提过呢，应该不知道吧。而且这个名额不是很好争取的，也许有很多人想去呢？”
不悔皱着眉，“敏敏，你想好啊，你要是走了……那就……”
“不说了，这是以后的事情，先不提了，去会议室吧，”她拉了拉不悔，“我可不想你回来上学的第一天就迟到。”
会议室的讲台上，那个“地方支援中央”的副主任还在主席台前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学校悠久的历史，新生所承担的重任，只把他自己讲得自己慷慨激昂，下面的人无可奈何。没有那个口才却有非要口若悬河，直讲得人昏昏欲睡。
不悔四下里打量着周围的人群，猛然间瞥到了殷梨亭。他正在和一群人交谈，看的出他讲的很精彩，所有的人都在那样紧紧的注视着他，微微上扬的嘴角仿佛永远都是字字珠玑，妙不可言。

主任终于大度的挥挥手，“好了，等着辅导员去告诉你们注意事项吧！”
不悔住在302宿舍，除了她还有三个女生，赵敏，小昭和周芷若。四个人坐在床上，笑
嘻嘻的谈论着刚才副主任的动作，不时的几个人就会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
“可以进来吗？”敲门声响起，还有一个很温和的声音，“我是来做宿舍登记表的，我是好人，可以进吗？”
不悔起身拉开门，“好人请进啊！”
门开时，屋里屋外同时是一声诧异，“是你？”
赵敏走过来揽住不悔的肩头，“谁呀？六……殷老师。”
——竟然是他？——竟然是她？
她住在这里？
他觉得嘴角的笑容有点苦涩，可能是笑的太多了，太累了，其实早就应该知道了，赵敏一句“殷老师”忽然把他推的那么远，这是学校，这不是家里，也不可能再回到家里，只是为什么——为什么忽然的……这么失望？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可不可以让我进来？”
“哦……不好意思，请进。”不悔让开，把他让进了屋里。
“课表大家都知道了，也熟悉了吧，”他倚着连接上下铺的楼梯，“我可以吸烟吗？”
不悔和赵敏两个人并排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吞云吐雾的样子，仿佛在他的脸前罩了一层朦胧的烟雾，什么都看不分明。
“我叫殷梨亭，是你们的辅导员，也是你们公共数学课的老师，前段日子因为身体原因没有来，从现在开始，才正式做你们的辅导员，其实大学里老师都不会盯的很严，基本上不管什么，在这里主要都是自己的学习和毅力问题，没有人再那样管你们了，明白了么？希望大家以后相处的愉快！完了。”他严肃的脸色突然消失了，仿佛摘下了面具，他抹抹头上的汗，“好了，规定台词说完了，我背了一夜才背下来那些词，怎么样？”他看看不悔，眼里全是笑意，“你们把这个宿舍登记表填一下，我就这样说行吗？够严肃吧？”
小昭忍不住偷偷笑他，“殷老师，你做自我介绍还要背词啊？”
殷梨亭把口里的烟吐出去，“是啊，我平时基本不会讲那些话的。对了，你们怎么分配床铺？睡上铺的小心点，别晚上在这屋，明天早上跑楼下去了！”
赵敏指指两张上铺，“我睡左边，小昭睡右边，不悔在我下边睡靠门的这边，芷若睡那边。”
“好，那就这样，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在找我，我办公室在501，记好了！拜拜！”
不悔起身打开门，“六……殷老师慢走！”
殷梨亭从她身边走过，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好像是茉莉的味道，清雅淡然，就像是她的人，她的微笑。走出门，香气消失的一瞬间，殷梨亭觉得自己心里的什么东西仿佛突然间崩塌了，有一个不知名的世界突然倾斜了。
——第一次觉得对香烟的味道有些倦了。
——那样淡淡的花香，让人觉得很舒服。
“殷老师。”身后有人叫他。似乎是不悔的声音。
“怎么了？”他回头，果然是她。
“嘿嘿，”不悔压低了声音喊他，“六叔，你身体刚好，还是少抽点烟吧！对身体没好处的。这可是大夫说的！要少烟少酒……多……”
殷梨亭笑着点她的鼻尖，“知道了！杨大夫！那医生有没有说少饭啊？！”
不悔歪着头看他，“那倒没有……可是医生真的说……”
“好好好，我知道了……不抽了。”殷梨亭笑笑，“不抽了。满意了吧！”
“这还差不多！”她的笑容，绽放得异常的绚烂。
