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里弗大街被赤焰装点,是近乎灭亡的璀璨。那份热度太过浓烈,她被熏得眯起眼。在水井旁将身子湿透后,她利落撕下衬衫一角浸透井水,捂紧口鼻,放低身子前进。直至那间古朴繁华而已被吞噬的咖啡厅门口,她看到面色惨白的合欢在痴迷地抚触着什么。
那是近乎半毁的招牌——风骨遒劲的“合欢”二字在飞灰中泣血。
她逼近他,将那双被烫伤的手一下扯过,却惊异于掌中的触感——
那份宛若尸体的冰冷与感受不到的脉搏,让她终再次将他与那个希格诺的美丽妇人联系到一起。
“七十,不,七十一。”
“什么?”她望着那张惨白的面孔呆呆出言。而他却似放下什么似的一派轻松。“这是我第七十一个十五岁。或许……该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吗?我叫音无(Nemu),音无·迪利维奥。”
迪利维奥,她清楚记得,那是——
“希格诺家族世代相传,有古老的贵族血统,迪利维奥氏……”
“你是……”
“上任希格诺首领的私生子,这一代的傀儡首领。”他笑笑。惨白的脸因勾起的弧度有了些神采。而她垂眸,十指在不自觉地收力成拳。
“从我继任那个傀儡首领以来,已经七十一年了。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还是这个样子对不对?”他一歪脑袋,金发便翩然而动,仿佛一只刚睡完午觉的猫。
“因为啊,我已经死了。啊……也许这么说也不对,是跟死没两样才对。真正的我躺在希格诺总部的地下室用幻术维持了七十一年的生命,也已经快到尽头了呢。而这具,跟你在希格诺分部遇到的一样,只是以我的眼睛为载质,捏出大哥的样子所作的幻体——因为想念他们而作的幻体,虽然那里面的本质依旧是我。”他有些夸张地吃力站起,但她并未去扶。他两汪碧海一凝,随后便带着某种觉悟重新化开。
“看来这么说一平难以接受呢,不如,我从头说起好了。呐,我是父亲的私生子,父亲他啊,虽然很风流,但对于每一段感情都是百分之百的付出,而且比起黑手党首领,他更适合当一个艺术家。”谈到亲人,他神色愈渐柔软。“所以,他真正的子嗣也只有我与合欢大哥而已。”
“合欢……大哥?”她木木地抬头,对着呼应了她心底悲哀猜想而又超越了它们的事实感到茫然。而他则细细望入她一双黑眸子,仿佛在鼓励。
“是啊,与我同音的大哥,才是真正的‘合欢’,而我现在的外表,是他离世前……最后的样子……”他取出胸口贴身的挂饰,打开后是一张泛黄的旧照——
那里面有两张她熟悉的脸,“合欢”、希格诺的美丽妇人,还有……
“这是合欢大哥,这是我的母亲。”
“最后这个,就是我。”
是那名美丽得模糊了性别的男孩。
“合欢大哥继承了父亲的艺术天分,画一手好画。镇子的教堂有一幅《天使报喜》,便是当年我带来的,他所临摹的杨·凡·艾克的杰作。可惜那日你没有进去。”提到那个真正的合欢,他一双蓝眸泛起轻波,那里面,是仰慕,是依赖。
“但他也遗传了父亲的病,年纪轻轻就离世了。我只记得他带着些许遗憾但仍笑意满满的蓝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我,就这样抓住我的手,让我好好用眼睛去观察,用手去画下这个世界。”他伸出修长的、属于合欢的手掌,一晌出神。
“大哥和父亲去世后,我和并未正名的母亲失了所有依靠,家族那时乱得要死。”他不耐地挠挠头,“母亲你也在希格诺分部见过了,虽然那不是真正的母亲,只是我的眼睛所凭依的一个幻体。就跟现在一样。毕竟我的能力只是幻术,不可能真的让死人复活……”
“母亲来自东洋,却非常热爱中国的古典文化,虽然只学个半桶水——起名字的时候,便仿着大哥名字的发音,给了我‘音无’的名字。但在中文中这种名字根本不是什么好寓意吧……笨蛋母亲……”他低首,唇轻启流出一串痴痴的笑声。“还说什么要跟‘合欢’一样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