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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霹雳佛龙】与子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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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远是越州军事重镇又是州衙所在,自然繁华,龙宿要去的地方便也颇多,不过他却是第二天一大早的先着人传了绸庄的掌柜来。随掌柜一同来的还有个裁缝师傅,姓冯,据说手艺十分了得,行里推为圣手,佛剑看着师傅给龙宿量身便想,难怪他着急赶来越州……
冯师傅量好了尺寸起身一笑,“少主比两年前又长高了不少啊,这身骨越发的好看了。”
龙宿一笑,“何时做得好?”
冯师傅想了想,“赶赶工后天上午就给少主送来第一套。”
龙宿点点头,“有劳了。”
送 走人龙宿又去睡了个回笼觉,过了午才起身,佛剑摇头失笑,一大早爬起来就为做件衣服,也真“辛苦”他了。龙宿梳洗的时候佛剑递了三张拜帖给他,是寄远城龙 行银庄三处主号的拜帖,一大早就送来了,不过龙宿正睡着便都存在了佛剑手上,龙宿略估算一下,在寄远怕最少要留上半月。看龙宿掐指细算的摸样,佛剑便想这 人本是抱了游山玩水的心思出来,如今真正出来却又为诸事操烦,若说他是劳碌命偏还懒入了骨子,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佛剑含笑的当儿,龙宿转头恰瞥见,轻咳一下,“大师,出家人不可议人非啊。”
佛剑笑说,“我何时议你的非了?”
龙宿一扬头,“汝嘴上没说,”又指了指佛剑的肚子,“这里却在说。”
方才便也算是腹诽了他吧,佛剑笑叹,“龙施主当真贫僧腹内虫也。”
龙宿举扇就打,佛剑一个转身,扇子落了空,“公子莫动!”身后梳头整衣的婢子们连忙拉住龙宿,才要收住的头发险些散落下来,龙宿只好眼睁睁看着佛剑逃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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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 宿传话下去,叫各处掌事未时到城东龙行银庄来见,此处毕竟还是州司衙门,总不好给太君治落个官圞商勾结的罪名,不过太君治却到底是派了车,因为龙宿实在路 痴的厉害,寄远城又大,若没个本城人跟着,怕是非丢圞了不可,索性派了车给他,怕龙宿不惯硬陋的官车,便将自己的官驾给了他,倒是不怕落下把柄罪名什么 的。
太君治向来爱民如子,州司车架虽宽,所过之处却是百圞姓让路,倒也顺遂。车舆落了垂帘,不过毕竟暑浓帘子轻透,佛剑看着纷纷退让的百圞姓一时 感慨,便低低念了句,“我佛慈悲。”歪在一旁的龙宿听见便失笑道,“大佛这会正在州司府里阅卷宗呢,可要买些香烛待我事了回去拜拜?”
佛剑愣了愣,随后一叹,“龙宿,你总能一语道破。”佛在哪里?于这寄远百圞姓而言,太君治便是他们的佛,于太君治,为这一方百圞姓自不惜舍身成佛,所以这寄远城的大佛,便是此时此刻于州司府中阅卷宗之人。
龙宿本是一句玩笑,佛剑竟这般认真的回他,反教他不知如何接话了,直到车舆停下御官挑了帘子来请他们,才打破了这莫名的尴尬。


33楼2011-08-13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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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查到第五天时,龙宿一拿到茶庄的账本就笑了,轻声道,“沙掌柜真是个爱书人啊。”龙氏茶庄一直以行云为名,寄远城一共有三处,沙掌柜这一处最大。龙宿 这样说他心中就一跳,不过却一直低着头也没回话,龙宿便接着说道,“连这记账的簿子都这么新,”随手翻开第一页,“哦,这第一笔是一年多前的,啧啧,不但 纸张崭新,”又将账本凑在鼻下嗅了嗅,“就连墨香犹在啊。”
    沙掌柜一听知道瞒不住了,“噗通”一声扑跪在地,“少主子饶了我这回吧,我欠了人家钱,债主追命啊,我也是不得已,想着先亏了账上来救急,等以后再慢慢还上,少主子我这是第一次,就饶我这一回吧。”
    龙宿没听见一样继续翻着账簿,查账之前各处管事来见那天龙宿就看出他神色有异,历年查账都是年尾,龙宿来的突然,他猝不及防,而这些天龙宿查账时短,他也 就存了侥幸,竟做了本新账出来。本以为要费些心思算一次,谁想却这般轻易,龙宿反倒没了兴趣,只又翻了两页便将账簿丢出屏风之外,吩咐道,“自己去三位总 掌柜处领家法。”
    沙掌柜一听,便没了声,拿起账本脸色铁青的退了出去,佛剑便问龙宿,“家法”是如何?龙宿转头看了佛剑一会,又低头想了想,佛剑忽然就囧了,“你不知?”