“对了，不悔，你睡的靠门，小心……小心别再着了凉。知道么？”
“是！收到！”不悔端端正正的向殷梨亭敬了个礼，“你快走吧！还有好几间宿舍呢！我先回去了……不要抽烟了！”
“对了，不悔，中午来我办公室一下，知道么？”
不悔点头，“知道了！那中午见，要不要带好吃的给你？”
“呵呵……”殷梨亭忍着笑，“其实……咱学校的食堂的伙食……还不如医院呢……可别说出去是我说的，被老师知道了……我惨了！”
“那可不一定哦！”不悔得意的瞥了他一眼，“又一根小辫子……”
“你……这丫头！”
——她笑的那瞬间，那个崩塌仿佛又复原了，那个世界似乎又平衡了。
——微笑还在那上扬的嘴角，没有疲倦。
没走多远，迎面遇到了丁敏君。
殷梨亭撇撇嘴，笑着迎上去，“HI！你也填宿舍登记表？”
“是啊。”丁敏君笑的格外的灿烂，娇媚的容颜如午夜幽兰的沉寂，到这里教书，不为了别的，只因为……
——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在等殷梨亭。
当初她放弃了学校保研的机会，执意要和他一起去加拿大，只是因为，她想陪着他，即使他忘不了晓芙，这么多年的相伴，总也是会让他动心的吧！
“梨亭，晚上到我家吃饭吧！我爸爸说等你。”
“呃……不用了吧，不麻烦伯父了，替我向他问好！”
“你自己问多好，去吧！梨亭，去吧！”敏君不肯放弃，轻柔的乞求。
殷梨亭把烟扔进垃圾桶，“不了，我约了人了，改天吧！走了这么多年，刚回来，总有些人要应酬的。”
“你约了谁啊？要不要我陪你？不然你又要喝多了！”
“我的一个老朋友，你不认识的，你还是回家陪伯父吧！我自己没事的。”
“那好吧！改天你一定去哦！不然让我老爸抓你去。”
“恩！我知道了，改天再说吧！”殷梨亭转身要走。
“梨亭，那我晚点打电话给你。”

殷梨亭忽然想起了什么，“好，替我谢谢伯父，改天我一定去看他。”
丁敏君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殷梨亭，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还是你明白却不肯接受？为什么？为什么？都十年了，我付出的还少吗？为什么你对我始终是这么彬彬有礼？有礼的让我觉得冷淡？为什么？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
殷梨亭又掏出一根烟，放在嘴上刚要点燃——“六叔，你身体刚好，还是少抽点烟吧！对身体没好处的。这可是大夫说的！要少烟少酒……多……”他笑笑，又把烟拿了下来，这似乎是第一次，有人阻止了他吸烟。
——敏君，你的心我都明白，可是我们并不合适，我只能把你当同事，当朋友，当妹妹，我不可能给你快乐，你早晚会找到比我更好更值得你爱的人的。我的伪装我的无知不就是对你最好的回答吗？这么多年，我谢谢你的照顾和陪伴，但是，爱……是不能勉强的。
——
中午不悔到了殷梨亭的办公室，殷梨亭却不在，不悔偷笑，——一定是去吃那个传说比医院的饭还难吃的饭了吧！
她想过会再来，殷梨亭已经回来了，满头的汗水，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等很久了？给你。”
“没有，我也刚来，这是什么啊？”
“六叔，这是什么？”
“是杀蟑螂和一些虫子的药啊，怎么了？回去可以喷一下，可不要自己喝了！”
不悔露出一脸奸诈的笑容，“晚上……拿这个给你煮粥！哈哈！”
“你敢！那我拒绝再吃你做的东西！你有那么恨我么？！”殷梨亭摊摊手，一脸的无奈。
“看本小姐心情喽~”不悔撮撮手接过了殷梨亭手中的袋子。“那我先回去了……你也休息一会吧！”
“不悔，你今晚有事吗？”殷梨亭沉吟了一下，轻轻问道。
“没有，干吗？”
“我们出去吃饭吧！”殷梨亭的脸有点红了，把手插在口袋里，“要是没时间的话你可以拒绝。我……我就是想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他忽然觉得很奇怪，这似乎是他三十多年来第一次主动约人，更是第一次主动约女孩子，心里，竟是如此惴惴不安，深怕她拒绝。
——自己，真的是为了谢谢她么？
不悔想了想，“有人请客我怎么会错过呢？不过，我要吃好吃的！最起码吃光你半个月工资才行！你同意么？”
“小猪……”
