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敬度娘

第一章
“嗯？为什么视线这么模糊，我这是在哪？”
我晃了晃脑子打算清醒一下，视线逐渐清晰，发现自己坐在台阶上，感觉今天的衣服好重，不是我经常穿的样式，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一身华服，我在参加什么仪式吗
“咳咳”
这时一声轻咳打断了我的沉思，我抬起头看向前方，一个模样清秀的的男子，同样身着华服，不同于我，他倒在台阶上强撑起身子，一手捂嘴，面色苍白，看来刚刚是他发出的声音
他轻轻的叫了我一声“芊芊”，看向我的目光有担忧，有期盼，还有一些伤感
想我陈芊芊自成年以来，流连花丛，什么样的花没见过，但能在一个人的眼睛里读出这么多东西的，还是头一回，我不禁嗤笑一声
再看看对面的青年，这不是之前被我抢进府的白虎城少君吗
这时听到他的侍从喊我夫人，我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是城主继任大典，再看看自己这身衣服，瞬间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啧，有意思”
虽然脑中闪过千般思绪，但也是转瞬之间，我顺势伸手搀起倒在我对面韩少君，一起走向我母亲，母亲旁边坐着两个中年人，模样与韩少君又七分像，应该是白虎城的城主和城主夫人
“芊芊，刚才怎么了”母亲开口问道
“没事，刚刚一时担心没站稳”我挑了个不会错的答案回答道
“嗯，那继任大典就继续吧”母亲点了点头，又对主持的官员说道
虽然不曾参加过，但我也并非一无所知，手忙脚乱，在一片恭贺声中，继任大典顺利结束
“你们也累了，我看韩硕身体还是很虚弱，带他回府养伤吧，明日再来城主府准备其他的事情吧”
“知道了，母亲，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我扶着韩少君向外走去“梓锐，备车回府”我顺势安排到
哒哒哒哒，耳边是清脆的马蹄声，我和韩硕相对而坐，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韩硕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路无事直奔公主府而去
到了门口，马车停稳后，我撩起车帘率先走下车，打算回书房看看这些时间发生了什么
“三公主”韩硕身边的小厮看我独自向府内走去，似有不满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被韩硕阻止了，他可能是发现了什么，但我也无心思考，眼下弄明白发生什么才是当务之急
对于韩硕的动作，我转头看了看他“韩少君请随意”转头便不再理他了
看来韩硕发现了我不再是她了，果真和聪明人交流就是简单
“梓锐，过来”我坐在书房，看着书桌上的成堆的公文，有些头痛，不是才继任大典嘛，怎么“我”这么早就开始参与管理了，难怪母亲不着急
梓锐应声而进，看到我瞬间激动地跪在我腿边“三公主，您回来啦，您真的回来了”
我看梓锐神情不似做作，于是点点头，选择相信他，毕竟刚回来的我急于了解现状，梓锐又从小跟在我身边，在合适不过了
“和我说说这段时间发生了，两城现在是什么状况”
梓锐定了定神，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跟我一一说明，我听着，有些烦躁的揉了揉太阳穴，
“呵，还真能折腾，看来我未来要很忙了，行了，你下去休息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是，三公主”梓锐起身，依依不舍得离开了书房
“看来要和这位韩少君好好谈谈了”我把桌上的公文处理好后，思考了一下今后的事情，还真是好多事
“来人，备膳，请韩少君花厅用饭”
我坐在桌前，手里把玩着酒杯，不久听到了压抑的咳嗽声，已经韩硕那虚弱的身影，我已经知道了韩硕不久就会丧命，不禁有些感叹，可惜了这风光的少年郎
