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金她那么善良那么柔弱，只不过因为与你长得像了一些，你就如此嫉妒她？

我这就去告诉咸鱼大人，一代金你嫉妒成狂，陷害新金！这样的金发怎么配称为一代金？！

“娘娘？娘娘？”大宫女两手轻柔地扇着宫扇，低声提醒了两声，一代金回过神来，宽和地一笑，看着跪在地上等着回话的小太监。
小太监许久没有等到上面的回音，不知自己是否犯了忌讳，头埋得低到地里，又不敢出声询问，除了鬓边渗出三两滴冷汗，倒也没有发抖，看样子是个懂规矩的。
一代金收回目光，不疾不徐地说：“选秀之事本就为本宫之职责所在，皇上要亲自遴选，本宫自然会到场。”
她对奉茶的宫女看了一眼，宫女会意，拿了点散碎银子给小太监送他出门去了。
小太监喜不自胜，但也不敢表露太过，当下磕了头告退出去。
茶厅只剩下一代金和大宫女，无人出声，只能听到窗外几声鸟鸣。一代金抿了口茶，似是自言自语道：“算来本宫入宫已近六年。今次选秀皇上心血来潮要亲自到场，想必是有人眼红了本宫的位置。”
大宫女低头垂眉：“娘娘荣宠正盛，那些人就算眼红也翻不了水花。”
一代金似笑非笑地抬头看了一眼她：“兔白，虽然你进宫时间不算久，但确是最机灵乖巧，很是会说话。”
兔白脸上并无被夸奖的喜色，仍是低头扇风：“兔白只知一切以娘娘为尊。”
一代金目光看向窗外枝头的一朵半开玉兰，轻笑道：“那几个前朝迂腐以为找个与我相似的女子送进宫来，能取而代之？真是可笑。”
兔白略微惊讶：“娘娘？”
一代金没有回答，又低头抿茶：“越是不断模仿，越说明无可取代。他们难道不明白，皇上每次看着这些与我相似的新人时，都会想起我吗？”
兔白若有所悟：“娘娘说的对。”
一代金又提点她：“你看狐贵妃，她与我有相似之处吗？正因为没有，所以她才是贵妃。”
兔白轻声说：“兔白明白了，皇上已经有了娘娘，其他再相似的无论如何也无法比得上娘娘，只是一时新鲜。”
一代金嘴角噙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兔白：“你果然冰雪聪明。我听说你妹妹今年也在秀女之列，长得很是惊艳。”
兔白急忙放了宫扇跪倒在一代金脚边：“娘娘恕罪，兔白并非有意欺瞒，实在是爹娘要我替妹妹在娘娘面前美言，我劝解他们说娘娘宽厚仁慈，但不徇私情，这才不敢将此事告知娘娘的。”
一代金听完，方才喊兔白起来。她脸上看不出怒意，眼中也不带笑意，只是按了扶手站起来：“行了，本宫相信你与兔黑都是懂事的，眼下我们便去瞧瞧今天那位风头正盛的云美人吧。”
兔白低头上去扶好了手，不敢出声，跟着一代金出了茶厅。

二七送了小太监到门口，眼看还要再送，小太监诚惶诚恐：“还请二七姑姑留步。”
二七笑了：“公公不用如此客气，娘娘平时一向体恤我们，公公想必亦有耳闻。”
小太监肃容道：“皇后娘娘仁慈，三元铭感五内。”
二七这便知道了他的名字，客气道：“三元公公常在皇上身边办差，想来也会常有往来，若是以后有需要，还请公公行个方便。”
三元心知自己还只是个跑腿的，皇上身边得力的还是他师父四七。但二七是跟着一代金皇后进宫的老人了，这位娘娘屹立后宫近六年，如日中天。即使四年前横空出世一位宠冠六宫，艳绝无双的狐贵妃，一代金这皇后娘娘的位子还是稳稳当当。
三元念及此，当下毫不含糊地接住二七的示好，回身说道：“若是能为娘娘尽绵薄之力，乃是奴才的福分。今儿御花园的玉兰开得不错，只是有的花瓣沾了雨水有些发黄。娘娘若是想去赏花只怕得请姑姑先差人剪了那几朵。”
说罢，三元低头行了礼匆匆离去了。
