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沉,云霞如火,围猎一日,痛快尽兴。
赵贇一鞭冲破漫漫黄埃,策马回城。
入了王府,立刻有仆人上来伺候解了衣甲,换了常服,又有人奉上清茶,赵贇浅酌几口,只觉入口清冽,就如同,就如同…心念一动,就如同今日那清俊身影,赏心悦目,原来红衣蓝衫,竟各有不同。赵贇放下茶杯,嘴角忍不住浮起一丝笑意。
忽然一阵乐声传来,打破了赵贇的沉思。永安侯忍不住皱眉,谁在王府作乐?正待唤人问话,就见近侍何勉进来禀道:“季先生求见。”
“让他进来吧”抬眼就看见一个道士模样的人进了屋里,然后急匆匆上前言道:“小侯爷。”
“季先生刚去了松江府,一路风尘,怎么不多做歇息”赵贇舒展眉头起身迎上,态度甚为礼让。
“侯爷严重了,为侯爷与王爷效力,是季高之幸。侯爷,你可听到乐声?”
“我正要唤人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侯爷,王爷正在文光楼赏八佾之舞。”
“什么?!何勉,跟我来!” 赵贇闻言心中大震,啪!的一声,茶杯重重摔在桌子上。赵贇也不再管季高,抬步飞也似的出了屋子直奔文光楼而去。
只剩季高立在屋内,低声自语道:“岂不闻郑伯克段于鄢”,说罢摇了摇头也走出了门,见刘忆寒正在院中,也不理睬,直接走了开去。
文光楼大殿上,襄阳王赵珏正坐在椅子上,半睁着眼看着下面,高挑美丽的舞者们正手执长羽翩翩起舞,时而俯低轻扫,时而上扬轻撩,甚是曼妙。可他刚看一会就觉得困了,八佾文舞,乐声悠扬,闻之沉迷,听了一会就已经是快要睡着了。赵珏双目失神,昏昏欲睡,脸上松弛的肌肉和银白的额发随着赵珏一点一点的头颤动。
赵贇大步走进文光楼大殿上的时候,就正看到这一景象。
“停!”赵贇一声怒喝,乐声戛然而止,一众舞者突遭变故,一个个吓得抱臂缩颈,挤作一团。
椅子上的赵珏听此也终于回过神来,看见走进来的是赵贇,开口唤道:“赟儿回来了”声音沙哑,如老树揭皮一般。
“都出去!”赵贇回头看了一眼下面乱哄哄的人群喝道。
众人如遇大赦一般纷纷退出。赵贇朝何勉看了一眼,何勉会意,亦尾随众舞者而出。
慢慢走到座椅旁,赵贇仔细的看着赵珏,当年曾叱咤疆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襄阳王,自己的父王,此时已经是垂垂老矣,就算是一个小童也可以要了他的命!想起小的时候他抱他坐在他的身前,赵赟持缰策马,如风般飞驰,眼前闪过万里江山如画!他一扬马鞭朝远处群山万壑一指道:“赟儿,你看这万里河山,都是你父王打下来的!”下一瞬却又神色黯然叹息道:“这江山本可以是我的,是你的。”
那个时候他已经不年轻,但还骑得了马,挽得了弓!如今年与时驰,身与日下...
赵贇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道:“父王,今日怎么有精神赏舞?”
没有听到回应,赵贇不禁抬头看去,原来椅子上的老人已经昏睡过去,异常安静,只有胸口微微起伏还昭示着生命的存在。
“送王爷回去就寝”赵贇站起身来吩咐旁边的仆人。
赵珏被送出了大殿,赵贇眸光渐渐转寒,坐在赵珏刚才坐过椅子上看着跪在脚下噤若寒蝉的王府总管,厉声道:“以后不许给王爷演舞!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你可明白?!”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林总管已经磕头如捣蒜,在王府混了这么多年,几乎可以说是看着赵贇长大的,怎么会不知道赵贇的脾气与手段!刚才何勉出去时候的眼神,分明就是杀人的眼神!
见赵贇终于神色稍缓摆了摆手,林总管如遇大赦一般赶紧逃了出去。
林总管一走,大殿中就只剩下了赵贇一人,他目光扫了扫空旷的大殿,瞳仁中隐隐现出凌厉之色,只见他轻抚椅背,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说道:“父王,你想看八佾之舞,现在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