“你说谁！就是吃的多，怎么样！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不悔笑着扬了扬头。
“吃的多？不怕，我带着蟑螂一家一起去，我看你到时候吃不吃得下！”他吐吐舌头，双手掐在自己的脖子上，把舌头伸出来，“看到时候谁怕？”
“不怕！我闭着眼吃就好了。哼……吓死我也要吃穷了你！”不悔示威似的闭起一只眼睛。
殷梨亭挠挠头，笑得灿烂无比，“那你可要小心小强的家属爬到你的碗里哦！”
不悔笑了，没有可以形容的绽放，如同绝丽的夕阳，如火如血的灿烂的沉醉在微风里，可以点燃一切，却又瞬间回到真实的世界，如月光的沉静照射朗朗溪波之上，平静的像是最原始的那片樱花，却从不随着时间的凋落。
殷梨亭痴痴的看着，像是年幼的孩子发现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秘密的地方，从来不被人获知，从心底涌现的一股狂喜，随着山泉烟花班绚烂的绽放在自己的心。
不悔见殷梨亭半天没说话，轻声的问，“真没有诚意，请我吃饭都不告诉时间！”
殷梨亭才回过神，想了一下说道，“6：30，学校门口等你可以吗？”
“OK！到时候见，六叔你可千万别穿的太英俊哦！我会晕到的！”不悔转身时对着殷梨亭做了个鬼脸，她吐吐舌头一扬眉，“我走了！”
殷梨亭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暖暖的，这么长的时间，似乎真的已经不习惯她不在自己身边，没有她，仿佛吃什么都没有滋味。
他喜欢吃她做的饭，不管是什么味道；他喜欢看着她，不管是什么姿态；他喜欢听着她，不管是唱歌还是说话；他喜欢她每天清晨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站在他面前说“六叔，早！”；他喜欢她每天晚上手指在钢琴上游走时认真的神情；他喜欢她光着脚跑在他家的地板上翩跹；他喜欢她蹲在地上擦地，擦累了就趴下，任由他怎么说也不肯起来；他喜欢她嘿嘿笑着把他的照片贴在墙上，还在照片上画上胡子；他喜欢她坐在他床边随便念点什么东西；他喜欢她忽然一脸严肃的说出令人捧腹的故事或者谜语；他喜欢她趴在他床边睡着时阖起的眼眸；他喜欢她……在他身边。
坐在办公桌前，桌上是他十年前的照片，那时候，英姿飒爽，仿佛不经世事的少年，到今天……少年，也成了画里的风景。

第八章
黄昏，不悔坐在宿舍里等着时钟走到那个预定的位置，今天的时针好像背负了什么比以往更沉重的负担，摇摇欲坠的蹒跚而行。
——缓慢并不是谁的过错，错的是谁的等待的那颗不安分的心跳。
“敏敏，几点了？”不悔躺在床上，把手里的书放在胸前。
“5：15，你今天怎么了？十分钟你都问了三十多回点了，是不是有事啊？”
“呵呵，没事啊，有也是好事！你别瞎想了。”不悔举起书接着看。
赵敏几下窜到不悔床边，“看到哪了？我拜托你哦！”她拍拍不悔的额头，“杨大小姐！貌似你上午就已经看到这里了，这多半天你干吗呢你？中邪了你？要不要本大仙给你做法驱魔啊？”
不悔推开赵敏的手，“去你的！你以为你是巫婆啊？还驱魔呢？你还是快给自己祈福有人愿意娶你吧！”
“讨厌！不理你了！”赵敏一转身坐回了周芷若的床上。
不悔合上书，“敏敏，今天晚上我不在学校吃饭了，你们都不用等朕了。”
“那晚上等不等你睡觉啊？”周芷若托着头躺在赵敏身后笑着说。
“你们就知道合伙欺负我！真没人性，亏我们还是革命战友呢！唉~~~~~~~~要是抗日战争年代，你们早投敌叛变了，都是汉奸！”不悔边说边大义凛然的摇摇头。
小昭也加入了战斗，“那好啊，那今天我们三个汉奸就合伙痛扁你这个伪爱国者一顿怎么样啊？”
“算了，那我还是背叛革命吧！省得小命不保。但是说好了：“我可是卧底！”不悔转过身躺在床上接着看书。
“卧底？卧底更要打！”三个人集体暴动，冲着不悔发起猛烈的攻击。
“啊~~~~~~~~救命！出人命了！救命啊！”
……
时间不管多么的缓慢，一样是要慢慢的度过的，就像是悲伤——无论是多么样的一种沉痛哀伤，随着时间的推移，最终都会平淡，会消失，会慢慢的习惯。
“不悔，六点了，你不是说让我叫你吗？”赵敏从书桌旁抬起头，看看还在床上的不悔。
“哦！”不悔从床上爬起来，“谢谢，敏敏，你觉得我是穿白色的比较好还是粉色的比较好？”
