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大熔炉（一）
都说部队是个大熔炉，任你是个什么材料，在里面都能炼成钢。我这些年，带过几百个兵，接触过几千个军人，其中大部分都是遵规守纪的好同志，但毕竟林子大了啥鸟都有，也有个别的人渣存在。如果说部队是大熔炉，那他们估计就是熔炉炼出来的炉渣，下面我简单讲几个。
第一个是我在指挥连当排长时候的营长，有个外号叫“伍佰”，这当然不是因为他长的像某个著名摇滚歌手，而是因为求他办什么事至少要五百块钱。当时部队休假管理还很不正规，战士的休假表报到“伍佰”那里，他就是不给批，战士等来等去都没结果，实在等不及了，五百快送上去，当天就批了。另外战士休假人数是有比例的，不能超过百分之十，有时候明明已经超比例了，五百块照样休。更过分的，有的战士明明已经休过假了，五百块再休一次！不只是休假，比如战士要出去学技术、签士官，他都要插手。当时战士还不允许使用手机，被抓了是要处分的，如果战士手机用被军务部门抓了，找到伍佰营长，只要钱到位，不但不用处分，手机帮你要回来，临走还得拍着你的肩膀说：兄弟，下次有事跟我说。
除了收钱，他还多吃多占。当时部队伙食很不好，每个连队每周就发很少的肉，战士都吃不饱。伍佰营长的营部专门配了个厨师，每顿饭都八九个菜。连队炊事班冰箱里的鸡鸭鱼肉，他的厨师来了就往营里拿。营里干部带着几个通信员，个个吃得肥头大耳，下面人敢怒不敢言。因为伍佰营长这些行为，他在群众心中的威信很低，可是据说他叔叔是大领导，所以团领导明知道他行为不端，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我们连长平时对兵挺凶，在领导面前却是个怂包，只敢背地里骂，不敢明面上怼。但是隔壁有个三连长，资格比较老，根本不惯着伍佰。有一次因为在会议上三连长和营长吵了起来，事后营长报复，拉三连的紧急集合。三连长起初不知道咋回事，带着兵全副武装到营部楼下集合，结果发现就他们连来了，其他两个连还在屋里看电视呢。这大哥当时就急眼了，到楼下库房抄起一把铁锹，一脚踹开营长办公室的门就要揍他。伍佰吓得抱头鼠窜，要不是营部几个兵拦着，估计起码得住几天院。后来三连长因为这事在全营干部会做了检查，年底转业了。
再说一个也是个营长，是我在导弹连当指导员时候，暴躁连长和他吵架那个。这个货我当排长时候就和他有接触，当时他是作训股长。有一次我带十几个兵去给作训股出公差，给几百个上锈的桌椅喷漆。喷到一半漆没了，我问他咋办，他说让我先买点，回头给我报销。我当时还年轻，缺乏社会经验，就自己去买了八百多块钱的漆把活干完了。回头找他报销，他说你得开正规的发票，要不然没法报。我又去花钱开了发票给他，他把发票留下了，说等首长审批，这一等就是一年。转过年来，他提职当营长了，我去找他要钱，他说这是作训股事情，让我找新的股长要；找到新的股长，股长说他不知道这事，让我找原来的股长要，最后这钱就黄了。其实猜也能猜到，肯定是原来的股长拿着发票把钱报了后自己留下了。这件事让我第一次体会到部队的阴暗、人性的丑恶。
风水轮流转，转过年来，我到这个营长手下当指导员了。要说这个营长是真有本事，军事素质好，每次全集团军参谋业务比武他都是第一。无论体能、理论、射击、战术标图，他样样都是全团拔尖。但要说到人品，那应该就是全团的下限。我刚来到他们营没有两个月，他把我叫到办公室，说他丈母娘病了要做手术，问我能不能借他五千块钱。一般来说，领导张口借钱是不好拒绝的，但因为有了上次报销的经验，我对他有了防备，当场就开始哭穷。我说，我倒是想借给您，可是我每个月的工资还不够还房贷呢，我爸妈身体都不好，我爸有严重风湿常年卧病在床，我妈是下岗女工没有经济来源，家里为了供我上学欠了几万块钱债务现在还没还清呢......营长听了只好作罢。
事后我听暴躁连长说，营长朝全营的干部都借过钱，从来没还过。如果你不借，之后的工作中他就整你，给你小鞋穿。我赶紧买点水果给营长送去，说这是给他丈母娘的，虽然我没钱，但算一份心意。因为暴躁连长和营长的关系已经闹得很僵，他不好再把我也得罪了，那样我们连队可就彻底不服他领导了。既然我过来给大家互相找个台阶下，他之后也没有为难我。
后来我又听说不少关于他的故事，他之前当连长的时候，向连队很多士官都过借钱，也没还过。当他调走之后，有的士官要闹事，还是新接手的连长怕出事，替他把钱还了。就是这么个货色，当了几年营长居然又提了，到上级单位管后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