锲子
江山与美人,若两者只能取其一,那么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的男人,相信不是疯子,就是英雄。 一个离皇位只差一步的男人,只因为深爱的女子弥留之际的最后一个愿望是亲眼看着他登上帝座,便放弃了所有的耐心和谋略,在牺牲了最忠勇的十万大军后终于登基为帝。
但可悲的是,那个最爱的人却终究还是没能看到那一刻。
正文
那一年,是蔷薇时代的开启一年;也是贲末乱世的最后一年。
在那一年,那个如火般燃起的男子白胤带着他的兄弟和十万大军从唐国出发,向着‘万城之城’的天启进军;而于此同时,另一个如冰般冷酷的霸主秦婴则率着自己的百战精锐从天启出动,向着这个宿敌迎面而来。
他似薪柴之火,虽点滴之光,却化为了燎原之势;他似寒彻之冰,一刃光芒,却令无数豪杰尽折腰。
在那一年,这两位乱世的‘弄潮儿’终于刀剑相向,展开了那场注定历史所铭记的战役,而历史中记下了那个两军相会拼死厮杀的地方,它叫‘阳关’;却没有记下那个足以左右了两军胜败乃至天下兴衰的女人,她叫‘蔷薇公主’。
那一年,一向雷厉风行、破国无数的秦婴居然按兵不动,驻军于阳关之上,甚至在中军帐内透出来那落寞的酒香。
也许连他也发觉了这天下的大势已经不在自己这边了。
那一年,能在沙场上醉饮美酒,能在刀光剑影里放歌起舞的白胤也不在那么狂放不羁,反而满脸忧愁地看着身旁的那辆锦车发愣;而在那锦车里透着的是那个美丽的倩影,还有那一声声轻重不依的咳嗽声。
也许这是上天提醒着他,她的时间已然不多矣。
在那一年,最忙碌的莫过于那些旁观者们。
在天启城内那些官员们整日心神不宁、夜不能寐,而在他们的怀里总揣着这么两本信件,一本是恭贺主子大败逆贼的贺函,而另一本则是向新的霸主投诚的降贴;
邻国的诸那些侯们也惴惴不安注视着这战战役的胜负,也许来回奔波的使者带来的已经不再是一个个空洞的信件,而是痛打落水狗,或者是背盟反水的大好时机;
但最忙碌的莫过于各国的那些将军们,他们在军帐内一遍遍推演着两军可能使用的战法,截粮道,打埋伏,使间等等,他们不想错过任何一种选择,却怎么也算不出这场战役的发展。
可以说九州的人们都在绞尽脑汁地猜测着这场战役的一切,可一切又是那么难以琢磨、出人意料~~
那一年的那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当白胤军到达阳关后,居然不做停歇,使用了最直接的方式— —分十万人为数部,轮流强攻阳关!
此时有人会嘲笑,因为连攻城武器都来不及建设,几乎要士兵徒手去攻破素有‘天堑’之称的阳关,几乎是痴人说梦;
但也有人击节而起,说这最直接的方式,也是最意外的方式,一定会让夏军(秦婴)措手不及,破关只会是迎刃而解的题目而已。
可谁又能知道,作出这个决定只是一个简单的理由。
— —因为她要死了,而她唯一的心愿就是想看着白胤登上天启的太清阁,在那里那登基为皇。
所以白胤知道他已经不能再多等了,哪怕是徒手他也要踏破阳关,哪怕是全军覆灭他也要进入天启;因为有人在等他,耗尽生命在等待,他知道自己这一生可以负很多人,却不能负了她。
想到此,白胤笑了,因为有人在等待着自己总是件欢愉的事。
而另一旁,身为对手的秦婴也在阳关城内苦笑,因为这场战役已经变成一场残酷的肉搏,对手已经选择了最直接也是最要命的贴身,而他偏偏又少了闪避的空间和回旋的余地,所以这路只剩下这么一条,那就是对挨干耗着。
你一拳,我一拳,你来我往,而结局也只有这么一个。
— —要么对手倒下,要么自己倒下,反正倒下地只有弱者。
过去,夕阳会将阳关高大的城墙染红,让人有种仰视而无法喘息的沉重感;而在那天,夕阳已经无法染红那片城墙,因为鲜血早已把它染得纷外嫣红。
可谁也无心去欣赏这片美景,因为城下的武士如蚁附般踏着战友的尸体向着城上发起一次次决死地攻击,而城上的士兵则死战不退,不顾一切地想把敌人赶下城去。
勇士在呼喊,刀剑在铮鸣。
那熊熊的烈火已经燃遍了阳关百十里的各处,随便将那凄晚的夜空照的宛如白昼,就连几百里外的天启都能依稀可见。
谁将是这个时代最终的霸主?
整个东陆都在匍匐地倾听着这个结果地来临。
傍晚,在城下的中军处白胤和息虎哲两人正注视着战局的一举一动。“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白胤吗?”面色铁青的息虎哲道,“我记得在白河之战时,你总是冲锋在最前头,只是希望能多为兄弟挡下一支飞来的利箭。”
“而现在呢!” 息虎哲指着眼前的那片战场,质问道,“你却让兄弟们几乎徒手去进攻阳关,你知道吗?这会白死多少人?多少人呀!”
“我知道。”白胤凝视着自己最亲近好友,面露痛色,“可你也知道,我等不了,因为她就要死了。”
她吗?