“白色。符合千年女鬼的哀怨形象！”赵敏又看看周芷若，“你们俩觉得怎么样？”
周芷若放下在手里攥了一下午的镜子，“还是粉色的比较好吧！不悔长的这么白，穿粉色会不错的。你说呢？小昭？”
“不参与意见！你们俩有一个跟我急的小女子都招架不住，你们让不悔自己决定吧！不要左右她的思想好不好？再说，你们控制得了她的身体，”小昭用一种意大利标准美声的发声方式说道，“你们控制得了她的思想吗？”
不悔抓起床头的枕头朝小昭丢过去，“讨厌！就你最坏！你比敏敏的嘴巴还没有口德！”
“喂！杨不悔！你干吗又说我？我难道就是你的反面参考教材啊？绝交！绝交！”
“敏敏，我请你吃卖当劳怎么样？别生气嘛，我说着玩的。”不悔拉过赵敏的手，“好敏敏，周末我就请你，怎么样？”
“不悔，我也受了半天心灵迫害了，怎么没有我的卖当劳啊？”小昭把不悔的枕头放在自己背后靠着，不满的说着，“我也要吃卖当劳！”
“好！周末，咱们四个人一起，行了吧？真是服了你们了！啊~~~~~~~~~~~不说了，我走了，晚上再说啊！bye—bye！”
走到学校门口，刚好六点半，校门口很静，没有什么人，殷梨亭已经站在那里了。

斜斜的夕阳在他高大宽阔的背影上浓浓的镀上了一层玫瑰色的边线，他就那样迎着夕阳站着，夹着一根烟的手举在肩膀上，一缕缕的烟丝随着风在夕阳的坠落之中摇摆，像是谁被吹乱的心绪，殷梨亭像是雕塑一样木然的站着。
不悔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冲上去把那个背影揽在自己的怀里，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觉得那个背影太孤单太冷寂，那条玫瑰色的边线微微的有些颤动——风不是冷的。
散开自己悠扬的长发，看着它和他手里的烟丝一样随风飘扬，这样的凝视她觉得很美好，不会太浓，也不会太淡。
像是等待了好久的重逢，却没有话题。
——淡如茶的恬静，冲沸了，反而没有人愿意入口了。
“六叔，你来了很久了？”不悔走到他的身边。
“没有，只有一会，我喜欢看夕阳下山，很漂亮是不是？”殷梨亭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把手里的烟扔在地上熄灭，“这可是我这一下午抽的第一根烟，你可不要再拿医生来说我，好像唐僧附体一样！”
不悔摇头，“我哪有！你自己要把握好嘛！吸烟多了真的对身体不好。”
“我二十岁就开始抽烟，到现在都十多年了，想戒，没那个决心，老喽~~~~~~哪像你们这些个年轻人呦？” 殷梨亭向前走着，边用手捶捶腰，老态龙钟的咳嗽了两声。
不悔低下头思索了一下，“六叔其实你一点都不老啊！干嘛老说自己老呢？”
“跟咱学校的刘奶奶比呢，我确实挺年轻的，不过……跟你比……”——心里奇异的竟真的有点难过有点遗憾，要是和她一般大，要是……
——那该多好！
“六叔，我念首诗给你听吧，好不好？”
“好啊！洗耳恭听。”殷梨亭把手放在耳朵后面，夸张的说着。“我要看看这首诗值不值得我请你吃顿饭……”
“这首诗叫《你说你比我老》
你说：你看上去比我老， 亲爱的， 这重要吗？ 别找这样的借口； 把自己的心——尘封。 纵然你有了—— 莲花般的面容； 比你的颜色更如莲花的；还是多了去； 如果为了这个才爱你， 你也太小看了我。 亲爱的； 你笑了。我知道你笑了。 过来， 你坐过来， 挨近点； 再挨近点； 让我告诉你： 告诉你六十年后的今夜——我会怎样对你诉说。 我会说： 亲爱的， 我爱你六十年来的面貌； 如今更爱你， 被岁月摧残的面容。那样的坚贞——有什么样的变化，我，看不到。 我会说： 亲爱的， 我们都老了， 你还会觉得—— 你看上去比我老吗？ 我看见你笑了； 你笑了， 亲爱的， 不再像六十年前—— 笑得那么羞涩。 这是一个活出滋味来的老人； 才发得出的笑， 那么地平和淡远； 就像微醉的一抹秋阳。 六十年来， 我们造了一座房子， 住我们的梦， 所有的快乐与忧伤一起分享， 如今梦要走了， 年轻的夙愿再次来临， 走，我们手拉手一起走， 蹒跚着走向三生石。 到了那时， 亲爱的； 我会告诉我们的孩子—— 葬我们在三生石下。 不要墓也不要碑， 只要一棵青青的， 青青的柏就了。 在梦走向另一个梦的时空里， 我们长眠在一起。不分彼此地住在， 青青的柏里， 等待着， 来生的偕首。我把这首诗送给六叔，希望它能让你，对自己年老的想法有所改变。怎么样，鼓励你找回自信，请我吃饭很值得吧！”