    龙宿脸色一红,“吾、龙家极少动用家法,像这等亏账的事也极少见,吾又没见过……”龙宿也知道作为少主竟然不清楚家法是如何,当真说不过去,所以他一挑帘子出门了,佛剑摇头笑笑,这算是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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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行绸庄的衣裳陆续送来,到第十天的时候已经送了四套,冯师傅的手艺一贯好的没话说,龙宿便穿着新置的紫珠华袍去了那家茶楼,茶掌柜早在龙宿坐过那位置临 时搭了个雅间,主要是用的软绫纱帐,再各处坠了珠玉压帘,龙宿见了便笑笑,想必是哪位总掌柜的主意,果然一进了雅间就看见一张三位掌柜的联名帖,原来是为 沙掌柜求情。
    龙宿细看了事情原委,原来那姓沙的为人一向还老实本分,几个月前给人骗了,因为签了欠据纵是告到官府也无奈何,他赔了家里积蓄还是欠,追债的煞神一样,他 又没脸去亲友处借,算算他的月银,到年底勉强能还上,便动了账上。动账钱是极为严重之事,依家法必杖六十,后逐出龙氏产业,原本这也不算什么,但龙家生意 遍布灏朝,他这一被逐龙家再不收留不说,名声也臭了,不看龙家脸色,也鲜有人再愿收这样手脚不干净的进自家,他后半辈子怕只有穷困潦倒到死。
    龙宿想了想,让茶掌柜去把递帖子的叫进来,三个掌柜都在二楼不远的隔间里候着,佛剑倒茶的功夫便进来了,这是龙宿家事,佛剑起身欲走却觉得袖子一沉,转头发现龙宿正看他,便又坐下了。
    见人到齐龙宿便问,“杖过了?”
    “是。”
    龙宿点点头,又拿起折帖晃了晃,“事情可查的确实?”
