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原创文】Ceceri Forest

　　“对了，孩子。我知道这可能有些突兀，但在你离开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Douglas望着渐行渐远的Agnus，稍作思考，提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我的孩子，当身为智慧生物的你，茕茕孑立于这片对你而言充满未知的黑暗森林之中时，是如何克服心中的恐惧的呢？”
　　Agnus停下了渐快的脚步，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伫立于他后方Douglas，随即用不容置否的坚定语气回答道：“这片无边的森林固然充满了黑暗，但我们必须知道，有些东西远比我们自身更伟大，更长久。那就是我们的思想，我们的意识——意识是不惧黑暗的。意识的神秘，有如这无边的黑暗——是伟大的；而你那知识的幻影——不过是这晨间之雾——我的哥哥。”
　　“哪怕那承载着你的意志与思想的肉体脆弱得不堪一击，在人类的力量下一触即溃吗？”
　　Agnus没有对Douglas提出的第二个问题给出自己的回答——他那火红的身躯早已迈着轻快的步伐，在Douglas将问题提完前消失于Ceceri森林那无边的黑暗之中。

　　Douglas朝Agnus离去的方向注视了一阵子，随即转过身来，缓缓地向洞口走去。
　　“咔嚓——”一阵树枝折断的微弱响声传入了他的耳廓。他再次迅速转过身去，望向了声音传来的那个方位——一棵差不多有A-I二分之一高的白桦树后。此刻，那个藏身于树后的瘦小身影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举动，正迅速地逃离这里，并在地上铺满落叶的寂静森林中弄出了更大的动静。
　　“呵，这可爱的孩子哟，你藏身于黑暗之中窥视我等如此之久，却于我发现你之时仓皇逃遁。你究竟是想要于我这里一窥真理的门道，还是仅仅要传递这份新鲜的知识呢？”
　　那个黑色身影同样没有回答。
　　Douglas也未多等，便在洞口找了片树叶擦了擦脚掌上潮湿的泥土，随即快步走进了洞口——按照既定的计划，他现在有一项很重要的“任务”要做，且在接下来的近一个月内，这项“任务”都将伴随着他。

第六更结束

　　第一章 中央大学
　　正义是什么？是我们那自两万四千年前延续至今从未间断的自相残杀，是你们前赴后继的腐败，还是“它们”以“以防万一”这可笑且无耻的理由而做出的那些令人发指的兽行？
　　——Robert Stevenson
　　

　　0.异象
　　“……将两只红眼的抗疟转基因蚊子与五十只普通的白眼蚊子放入了……”
　　一阵清脆动听的女声响起。这声音若隐若现，响度也时高时低，仿佛来自这广阔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什么？”
　　“……自由繁殖……”
　　“怎么回事？”
　　“……4500个子二代……”
　　“我在哪里？”
　　“……惊人的是……”
　　“够了——”
　　“……全是红眼……”
　　“啊————”
　　Robert Stevenson猛然从深度睡眠中惊醒了过来，接着用尽全力地大叫了一声，试图驱散这阵如梦魇般的女声，并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气。

　　“……完全违背孟德尔……”
　　“啊————”
　　他再次惊叫了一声。只不过与前者不同，这次他的尖叫仅仅只是出于恐惧——对于未知的恐惧。
　　“……种CRISPR的效率极高，且简便、廉价……”
　　他用一条胳膊艰难地将自己从躺着的状态中支撑起来。接着，他伸出另一条胳膊，并用胳膊肘揉起了眼睛。
　　“……比起传统的限制酶，它可以……”
　　在一段艰难的揉眼睛的过程后，他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随即又发出一阵惊叫。他的所见使他不得不将两条胳膊都投入到了揉眼睛的工作中。他揉得很用力，似乎正努力地想要将进到自己眼睛里的某些东西给弄出来。

　　“……在剪切复制机制中使用此CRISPR……”
　　在更加艰难地揉完眼睛后，他终于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徒劳——在他眼前反复出现的一切使他已不再怀疑自己的双眼所见。他将他那棕色的瞳孔放得出奇的大，大得似乎是要将自己眼前的这一幕吃掉。
　　“……在每个个体的两条染色体上自动……”
　　他颓然地跌坐在铺满地面的厚厚一层松软的小麦上——确实是小麦——春天的尚未成熟的小麦。
　　“天哪————”
　　“……即杂合子性状纯合化……”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
　　因语速过快而不慎咬到舌头的他惨叫了一声。这股自舌尖传达至大脑痛感是何等的真实，以至于比真实更加真实。
　　“……令人担忧的是……”
　　“**……”
　　此时，他已经彻彻底底地相信他并没有躺在自己的床上了——一定是某个用心险恶、卑鄙无耻的歹徒，趁自己睡觉时不知不觉地将自己从被子中带出来，并把自己弄到了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控制并非有效……”
　　“**……够了，给我闭嘴！”
　　他的脸涨得通红，恰似某个东亚餐厅中刚被取出蒸笼的大闸蟹——他同时也绝望地发现，现在他自己的处境也与那被端上餐桌，任人刀俎的大闸蟹差不多了。