我虽然对别人的东西没有霸占的习惯，但身边有这么一个妙人，相敬如宾也不是不可，但我不会放他回去，白虎城少城主这身份还是很有用的，既然我打算接受这城主的位置，便不能再像之前那般玩闹了
哎，致我那逝去的青春啊，也不知为何脑中突然闪过这句话，大概是“她”的语言吧
看见韩硕走进花厅，我稍稍坐直身子，示意侍从伺候韩硕入座
“都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了”
“是”
“白芨，你也下去吧，我有话和三公主说”韩硕也将侍从赶了出去
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浅尝一口，并没有立刻开口的打算，静静打量对面的少年
“咳~三公主，我们聊聊”韩硕清了清嗓说道
我顺手倒了杯水，慢慢推向韩硕的方向，“韩少君注意身体，不知韩少君想聊些什么”
“聊聊我能给三公主带来些什么”
“哦~说说看”我来了些兴趣
“花垣白虎的和平发展，帮你坐稳城主之位”
“那你想交换些什么呢”
“想继续生活在三公主府里，不过请三公主放心，我只想住在我之前住的地方，不会打扰三公主日常生活”
“我们本来就有夫妻之名，韩少君对我还是很重要的，我自然不会放少君回去”
“我虽然现在身子不济，但离开公主府，离开花垣还是做到的，韩硕所求不多，还希望三公主莫要竹篮打水呀”
“哈哈，不愧是韩少君，不过我想知道，少君留在我府的目的是什么”
“虽然她不在了，但我想守住我们之间的回忆”韩硕低头，摸着酒杯，神情恍惚，似是在回忆他们之前的经历
“好，看在少君这么痴情的份上，这个交易我同意了，少君在府上请自便，没事我也不会打扰少君的”
“多谢三公主”
“嗯，不谢，少君慢用，我还有事，先走了”我起身走出花厅

第二章
屋外阳光明媚，我伸了伸懒腰，抬头感受阳光照在脸上的温度，真好，适合继续工作，哎，算啦，去处理公务啦
我翻看着之前被她处理的工作，思路清奇，但还是稍显幼稚，若是多锻炼锻炼也是个人物，可惜了
把手头的公务处理完后，已经到了掌灯时分，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打算在府上溜溜，毕竟上一次溜府还是她来之前，也不知道府里有什么变化
远远看见花园凉亭里有一人影独坐，挺拔的身影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孤单，我打算向那道身影走去，走到一半还是停下了脚步，算了，何必打扰一个失意的人呢
“啧，看来房间是回不去了”你边走向别院边吩咐梓锐收拾屋子，顺道让他告诉白芨韩少君在花园，记得给他送衣服，梓锐得了吩咐下去办事了
我躺在床上，想着那道孤寂的身影，有些淡淡的同情，然后便闭眼沉沉睡去
“喳喳”清晨被鸟鸣声吵醒，抬手抚了抚头，思考了一下自己身在何处，有些恍惚，不禁嗤笑一声，果真是当惯了飘如今回归了，反而有些不适应
既然清醒了便不打算再睡觉了，随手拿起窗边的剑，打算活动活动身体，之前虽然纨绔，但女子应该掌握的去也没有荒废，毕竟我一直信奉可以不做，但不能不会，纨绔要有纨绔的本事
刷刷刷
一时间院中只有宝剑破风的声音，我武的一时忘我，结束后，发现廊下站着昨夜所见的那道身影，我抬手做了个收剑的动作，顺手将剑递给等在一旁的梓锐，拿起手帕打算擦一擦手
我走向韩硕“韩少君身体如何，怎么起床这么早，来我院中可是有什么事”
韩硕似是才会回神道“多谢三公主关心，韩某只是随意逛逛，不想竞有幸得见三公主英姿，想来传言果真不可信啊”
我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随手调侃道“确实，不过传言也不尽然都是假的，世人皆传韩少君随弱冠之年，却有玉树之姿，今一看确是如此”
“三公主谬赞了”
“韩少君可要一起用早膳”
“能和三公主一起用膳自然是韩某的荣幸”
“哈哈，既然如此韩少君请，来人摆膳”
我们便一起往花厅走去，整个早饭期间，韩硕总是在发呆，虽然会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但我知道他看的并不是我，我也未开口打扰他的行为
心想着“罢了，何必同一个大限将至的可怜人计较”自顾自吃完饭，说了声告辞便出了府