    “不敢欺瞒少主,确实。”
    龙宿冷然一笑,好大的胆子,竟欺到龙家头上,害吾折损了伙计,于是轻轻挥手道“剿。”
    “是。”早猜到少主会是这个态度,一人立即领命退了出去。
    另两人仍旧候着,等对沙掌柜的处置,龙宿又拿起折帖看了看,微一沉吟仍旧决定,“龙氏除名。”两个掌柜皆闭目叹息,刚要领命龙宿却又接着说,“念他往日功劳,且暂留茶庄吧,还清账上亏银之后,月银减半。”
    两个掌柜一下笑起来,这意思就是虽然他再不算龙家伙计,但到底给留了条活路,少主子固然罚的重可也向来是护短的紧,决不许外人欺负了去,只是从今而后怕是 不会将老沙看做自己人了。两个掌柜领命下去,龙宿却还看着那折帖,他自知护短的毛病,也常想那些人可值得他这般护着,但想来想去事到临头却还是死性不改。
    佛剑将龙宿杯里的冷茶弃了,换上热的,他知道龙宿在纠结什么,不过对龙宿这毛病,他倒是喜欢的紧。
    佛剑换好了茶楼下的戏也正开了,除去衣装龙宿基本还是满意的,当下便又赏了五百两的重银,吩咐班主,若有其他班子要这戏的抄本,尽管给。


    35楼2011-08-13 1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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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
      两人回到州司府,才下车便有龙家伙计上来回禀,说那一伙诈人的骗子已经送去了城守衙门,龙宿点点头那伙计便离开了。
      两人刚进前院就看见十锋站在院子里,看样子是在等他们,果然十锋见龙宿进门,就走上来说,“义父在书房,等你许久了。”说着又忍不住笑了下,佛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龙宿倒是面色如常。三人穿过中堂一同往太君治的书房去,书房三扇连门都开着,太君治正坐在正中横案之后看卷宗,龙宿一眼看见他身后的屏风,正是那个美女矮屏,不由得嘴角抽了一下,这人绝对故意的。
      十锋轻叩了下门,“义父,龙宿他们回来了。”
      太君治抬起头看见他们便将手上的东西放下了,微微笑着说,“快进来吧。”
      三人刚坐下便有婢子奉上茶来,太君治说,“宿儿,你家伙计送了些人去城守处,你可知道?”
      龙宿啜了口茶,“吾听说了。”
      太君治点点头,“听说了”意思就是他指使的,于是便问,“你送那些人进衙门,告他们什么?竟还都给打成那样。”
      龙宿淡淡道,“吾茶庄上丢了银子,最后查实了,竟是这伙胆大的贼人给偷了去,所以伙计们不忿,便将他们送了官。”太君治早清楚了其中细节,这伙人几年前在寄远城出现,净做些敲诈勒索的勾当,但是手段又极好,总有凭证字据在手,官府也奈何不得。但龙家却是不同,龙家伙计都是好手,人又多,进去二话不说就打,打完了抢下字据便毁了个干净,然后叫了官差来搜,自然搜出了行云茶庄还打着封的银子,这才叫百口莫辩。龙宿的手段也并不多高明,不过对付流氓龙宿一向的做法就是比他更流氓。
      这样的案子不必汇到京里,只到州司便算结了,所以第二天便下了判,其实那伙地痞不曾伤得人命,多是恐吓,连真正动手伤人也没几次,本不是重罪,偏龙宿将那些搜出来的银钱全犒赏了城守衙门,于是他们的罪便翻着翻的下来了,一判就是二十年的大狱。他们给关在牢里自然哭天抢地的不服,牢头便笑着对他们说,“你们也真叫不知死,就没听过,这世上最惹不得的是流氓吗?”
      这话说的那些人都愣了,他们就是明白才去做了流氓,这牢头也是寄远城的老人了,一看他们那个表情就又笑了,“你们想来不知道,如今整个灏朝最大的流氓便是龙家这位小少爷。”龙宿不知道在这寄远城守衙门里还有个小小的牢头这样评价过自己,如果他知道,必会将之引为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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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远的账虽查的差不多了,不过龙宿却在太君治这住的舒坦,少不得就多蹭了几日,又逛了几趟书街,佛剑倒也并不催他,不过太君治那美人矮屏不知怎的,总能在眼前晃,龙宿终是抵不住心里那股凉气,告辞启程了。
      太君治送两人出城,龙宿看见他嘴边噙着的笑意,就忍不住想着是不是中了他计,莫不是该再住些日子?然而转念再想,此事他不明就里,便是再住下去,也难免中了那老狐狸奸计,还不如早些走了早脱身。
      佛龙两人出了城便依计划向北而行,未出十里远远可见个庄院,并不十分大,不过木质雕栏青砖赤瓦间却透出雅致来。两人也恰走的累了,都有意上前讨杯茶,佛剑便去敲了门,约盏茶的功夫里面门闩微响,而后出现一人,方过而立的样子,相貌普通不过长的倒是白白净净,略有些书卷气。他看见佛剑便打了个哈欠,甚是无状的显出不耐来,“何事……”只是哈欠还未尽目光又瞥见立在佛剑身后的龙宿,这个哈欠猝然收了尾,一瞬间佛剑疑心看见他眼里迸出了精光来,他将门推了个大开,热情道,“请进请进。”
      这等前后差距着实让佛龙两人俱是一愣,反倒不愿进去了,只是那人已在前面领路,不进又过于无礼,于是两人都只跨进大门,未再深走。那人走了几步,见两人没跟上便又折回来,依旧热情的紧,“来来,快请快里边请。”
      龙宿扫了一眼宅子,委实不大,只一个前院一个中堂,几间厢房,想是还有一座后院,不过也必是不大,前院里挂了几幅美人丹青,皆是姿色女子,龙宿猛然想到,莫非太君治那美人屏风便是此处求来的?
