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曾经因为最爱的人们惨死而憎恶一切,拼命走上了复仇的道路。”他的眼神飘远,撒向窗外的天空,仿佛透过那片湛蓝,望入谁的双眼——
“后来在我即将成功的时候却发现,复仇之后什么也没有,尽是空虚。”
“我便停止了动作,开始流浪——一直到了这里,大家对我非常好,那是一种仿佛最爱的他们还在时的安心。于是我开始反思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复仇的?”
“不久后便得出了答案——不过是因为归宿被剥夺了而已。曾经最爱的他们,是我唯一的归宿。所以哪怕他们对我说‘不要恨’也不可能做得到,因为失去了归宿的心的空虚,才需要复仇来填补。”
“但,复仇填补得了吗?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因为再怎么复仇……他们……都不会回来……这点……我比谁都清楚……”
“是这里的人们救了我的心,所以,我决定救他们,也保护我这一次的归宿。”
“虽然这样的结果……有些奇怪……但……总算是达到了最初的目的。”
“然而……我后来开始怀疑……我的做法是不是对的……莫里帝大叔的表现,更让我犹豫起来……究竟什么才是我行动的目的……究竟什么才是我的归宿……”
“所以……一平,你清楚你的目的吗?”
他将凝望天空的目光回归她,她则沉吟许久。
——“复仇,是牢笼。把对象与复仇者都锁在里面,画地为牢,不可自拔。”
“‘爱’需要彼此间的了解,不是吗?一平……想爱恭弥……”
“这次离开,或许是为阿纲哥复仇……或许……只是我自私的念想……想多靠近恭弥一些而已。”
“够不到才要让自己更努力够到他们嘛,就这样呆在原地什么都不做不是会离他们越来越远吗?”——
最终抬头回望他时的眸子若灵石定定,于深处涤一泓决意——
“我只是想……看看他的世界而已。我之前便如你在圣奥尔索节前那般裹足不进……后来,我明白,够不到他,便努力让自己飞起来够到他。”
“但千万不能忘记想让自己飞更高的那最原始的动机,否则失去了羁绊,一不小心冲过了头,只会发现到达的是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再看到他的世界。”
听她坚定的言语,他只是笑着瞧她。“只是这样?”
“你想说什么?”她一双黑眸子中有明显的疑问。
“想看他的世界的契机,是想要‘理解’吧?因为想理解他,便要以及得上他的高度为跳板,不是吗?”
她默默点头,听他娓娓而来。
“我明白,这些日子以来,以你的性格,一定非常努力去磨砺自己了。”
顺由他的言语,她回想自己近两年的游历——从西伯利亚的冰川到马尔代夫的阳光,从西亚硝烟弥漫的战场到北欧安平和乐的乡村,从北非饥饿困顿的孩子们的泪眼到多姆人走遍世界吟唱的诗篇……
至今。
于是,她点头。
“但你不正是恰巧太重视‘飞起来’而忽视了最原始的去‘理解’的动机?”
“这么久以来,你有再次以高高飞翔的自己重新去理解那个‘他’吗?”
她愣在那里,发直的视线近乎忧伤,显是他的话触到了要害。
她从未有一刻对那人感到如此抱歉——
云雀恭弥从来不需要一份所谓的“配得上”,他需要的是自己的理解,不是么?
自己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抵住两年来蔓延入骨的思念不与他做任何联系,到头却是弄巧成拙。
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啊!
握紧的指力度大至骨节泛白,不停眨动的眼亦抑不住扑簌而落的泪水——
反而心里有什么一直以来紧压得透不过气的东西在土崩瓦解。
从根本上,哭泣的她此刻的感觉却是轻松的,放任思念膨胀的情愫在胸腔内弥漫,有什么被填补了——
是久违的心安。
是啊,自己的归宿,终究逃不过他的身边吧。
这种单是思念他便已安心的感觉。
她终究明白了师傅曾言——“灵台方寸,唯心而已”。世事纷繁,有多少人事在心头来来去去,带来或带走什么,纠纠结结抵死缠绵,却不过一句“此心安处是吾乡”。
然初看她梨花带雨的合欢在病中亦乱了手脚——
“我说这话可不是让你哭的……该笑才是啊……”
“笨蛋!为什么我的事情你会比我自己更清楚啊!还这么直白地指出来!你这个性子真是……”意绪迷乱的她只是一味撇头擦泪,未注意到他苦笑中飘出的轻叹——
“因为我正是在努力成长着去理解你啊……从圣奥尔索节过后……这种感觉,你的一切,我都再清楚不过……”
望着她哭泣,他有宠溺,有苦涩,却未替她拭泪——
因为那个人,不该是他……
未想罢,他喉头一腥,便剧烈咳嗽起来,一平的抚背与敲打完全不见效果。最终他晕厥过去,喘息依旧剧烈,胸腔剧烈起伏的状况实在不像普通的发烧。
她细心以绢蘸水润他干燥的唇,显是姜糖水发挥效用因强烈出汗而引起的脱水——按理说不该有这么激烈的反应,他的身子怎会虚弱至如此程度?
自己方才那拳看似力道十足,实则如何久为杀手的一平再清楚不过,万不至如此地步。
这样……倒更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苟延残喘。
于是她静下心取来酒精与冷水,在更换额头冰块的同时以酒精细拭他掌心。
朦胧中他捕捉到手掌的热量,那只手在温和地感受自己额头的温度,而后擦拭手心的力道不大不小,让他感觉舒适。含混不清的意识中他仿佛听到遥远的过去,谁的呼唤——
“音无,音无,不要怕。你最喜欢的大哥和妈妈都在这里。”
“我们都爱音无哦,所以,音无也要为了我们,坚强起来。”
“你,在怕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怕。”——
“母亲大人……合欢大哥……”
“一……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