一天都在忙碌继任的事，虽然没有大事，但杂事处理起来却也费神，加上她留下的事确实还需要处理，不能说是烂摊子，但处理起来确实不轻松
日子一天天过去，韩硕也继续住在那间屋子里，我们偶尔也会聊上几句，但聊天的大多数时间他也只是透过我在怀念她，我虽然同情他的遭遇，欣赏他的才华，却也并不喜欢被当替身的感觉
韩硕似乎也明白，所以多数时间我们没有太多的交集，韩硕的身体也却如当年太医所说，日渐衰微，才刚入秋便裹上了厚厚的披风，脸色也日渐苍白
我也只能吩咐府上好好照顾，时时送上补汤，至于效果如何，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入冬之时，天飘起了雪花，我便未骑马回府，而是选择坐马车，行至街边，我撩起马车旁的窗帘，看向窗外，行人都匆匆往家赶，这半年里我已熟悉了城主的事务，偌大的花垣也在我的管理下有条不紊的运作，母亲也清闲下来
她总让我搬回城主府去，但我一次次推脱，总说不着急
我总感觉我还在府中居住，韩硕便多了一丝寄托，虽然我没有当替身的习惯，但看着这么一个风光灼灼的少年渐渐油尽灯枯也是一件挺难受的事情
韩硕随着身体变得虚弱，他便很少出屋了，之前会早起看我舞剑，但近来很少再看见那道身影了
到了门口，梓锐已经等在马车旁，打算扶我下车，“韩硕今天情况如何了”
不知何时，打听他的近况似乎成了每日回府的习惯
“不太好，刚刚太医来过，说大概三四个月”梓锐聊到这，神情有些低落
“嗯，知道了，我记得他喜欢吃点心今天正好路过，你叫厨房熬点甜汤，一起送过去吧，我去看看他”说着向他的院子走去
他今天精神似乎还好，披着披风坐在屋檐下看雪
“韩少君怎么坐在这，不冷吗”
“还好，我自小便有心疾，每逢下雪父母便不允许我出屋，之前读书读到雪便心向往之，咳咳，原想身体大好以后要陪她在这漫天飞雪中肆意玩耍，没想到造化弄人，罢了，这大概是韩某这一生最后一次见这初雪吧”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一去赏这景可好，我虽不是她，但毕竟也是同一副身体，也算圆了少君半个愿望可好”
“嗯”他看了看我，似欲言又止，但最终也只是浅浅的一句嗯，这时梓锐带着糕点和甜汤放在小几上，便离开了
韩硕看了眼糕点，有些诧异，拿起一块放在嘴里，咀嚼了几下，勾起嘴角“多谢三公主”
“嗯？谢我什么，只是随手买的，韩少君喜欢便好”
话到此终，韩硕便也没再说什么，于是我们一起坐在廊下，看着满天的落雪，他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感受雪花的凉意思绪却又飘远
我怕他凉到，待了一会，便将他赶回屋子，之后自己也回了屋子
第二天上午，雪已经停了，积了厚厚的一层，想着幼时堆得雪人，左右无事便想着给韩硕也堆一个
走到他院中，便开始着手堆起来，我堆得很快，堆好后，我顺手捡起几个小石子向窗框丢去，边丢边说
“韩少君，快来看呀”
这时窗户被推开，韩硕站在窗边，看着那个雪人扬起了一抹真心实意的笑
我见目的达到，又聊了几句，便离开了韩硕的院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韩硕的关系不再像之前那般冷淡，韩硕身体还好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去听戏，一起聊天，渐渐成了朋友
寒冬凛冽，虽然韩硕屋子早早烧上了地龙，但他依旧小病不断，困在屋子里无法出门，脸色也越来越差，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快过年了，处处都张灯结彩，韩硕的父母也赶到了花垣，住在母亲的城主府里，大家都心知肚明韩硕的身体状况，打算在一起过个年
我也着手张罗着过年的事情，毕竟这是我接任城主之位后主持的第一个节日
虽然总是很忙，但总会抽出时间回府帮韩硕布置房间，我接过韩硕剪得窗花，在他的指挥下贴好，他今天精神不错，我们还相互打趣，末了相视一笑
韩硕最近身子变好了很多，不再病病殃殃的，脸色也好了很多，韩硕不再每日待在房里，他每天都回去城主府陪他父母说话但从未留宿，我也经常在处理完公务后去城主府接他回府
今日等我到了府门口时，看见韩硕已经等在那，旁边还牵了匹马，