      那人见两人仍是不动,终于觉出不对来,于是收了笑意疑惑道,“二位是?”
      佛剑言简意赅,“路人。”
      那人更愣,“那你们?”
      龙宿也学着佛剑口气,“讨杯茶水。”
      “哦。”那人恍然,点点头,而后又礼貌的笑笑,“二位荒郊至此,想必也是龙神指引,请内堂用茶。”
      佛剑本不欲进去,不过龙宿却突然起了兴味,让太君治如此费心思,不知其中什么玄机,于是当先跟着那人去了,佛剑见状也只好跟上。龙宿坐在中厅客座上便想,如此自己果然还是中了那太狐狸的奸计吧,然而他好奇心既来,便也是无可奈何的。
      等了一会那人茶盘托来两盏清茶,边放在茶桌上边道,“在下姓石名余,是个画匠,常有人上门绘像,方才失礼了。”
      龙宿端起茶盏略过了下,清清淡淡的香气,不曾闻过,想不是什么名茶,而后随意的回道,“无妨。”
      石余听了又是一愣,佛剑不由得叹气,龙宿骨性里太过霸道,此种情形换了别人总该说句“言重”、“主人家客气了”哪怕一句“哪里”也较“无妨”更妥帖。石余怔愣之后却也并未尴尬,只又笑着与两人闲话起来,诸如两位何处来何处去之类。
      


      37楼2012-03-06 1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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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
        与不相干的人说话,依龙宿的脾气怕是超不过三句,然而这次却意外的显出好耐性来,而且言谈间竟还偶尔颇为积极的主动一两句,佛剑听着便知道龙宿似有所试探,只是不明白他何以突然有了这等兴致,于是便也安心坐着饮茶,心里琢磨着龙宿兴致的原因,忽然他扫见通往内院的中堂内门横楣上卷起的帘子,那帘子共两层,外层是普通的席帘,内层是较为贵重的纱帘,至于是什么纱佛剑不甚精通其中名堂,不过却瞧见上面隐约绘的是个女人。
        佛剑恍然,原来是为太君治那美人屏风,他虽也好奇,不过却与龙宿不同,不论是否太君治有意设计,他并不刻意躲避,只坚定他的路线,遇不上便是无缘,遇上了也并不探求。
        石余本就是个画师,而龙宿也精于书画,自然便说到了绘画上。
        那石余着实有些独到见解,引得龙宿兴味,他说:“世间万物皆有灵,画也同理,有灵则生,无则死,绘者所求不过是以书卷画轴藏其灵气一二,”说到这似有所感触微叹息道,“只可惜这世间灵气最盛的尤物实在太少。”
        “哦?”龙宿微微笑着摇起紫扇,“听汝之言,万物灵气还有多寡之分?”
        “当然有,”说到兴起,石余有些侃侃之意了,“比如人造之物,桌案、房屋、车船,终究是比不得天造,哪怕是水土金石这等最末之灵,石土之上有草木,比草木更上一等的还有天禽地兽,而灵气最上者私以为便是人了。”
        听着石余的这个论调佛剑忽然似是想到了什么,然而并不明晰,只是一个闪念,再去细想却又模糊起来。
        “哦,”龙宿向院子里扫了一眼,“石先生所绘皆是女子,定是认为女子又为人中之最了?”