息虎哲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地回望不远处的那个红色军帐,其实那里的布置不像个死气沉沉的军帐,反而像个透着生气和芬芳的闺房;可现在它却变得死气沉沉,因为它的主人已经病入膏肓。
你真的要不惜代价的去实现那个愿望吗?大哥,哪怕那个愿望是那么地遥不可及,那么得荒唐可笑~
其实息虎哲和那些白胤的‘兄弟’一样,都喜欢那个美丽的女子,有时喝醉之后还会笑喊着‘嫂子长嫂子短‘;其实如果嫂子有什么愿望未了,不说白胤了,就是他自己听了也会拼命去实现。
可这个愿望实在太大了,大得牵扯了太多人的性命,大得他几乎不能承受。
“这,真的值得吗?”
息虎哲犹豫地问道,他和白胤一样是从死人堆里出来的,也见惯了尸横遍野的战场,可此时他真的犹豫了,像个小孩般难过地不知所措。
“值得。”白胤坚毅而淡然地回答,“世人都说我少时在淳国就有宰天下之志。可你和我结发就相识,又几时看见我有过如此豪气,就算是当年反出淳国,也只是无奈之举。““但当我和再次与她相遇时,便有了这主宰天下的想法。”白胤无声地笑了,仿佛回忆起一件趣事,“只因为她的那一句,我嫁的只会是大好男儿,注定要成为东陆的皇帝!“
— —是呀,既然你要嫁的只能皇帝,那好吧,等我,等我去扫荡完这天下,再来娶你。
听完后,息虎哲更加沉默了,他看着身旁如同兄长般的白胤,再回头看看前方浴血拼杀的兄弟们,终于明白了那么句话,蔷薇公主既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也是红颜祸水的妖孽。
— —就像纣王爱着妲己,而世人皆不爱,可谁又能否认妲己的美呢!
更何况她不是那个妲己,而白胤也不是那个纣王。
他最初的志向只是想要一个女人的期许而已。而她这一生只想是看着那个男人成为帝王罢了。
”报!前锋李默将军已攻入夏军本阵前,只是。。。“传令兵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只是不幸力竭而亡。“
随后传令兵便已泣不成声,由此可见这一战是如此地惨烈,几乎是要耗尽东陆大好儿男的每一滴热血一般。
(— —李默请缨前锋时,曾说:“此去我必战死,助主上终结这个把人逼成野兽的乱世,希望主上日后施政,能留一分慈悲心。” )
”很好,他果然不负我望。“白胤点头道,”那么这最后一阵就交给我了。”
“拿我剑来!“
此刻的白胤又化为那个叱咤九州的雄主,要提着自己那把’乱世之剑‘,去斩破挡在他面前的一切荆棘。
可当侍从正匆忙地上前,准备将那把近乎空明的‘承影’剑递上时,却在半路被一双手拦了下来,而那双手的主人则是一旁沉默的息虎哲。
”你不是要留着命带着她去天启吗?“息虎哲淡然道,”这最后一阵就交由我吧。“
”可是。。。“
白胤犹豫了,他知道这阵远没有说得那般轻描淡写,甚至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那就等我战死了,你再冲上去也不迟。”息虎哲露出轻松的笑意,仿佛只是一场相聚后短暂话别。
“这战场要的只是‘死’将军,而不是‘活’皇帝。“
他就这么打趣地向着军队所在的方向走去。
眼看即将走远,他突然回头看着身后的好友兼主公道,”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做这样的决定,但这代价确实是我不能承受。“
— —那么请带着她去天启吧。大哥,如果注定要有人牺牲的话,那么请让我来代替你吧!
说完,他便接过了侍卫递来的一人高的巨盾和战马,这位一向以儒雅和巧变而闻名于后世的名将,突然展现出那容易被后人忽略的一面,其实在后世传颂的八柱国中,息虎哲的战功绝对不亚于其他的任何一位,甚至当白胤屡屡冲锋陷阵时,紧跟着皇帝身后,紧紧保护侧翼的永远是这位最亲近也是最骁勇的好友。
随后震耳的战鼓和呼喊声响彻整个战场,最后的一万主力在息虎哲的带领下进入了那片噬人的战场,他们中大多是从白河之战活下来的勇士,而过了今夜,也许会有很多人无法活着走出这片战场。
可谁又在乎了,在那一年,凡白胤长锋所指之处,众武士不争先赴死。
于此同时,被打残的姬伯松等部都不由自主地也鼓抄向前,所有人的心里只剩下那么一个呼声,那就是— —拿下阳关!结束乱世!
在一边的白胤已然落泪,可他知道已经不能后悔,就算十万大军里可能只能存活十之一二也不能。
“你会后悔了吗?”
有一双近乎空明的手拂去了他的泪痕。
“不,“白胤看着那有些苍白的面容,安慰道,”因为你才是我的天下。”
历史:白胤与秦婴在阳关决战,死伤以十万计,那一战烽火彻底烧毁了东陆第二的雄关,三天三夜不熄。
最终夏军(秦婴)大败下来,仓惶退入中州,连夜奔逃,甚至来不及进入天启。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追赶他们的只有一人一骑而已(因为此时的白胤军也已损失惨重,不得不原地休整)。
更可笑的是,那所谓的‘追兵’并不是朝着他们而来,反而是向着天启不停的前行,因为在那里——有他和她的愿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