“韩少君今日要骑马吗”我笑着问道
“嗯，今日天气不错，不如一起去郊外跑马”
“好啊”

第三章
跑了一会，韩硕减慢速度，让马在路上慢走，我见状也放慢马速，并排走在郊外，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我原不打算招惹三公主，却不想阴差阳错让我在大街上设计错了人，又被公主抢进府中，更没想到因此遇见了她”说到这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噙着微笑，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
“嗯，这个我知道，毕竟和二姐相比，我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纨绔，想和我聊聊你们之间的事情吗”大概是这冬日少见的暖阳，也或许是韩硕那生机勃勃的样子，让我有了想聊天的心思
“我们相识在婚礼之后，她精灵古怪的，总是做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我最开始对她确有杀心，也设计过几回，但似乎都被她识破了，她有时直白的像一张白纸，但有时却又让人猜不透，有次被土匪劫走，我带兵去救他的时候她竟然跟土匪打成了一片”
韩硕自顾自沉浸在回忆中，听他所述，却也是个奇人
“多谢公主听我说这些”回忆结束后，韩硕说道
“却也是个妙人，难怪少君如此念念不忘，不过既然少君这么喜欢她，为什么不把她留下，为何要放她走”
“韩某已是残破之躯，所剩寿命不多，既然不能留她长相厮守，那就放她离开，不用让她受这生离死别之苦”
“能得韩少君如此相待，她很幸运”我们边聊边向府里走去
除夕之日，城主需要出席活动，身为城主夫君的韩硕自然也免不了出席，我怕韩硕冻到，特意吩咐多准备几个汤婆子，给他暖手
我们一起坐在城楼上，“少君冷不冷，要不要换个汤婆子”
“还热这，多谢”他紧了紧披风中的手，似乎握紧了汤婆子
“嗯”我点点头
“咻~趴~”烟花声响起，烟花在眼前炸开，在人群的欢呼声中，我看向韩硕，他也抬头看向天空，大概在想之前他们一起看过的烟火
典礼结束，在守岁的时候又聊了聊往事
元宵节到了，韩硕在除夕之后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消失了，身体一日日衰败下去，眼中的光彩也一日日变淡
早春三月，我正在书房处理公务，梓锐急急进来说韩硕不好了
我忙吩咐去叫韩硕父母，自己向韩硕房中走去，韩硕躺在床上，看我进来，眼中突然泛起了光，但又渐渐熄灭，大概分清了我和她的区别，确实我们一直都不一样，韩硕虽然会透过我看着她，但却从不会认错
韩硕父母急匆匆赶来，虽然很伤心，却也强装镇定，白发人送黑发人，大概是每个父母最伤心的事情吧
“芊芊”韩硕突然叫道，我虽知道叫的并不是我，但多日相处我们早已成为朋友
“嗯，韩硕，我在”我顺势拉起他垂在被上的手，打算满足他最后的念想
“春天了...外面天气真好...像我们...相遇的那天...”韩硕断断续续的说道
“嗯，外面天气真的和我们相遇的那天好像，要出去看看嘛”我见他点点头，便吩咐去准备躺椅，在得知准备好后，我便顺势抱起韩硕走向屋外
韩硕轻的像一张薄纸，就像他的生命，不知何时就会随风而逝，我把他轻轻放在躺椅上，躺椅够大我也坐在他身旁，扶着他的身子，让他靠在我身上，裹了裹他身上的被子
“芊芊...谢谢...最后有你陪着...真好”他声音虚弱“芊芊...再叫我一声夫君...可好”
“好，韩硕”我一手轻抚他的头发，另一只手抓着他的手“夫君，你是芊芊的夫君，睡吧，你太累了，芊芊陪着你，你睡醒了就能再看见芊芊了”
“嗯，芊芊...”说着韩硕慢慢闭上了眼，嘴角挂着笑意，抓着我的那只手渐渐失去了力气
“乖，睡吧，睡着了就不累了”我感受着怀中生命的流失，看着早春这充满生机的日子，也不知他最后想了些什么，大概想着和她一起生活的日子吧
大概吧
这般惊艳灼灼的白虎城少君韩硕，终是如传言所说的在二十岁这年香消玉殒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