        “呃,这个……”石余低下头笑的有些腼腆,“这倒不是,这些女子灵气虽然普通,但样貌却极美,爱美之心,见笑了。”龙宿只笑着摇扇并不说话,石余也沉默了,似是有话却不知如何开口,好一会龙宿几乎喝尽了杯中茶,他看了石余一眼,然后闲闲的站了起来,石余以为他是准备离开了,便也连忙站了起来略有些急切道,“额,不知如何称呼?”
        龙宿转头慢慢的一字一字道,“佛剑分说。”
        佛剑一愣,浑不知他耍的什么名堂。
        石余略有些惊讶,他不知有佛教,却没来由的觉得这名字与眼前人有种违和感,这感觉怎么回事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便又转头看向佛剑,佛剑淡定的双手合十,“在下已无名。”石余听见这名字又呆了一下,如果他没有在此时发愣,便会看见憋笑的龙宿。
        龙宿轻咳一声石余回过神来,见龙宿似张口欲言,连忙抢先一步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佛剑公子能否应允?”这个称呼当真是让三个人心里同时别扭了一下,不过却又谁也不显出来。
        龙宿道,“请讲。”
        “说来失礼,公子灵气之盛石某平生仅见,所以恳请公子丹青。”
        龙宿听了便一皱眉,这人是专绘女子画像的,如今却要为自己绘像,莫不是将他当做女子般看待,龙宿正要开口,忽然门口传来敲门声,“石先生在吗?”
        石余道了声失礼便去开门看,佛龙两人耳力都极好,便听见敲门的是名男子,他带着女儿前来绘像,预备定亲之用,听石余语气原本是要拒绝,然而见了那女孩犹豫半晌却终于是答应了。父女两人随石余进了中堂才发现另有客人,那女子虽少见男客,却也并不拘谨失态,待父亲与佛龙两人寒暄之后,适时的上前施礼。
        女子礼毕便退回父亲身后,微垂着头。龙宿略端详了一番点点头,这女子容貌秀丽,大方知礼,难得的是一种清雅的气质。
        石余略带歉意的对佛龙两人说,“请两位稍候。”
        中堂东侧隔出了个画室,没有门,在中厅便能看见画室内的情景。
        石余引女子立在画案前,叫她不必拘束,情态随意自然便好,待女子站好,石余持笔细观足有两盏茶的时间才落了笔。便在落笔的一刹,佛剑与龙宿俱是一诧,他们分明看见有种气息丝丝缕缕的被吸进画中,佛剑以为自己眼花,刚要揉眼,就见龙宿忽然抬手猛揉眼睛,两人对视一眼,又转头去看那对父女,他们却并没有察觉任何异状。龙宿一眯眼,果然有问题。
        


        38楼2012-03-06 1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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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
          那父女两人付了酬金百般感谢的走了,再面对石余那个逾礼的请求,龙宿竟笑着允了。石余简直激动得有些无措,连忙引龙宿入画室,龙宿才一转身便觉得手腕一暖,佛剑什么都没说,然而却也不必说什么,龙宿自都明白,于是他略偏头一笑低声道,“放心。”
          佛剑的手一松,龙宿便进了画室,佛剑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放手,是当真因为一句放心便放了心,佛剑抬头看着画室里含了似有若无笑意的紫衣人,或者只是因为那垂眸一笑迷了心神。
          石余擎着笔一点一点的仔细看龙宿,足有一炷香时间才谨慎万分的落了第一笔,这期间龙宿不知换了多少姿势,已然由凝神到聊赖然后近乎发怒,便是在他忍耐的极限上石余落了笔,龙宿忽觉一阵轻微的眩晕,似有一股绵软的力道拉扯着他,待要抗拒却又寻不得方向无从着手。
          佛剑一直紧盯着画室,并不曾见得龙宿身上有何异状,只是自石余落笔他脸色便苍白起来,龙宿抬指抵住眉心,佛剑猛的站了起来,那人倔强的很,若不是难受得厉害绝不会如此失仪。石余作画运笔流畅一气呵成,速度极快,恰在此时收笔落了名字——“佛剑分说”。
          佛剑只觉得膝盖一软又跌坐了回去,龙宿却反觉浑身一轻,先前的力道陡然一散。他一愣,便习惯似的去看佛剑,却见佛剑坐在椅上,紧紧闭着眼,那神情绝不是诵佛时的入定,龙宿似猜到些端倪,连忙过去,“汝怎样了?”