伴着夕阳更远的飘落，淡淡的光亮撒下一路的等待的落寞神情。她念的很轻很轻，特别是“亲爱的”那三个字，从她柔软的嘴唇上飘出，像是屋脊上年幼燕儿羞涩的呢喃。
“是你写的吗？”殷梨亭转过头凝视着她。
“不是，”她咬着自己的嘴唇，“是我在书上看到的，觉得好就抄了下来。六叔你觉得怎么样？”
“是很好，可是……”他脸上的表情被一种仿佛是习惯了的忧郁代替，浅浅的映照在他的眉心。
——不悔突然觉得他很像人鱼公主里的王子，总是有点忧郁，虽然他以为自己找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觉得找到了自己的真爱，可是王子总是有一点忧郁的。他觉得缺少了什么，可是又找不到，为什么幸福总是在你转身之后才会告诉你：我是幸福？
——幸福真的好短暂，还长着翅膀会飞，所以遇到了，一定要抱的牢一点，不然；一转眼，它就不见了。
“怎么了？”收回自己的思绪，不悔顺着殷梨亭的话问着。
“真实的生活不是靠几句诗或者是几句安慰就可以解决的。现实是残忍的，面对是要付出代价的。你说，不是么？就像我和***事情，别人怎么劝都没有用，只有自己想开，才能放开。”
不悔点点头，“那……那你想开了么？”
“嗯……是，你说的对，我都不了解她，怎么能说爱她呢？虽然她和你爸爸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但是他们很幸福啊！那诗怎么说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是不是？所以既然是这样，还有什么可执着的呢？”
“那你不会再怪她么？”
殷梨亭侧目看着不悔一脸的认真，“当然不会了，谁都有选择自己幸福的权利嘛！可惜她的幸福不是我给的，这也没什么啊，你说过的‘不就是失恋嘛！’呵呵，还挺有道理的！”
不悔挠挠头，“那……那你不会再想妈妈么？”
“她可是你爸爸的老婆，我老想你爸会不高兴的！可能恰好，我跟你妈妈只是适合做好朋友吧！没什么好遗憾的了，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最实际！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啊！快点走吧！不然一会就要有一个优秀的革命人员被活活饿死在新社会了！”
不悔回头看了看，“那去吃食堂啊……那里快！”
“那还是饿死我好了！”
“你要是让张爷爷知道你这么说……恐怕……”
殷梨亭拍她的头，“你敢出卖我？！”
“哈哈……看在你请我吃饭的面子上，原谅你好了！”
“小丫头！”殷梨亭挥挥拳头，忽然回想起刚才那首诗，心里空落落的失望。
——自己究竟在乱想些什么呢？什么都没有，不悔一向是喜欢好心安慰别人的，不要自我感觉太良好了，诗毕竟只是诗，是不能替代生活的，“你说你比我老”——可是事实也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啊！
终于到了饭馆，不太大也并不很气派，但是很温馨很舒适，淡青色的桌布上摆着晶莹剔透的水杯，墙上挂着一张F4的照片，还有老板的一张全家福。这个餐馆布置的很像“家”，让人觉得很熟悉，很亲切。
“怎么样？你不要看它小，但是东西很好吃的。”殷梨亭捻熟的拿起菜单递给她，“喜欢吃什么就点吧！不用为我省钱。”
“想那么多，谁要替你省钱啊！真是的！哪个贵我点哪个！”
“无所谓啊，没钱我就把你抵押在这里！哼哼~~~”殷梨亭一脸的坏笑，“怕了吧！”
“你敢！”
“我怎么不敢！”
“你……”不悔指着他，“哼！服务员！点菜！”
服务员快步走来，“两位吃点什么？”
“嗯……清蒸鱼，百合排骨汤，我就要这些，六叔，你呢？”
殷梨亭看看她，“你倒是挺好养活啊，是不是？”
不悔冲着殷梨亭吐吐舌头，“我是杂食动物啊！有什么不好？”说着不住的打量着餐馆的四周，她欣喜的望着殷梨亭，“这里布置的很好啊！真不错！六叔你眼光还不错嘛！”
“哦？恩！”殷梨亭忙着点菜，没有听清，“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小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