二七等到看着他身影转了弯，回头抬脚进门，刚好看到一代金扶了兔白从茶厅里走出来。
二七迎上去，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兔白，带着点责备说：“娘娘要出去怎么不备个披风？”
兔白只好告了罪又返回厅里去取薄披风。
二七接过一代金的手，看着兔白走远了才低声说：“看来是姓黄的不死心，又来兴风作浪。”
一代金无谓一笑：“黄大人真是百折不挠，自本宫册封以来从未消停过。”
二七皱眉道：“上个月还听说他送了他妻弟家的牛美人进宫，众人都说牛美人与贵妃有三分相似。”
一代金看兔白已经取了披风出来，也不再多言，带着二人出门乘坐轿辇，一路往储秀宫去了。

窗外月朗星疏，万物皆寂。坤宁宫里，伶俐的宫女掌了灯悄然退下，暖阁里只剩了一代金和二七。
二七从琉璃盏中捡了颗香丸，往鎏金香炉里一丢，袅袅的烟雾升腾起来，一代金的面容在烟雾里模糊不清。二七站到她背后小心地捏着肩膀，还是忍不住问了：“娘娘把兔白差去哪里了？她以为装成这般旁人就看不出那点闹腾心思。”
一代金闭目不言。二七一直明里暗里对兔白表露出不喜，在别的下人来看这是二七害怕新人换旧人，自己不再是皇后最得力的心腹丫鬟，甚至兔白也一直这么想。其实二七和自己都是跟着皇上从潜邸出来的，自入了宫后，如兔白这般的丫头也没少见，之所以没有像以前那样随便打发了，而把兔白留在身边，只是因为她姓兔。
眼下这丫头的用处便要显现出来了。一代金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缥缈的烟雾中：“我见她姐妹情深，便给她准了假。”
二七的眼神中露出笑意，甚至她感觉到刚才娘娘说到“姐妹情深”四个字时，调子拖得比平时长了点儿。她见时候差不多了，问道：“娘娘今日陪着陛下在储秀宫坐了一日，要不要早点休息？”
一代金笑着起身：“本宫自然要休息了，可惜今晚有许多人都休息不好。”
兔黑打开门见到站在门口的兔白，眼里全是喜色。她正要开口，又硬生生闭了嘴，左右看了看。
兔白一手抓着她跨进屋里，轻轻把门关上。
兔黑拉着她坐到桌前，忍不住笑着喊：“阿姐，你怎么来了？！”她原本是有些忐忑的，但是许久没见到兔白，亲情终是占了上风。问完她才慢一步想起来：“你不是说宫里不能随便走动，还说我们要假装不识的吗？”
兔白沉着脸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说：“娘娘已经知道了。”
兔黑怔愣：“哪个娘娘？”
“皇后娘娘。”兔白嗤笑一声，“你以为是哪个娘娘？”她最后两字咬得很重。
兔黑刚被选秀进宫，在家时又常由兔白这位姐姐带着，听出兔白的语气，顿时低了头站着不敢说话。
兔白喝完手里的茶，脸上已经看不出刚才一闪而过的愤懑，在桌上放下茶杯，轻轻敲着杯沿说：“我也不知皇后是怎么知道我们的关系的，或者她知道的更多……”她停了一会，似乎十分疑惑，“她今日去储秀宫之前就敲打了我，等选秀回来之后，她便给了我假，让我来与你见一面。”
兔黑也跟着皱了皱眉，说：“这是不是就是娘说的‘恩威并施’？”
兔白也没想出什么所以然，点头回答：“也许是吧，皇后做事一向难以揣摩，但她不至于要在我们身上图谋些什么。”她眼光落到柜架最高处架着的一块玉牌上，走到近前看了起来。
兔黑看到她的眼神，小脸一红，干脆主动开口：“阿姐，我前日还听说秀女中有个美人，长得与……有几分相似，以为这次要白走这一遭了。”