          佛剑的不适缓缓退了下去,便道,“无妨。”说完睁开眼,这才发现龙宿正站在近前,日阳将落,淡金的余辉撒在他身上便转成了紫华,再反耀出来,佛剑细细的看他,便涌上了不同于先前的另一种眩晕。此后,佛剑便常爱在阳光或者月光下静静的看着龙宿,这种似酒后微醺的迷醉教他中了毒,明知不该入心不能入心,却偏偏无法抗拒。
          龙宿瞧着佛剑脸色确似无碍了才暗暗松口气,回头去看石余,他却是一脸疑惑的盯着手里的画,再抬头看看龙宿,进而纠结开口道,“现时辰已晚,两位若不弃便在寒舍住一晚如何?”两人爽快答应下来,当下申时过半,仲夏的季节里离着天黑还远,不过要赶在日落之前寻个宿处却是难了,但这并不是两人应下来的原因,两人爽快应了是因为方才所见所感实属蹊跷。
          石余将二人引至后院,后院不大,左侧是灶厨间通着柴房,两处用个薄板挂帘隔开,右侧是两间卧房,其中一间是石余卧寝,那么佛龙两人只好暂挤一间,石余礼貌的致歉,两人自出了讪县便吃住在一起,早就惯了,就连前些日子住在太君治府上也仍是一屋的左右间,自是无所谓。
          石余引两人看了屋子各处,不意外的也是挂了许多女子画像,个个灵动,龙宿略含了笑意称赞石余技艺,只随意似的几句石余便有些脸红,管不住自个的眼睛,趁着龙宿赏画时候盯着他不错眼的看。佛剑不吭声,因为在他眼中,龙宿那笑容分明不怀好意。
          三人正在屋里说话,门忽然被推开,佛龙两人一愣,只见个粗布褐衣的男孩子端了茶进来,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这宅子里还有别人。
          石余笑说,“这是我的书童,名叫莫言。”
          莫言八九岁的样子,模样算不得出众,不过却憨虎老实颇讨喜,至少是合了龙宿眼缘,但不知是不是那花梨木的大茶盘于这孩子而言稍重了,他总觉得这孩子动作似是有些缓慢,放下茶也不吭声转身便走,石余皱眉道,“莫言太无礼了。”
          莫言这才回身微微躬身,然而却是朝向佛剑与龙宿中间,也不知是在礼谁,之后仍是不言不语的走了。
          石余叹道,“这孩子天生的哑巴,二位莫见怪。”
          龙宿点点头,心道难怪。
          又聊了几句石余起身告辞,临出门前却警示一事,“此处虽近官道,可毕竟是在城外,日落之后山林多野兽,二位莫要随意走动。”说完便退了出去。


          39楼2012-03-06 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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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
            人就是这样,很多事越不让你做你偏越想做,这毛病龙宿尤其的严重,所以他几乎是扑在窗前巴望着天黑,佛剑摇摇头,靠在榻上小憩,准备晚上为他对付野兽。
            金乌西坠蟾宫初现,天却还亮着,门又被缓缓推开,哑童莫言端着饭菜进来,两碟花糕三道凉菜,俱是不用动火的吃食。龙宿皱眉,虽然是夏季,但全是冷食也不好下口,何况竟还配的甜糕做主。莫言放下晚饭照样不言不礼的走了,出去时连门也没带严,当真是短了礼数,然而却也并不觉得那孩子有意怠慢。龙宿举箸戳了戳形状修理得极丑的吃食,勉强挑了几块顺眼的略吃了些,然后便心不在焉的想心事。佛剑吃的也不多,菜的味道实在是乏,并不是难吃,而是乏到近乎无味,他又不爱吃甜,加上夏日天热,佛剑着实没什么胃口。