　　“闭嘴————”
　　“……很快都会拥有这种性状……”
　　他坐在这铺满未成熟小麦的大地上，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喊出了这两个词。而他在这样做后对他当前状况造成的影响，甚至还不及刚才那用力一坐使地上的小麦产生的形变大——那个时远时近的女声仍然在自顾自地响着，像是在嘲讽着他的徒劳无功。
　　“……意间释放的样本都可能在极短时间内……”
　　他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转而艰难地再次开始将自己从瘫坐着的状态中解脱出来。他两手用力撑着地，努力地将自己的躯干支撑起来。这一次起身显然没有上一次容易：他感觉这片广袤无垠的小麦地里的重力此时似乎陡然增加了几个G，这突如其来的超重压得他一时半会儿喘不过气来。
　　“……巨大改变……”

　　但他最终还是艰难地再次站立了起来。相较于刚才，现在他的意识可以说是清醒了许多。在近乎完全清醒的意识的加持下，他可以放心地开始对这片诡异地方的第一次认真的观察。
　　“……且其不一定被限制于靶物种上……”
　　他环视四周，试图在这片广袤的小麦地里找到一个哪怕不那么明显的参照物。很快，他便发现，此举与自己刚才对那阵至今仍回响于自己耳边的神秘女声拼命喊“闭嘴”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在做无用功。
　　“……所造成的基因流动，将使其穿过物种间的限制……”
　　“对了，我睡衣口袋里不是有幅视讯眼镜吗？我睡觉前忘了拿出来了！”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接着猛地一拍大腿——他总算找到了目前使自己脱离这该死困境的最好方法。他一边咒骂着自己的差记性，一边伸手探向自己的睡衣口袋。
　　“……不同物种间的传播，将……”
　　“完了，惨了……怎么会没有了呢……？”他在最短的时间里用最快的速度摸遍了自己睡衣上的所有口袋——总共也只有两个。最后，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的视讯眼镜似乎丢了，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放在自己身上。

　　“……种CRISPR的廉价性及简易性，使得其几乎可以在世界上的任何现代生物实验室中……”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希望在自己面前迅速出现，又眼看着它如幻影般轻而易举地破灭。这次短时间内的大起大落使他对自己成功地逃离这里不再抱有什么期望了。虽然崇尚科学与理性的他一向极为反对宿命论，但就现在的窘迫情况而言——还是听天由命吧。
　　“……这意味着，如果传播在未被发现的情况下……”
　　既然已经听天由命了，他便索性将“逃生”这一首要任务给暂时地抛到了脑后。他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铺满自己脚下大地的那层小麦上。
　　“……轻易灭绝一种乃至数种……”
　　“天，天哪，这他妈是什么东西！”他用力地拔出了一株深深地植根于泥土之中的小麦，仅仅稍加端详后，便惊恐地将它丢得远远的。
　　“……必须谨慎且负责地使用这……”

　　“不……不可能…不可能！”他向后慌乱地退了几部，才瞥见这片无垠麦地中的所有小麦都是如此——完全一模一样。这恒河沙数的小麦组成了一幅大得可怕的分形图，而他就站在这幅分形图中央——在无限大的平面上，任意一点都是中点。刹那间，这幅图又好像扩展到了第三维，并将一切囊括其中。
　　“……无论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的CRISPA-Cas9，还是近三十年前的NgAgo-gDNA……”
　　仍泛着些许青色的广袤麦地消失了，天空中高悬着的那个巨大的气体球也消失了。三千三百多年前，曾有无数名来自东亚帝国稷下学宫的天文学家与气象学家站在王畿的天文台上，通过千里镜于一个天文单位外观测它。那时它发出的光是何等的强烈，以至于学者们必须在千里镜中插上被烟熏黑的石英滤光片，才能勉强直视它。但现在，它消失了——确确实实与那广阔的天空一同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是否应该掌握如此的神……”
　　现在，他正飘浮于这无穷虚空之中，周遭则展现出无限的细节——细节之后是细节，细节的细节之后仍是细节。于这细节之中，一个巨大的存在渐渐浮现，而这存在却与前面的无限细节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它是个正方体，且通体纯黑，没有细节。如果此时已经濒临崩溃的他有一把足够精确的尺的话，他还可以量出这个黑色正方体的棱长。那时，他一定会无比震惊地发现，它的棱长是一个无比精确的值——1.616229(38)*10∧6米。这个值即使穷尽此时人类的一切测量方式来测量，也不会有丝毫的偏差。
　　“……仍是未知……”
　　“救命……”他此时已彻底失去了知觉，只是本能地叫出了最后一声，便与这个巨大的存在一同消失于那无边无际的三维麦地之中……
　　此时，若有一个智慧生命能测出这个存在从出现到完全消失持续的时间，那他(它？)也一定会发现，它的长度也是完美的5.39116(13)*10秒——只可惜他都不知道。

第一章第零节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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