兔白本来还在仔细看着这御赐的选秀玉牌，听了这话转身过去，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兔黑。”
乍一听到兔白直呼自己本名，兔黑知道阿姐又要说教了，当下洗耳恭听。
兔白果然缓缓开口：“今日过后，你便是皇上钦点的兔贵人。但是你千万不能忘记，自己为何而来，我们为何而来。”
兔黑绞了绞手，咬唇说：“阿姐，我没忘，我不可能忘记。”
兔白点点头：“我在皇后身边，也会尽力为你制造机会，但是阿姐不能随时陪着你，以后的事情多要靠你自己。”
两姐妹叙完话，兔白提着灯笼出门回了宫。兔黑沉默地坐在了床边，看着案台上摇曳不定的烛焰，忽而跳动，忽而变小，这才惊觉起身关了门。
皇宫外的一处恢弘府邸中，雕梁画栋，九曲回廊。按说京城之内，尤其离皇宫如此近，可谓寸土寸金。不知这府邸主人是如何的财大气粗，买下了一墙之隔的两栋宅子，打通成了一套，更是在东南角挖了个大池子，引了活水来造景，一汪清水叮叮咚咚整日流淌，和着枝头鸟鸣，堪称一景。
只是今晚这景注定要被破坏了，两三声瓷器落地的脆响，把枝头夜栖的雀儿硬生生惊得飞起，扑棱翅膀在月色中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房内那扔了花瓶的黄大人似乎还不解气，伸手按到一把玉如意上，一提之下没有提起，又回眼看了看翠绿的水头，终是心痛盖过了怒火，放下如意坐回了酸枝木太师椅上。
躲在一旁的小厮看主子气消了点，立刻奉上凉茶，转身收拾了一地狼藉告退下去。
厅中站着的女子身穿深黄色宫装，气质高雅却少了几分贵气。明明是她站着，黄大人坐着，但偏偏有种她矮了一个头的感觉。
黄大人一口气灌了凉茶，终是暂时冷静了下来。他看了站着的女子一眼，脸上露出一种坦然的讥笑：“国金，这就是你给我带来的好消息？”
国金脸色淡然：“黄大人，国金不敢。刚才国金所回的都是兔金娘娘原话，黄大人想要将云金送进宫里，到底是为了给兔金娘娘助力，还是对兔金娘娘不放心？”
黄大人哼了一声：“兔金未免瞻前顾后思虑太多。她能有如今的地位难道全是靠我，如今让她提携后面的姐妹，这便为难她了？”
国金往前走了一步：“黄大人，当年您将兔金送进宫，是为了想要将狐金取而代之，如今故技重施，目标是一代金。您还没有明白吗？”
黄大人抬眼：“明白什么？兔金就算未能达到本官当年的目的，但她如今也是宠妃，分位仅在一、狐之下。本官就算未能成功，亦不算失败！”
国金摇摇头：“黄大人只知今日选秀云金并未获得头名，可知头名是何人？”
黄大人重重放下茶杯：“说！”
国金叹了口气：“头名是兔黑。大人或许不认识她，但听这个名字应该能知道她是谁。”
黄大人稍加思索，猛地站起：“兔？她是兔金的……”
国金惨然一笑：“大人想起来了。她是兔金的庶妹，大人不妨再想想她进宫为了谁呢？”
黄大人稳了稳心神：“就是她盖过云金成了选秀头名，兔黑，兔金。”
国金继续说：“大人可知想要取代他人的，终会被别人所取代？您想让兔金娘娘去取代狐金，如今兔黑进宫了，她会不会取代兔金呢？兔金娘娘自身难保，还望黄大人不要再将云金美人之事强行托付，言尽于此，告辞。”
国金刚从门口离开，屏风后闪出一个窈窕人影。她走到黄大人身边，看了看离去的国金影子，回头问道：“义父……？”
黄大人抬眼看着眼前的妙龄少女，她长得与狐贵妃有五分相似，比兔金更加肖像。一时内疚之心涌起，黄大人怜惜地拍了拍她的手：“牛儿，别去了。宫里不适合你，还是等你云姐姐的好消息吧。”
牛金乖巧地点了点头，却还是远远眺望着皇宫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