            两人就这么各自发呆着到了日落,莫言也没有再来收拾碗筷,龙宿自言自语的喃喃了句,“怎也不来收拾。”想了想便走去将耳贴在北面墙上去听石余屋里动静,闭眼听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转身对上佛剑目光摇了摇头,屋里没人,想必是在厅里。
            又枯坐了一会终于熬到天黑透,龙宿一下来了精神,就着莫言没带严的门缝向外看,见外面没什么动静便朝佛剑招手,那样子分明兴奋的紧。佛剑走到龙宿身边,也向外看了一眼,龙宿刚要说话,佛剑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龙宿一愣,又转头向外看,柴房的门忽然开了,两人都下意识的向两边闪,听脚步声是莫言。这般情形自是要跟上去看看的,两人悄悄跟着莫言到了中厅,那石余书生一个不谙武功,倒是不担心给他发现,躲在暗处偷听,不过石余却什么都没说,只交给莫言几个画轴,待莫言出了门却执了灯往后院来。佛龙两人一惊,连忙回房。后院里左右连别皆无灯火一片漆黑,仓促掌灯反倒引人疑窦,进了屋龙宿抖开被子,和衣钻了进去,佛剑停在床边发愣,灯光从前院过来,越来越亮,石余定是不放心他们前来查看。龙宿回头见佛剑一脸的怔愣心里着急,“来了!”说着一把抓住佛剑手腕拖进了被窝。
            龙宿右手食指抵在唇上低声道,“嘘,且别动。”
            佛剑此时哪里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龙宿似是还不放心,伸手环住他的肩,佛剑瞬间只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震得他脑袋发晕,龙宿身上有淡淡的紫昙香,素日里未多在意,此时竟是浓得若百花绽放,让他愈加眩晕了。
            门被推开些许,有微光摇曳而入,床上“已无名”背对房门睡的正熟,石余猜测佛剑公子大约是在里侧,不过没亲眼看见终究是不放心,这时一只白皙的手臂随着一声呓语搭上了已无名的肩,这手白皙完美如玉琢成,石余这才放心掩上门回去睡下。
            龙宿听着隔壁动静,待终于没了声息才长出口气,“石……”龙宿抬眼,发现佛剑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忽然就忘了要说的话,直到佛剑猛然起身,两人才一先一后的出了门,莫言的踪迹并不难寻,两人都不说话闷声猛追,不过盏茶的功夫便赶上了。
            莫言已然挖好了坑,正用草叶缠画轴,想必缠好了便要埋下去,两人耐心等他埋好离开才现身,翻开土坑挖出四个画轴。莫言用来缠画轴的草名唤露草,越州一带甚是常见,叶宽且阻潮气,入地后不易腐,他缠的极密,如此埋下去几年之内想必无忧。
            龙宿抖开画轴,果然是四名女子画像,其中两个让龙宿微眯了眼,这两个名字赫然在太君治死亡籍册上,虽只扫了一眼,然龙宿过目不忘,清楚记得其中一人便是在五日之前。
            佛剑忽然拧起眉毛低声道,“这些人……”
            “如何?”
            如此问他,他反倒不言语了,龙宿等了一会,佛剑竟没有说下去的迹象,于是便怒了,左右是那石余在搞鬼,抓了痛揍一顿自是全明了。于是化出紫龙剑来转身就走,佛剑忙叫住他,“龙宿!”
            龙宿站住了却也不回头,佛剑将画轴卷好带上,解释道,“我也说不好,但只怕这些女子已凶多吉少。”
            龙宿倒也知道这和尚一向嘴拙,见他努力解释便也不气他了,收了剑指了指佛剑手上两幅画像道,“这两人确是死了无疑,汝是如何知道?”
            佛剑道,“因这画上附有怨魂。”
            龙宿沉默下来,此事他不擅长,于是只好再看佛剑,佛剑想了想道,“先回去吧。”
            回去路上佛剑沉吟不语,龙宿知他是在思考对策,便不吵他,只琢磨着若是一剑劈了石余不知可不可行。待两人回到后院,石余房里还亮着灯,两人悄悄靠过去戳破窗纸,屋里石余仍拿了龙宿的画像百般纠结喃喃道,“到底哪不对呢?”
            龙宿勾唇一笑暗道,“自是名字不对。”想到这忽然灵光一闪,拉住佛剑便往中厅画室去,到了画室两人也不点灯,龙宿借着月光随意抽了一卷画轴,抖开竟是哑童莫言的画像,佛剑不知龙宿要做什么,只见他提笔蘸饱了墨水便向画上落笔,佛剑拦了他一下低声道,“画上是生魂。”
            龙宿一推佛剑的手笑道,“不然汝已有对策了吗?”佛剑语塞,龙宿又说,“舍一人而救众生,功德无量也。”语毕便将纸上“莫言”两字完全涂黑,两人谁也未注意,龙宿笔毫之上隐有紫光一闪而逝,后院柴房里陡然传来莫言一声凄厉长嚎,龙宿一愣,“哦,原来他非是哑童。”
            佛剑一惊,心道如此果然太儿戏了,便瞥见龙宿又在落笔,龙飞凤舞的三字“默言歆”,写完瞧了瞧甚是满意,柴房里也没了声音,龙宿才想调笑一句想必言歆也更喜欢这个名字,便见桌上画像竟由那“默言歆”三字起了火,迅速烧毁了整张纸。
            佛剑已然转过身正要去后院看看那孩子情形,感觉背后火光连忙转头,画室中皆是纸张,火焰猛的高涨,见佛剑回头,龙宿下意识的辩解,“吾不知!”
            不知是不是画中颜料之故,火焰黄蓝之中竟腾起明艳的紫,如一条不受控制的紫龙在这小小画室之内左冲右突,佛剑一把拉过龙宿便冲了出去,整个中厅已给烧得七零八落,那紫色火龙似是追着他们,两人才出画室火焰便裹了梁柱猛砸下来,佛剑化出佛牒向上一挑,梁柱应声而断,然而紫火仍是夹了细碎的木块扑在两人身上,龙宿也早已长剑在手,左挥右档的去削那些碎木,索性那火落在身上竟无甚灼热感,且一瞬便消失了。
            


            40楼2012-03-06 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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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五)
              官家在越京交界的处凿穿了龙脊,打了条隧洞,初成时都设了关卡,不过几百年下来也不曾有过兵燹,越州一向安定富庶,每年向皇都缴纳的岁贡也是最多,是以渐渐也不再设卡,前代甚至还整修拓宽过此道。
              隧洞很长,洞内昏暗无光,不过两侧都嵌了夜光石,这种石头并不十分贵重,平常看来是半透明的,内中有太多驳杂的瑕疵,所以无法如夜明珠一般照明,只能在极其昏暗中才有微弱的光,品相也大多不好,只怕除了官家拿来做隧洞路引,还真是没什么其他用途了。
              隧洞走了大半还未出洞路引竟断了,这不值钱的石头想是无人费力去挖它,怎会没了的?龙宿看着马车之外闲闲的琢磨,好在已经看得见出口的光,慢行了半柱香的功夫便能视物了,三人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马车之下的路面竟铺满了雪,原来两侧的夜光石不是缺了,而是被昨夜吹入洞内的大雪掩住了。
              “落雪了?”龙宿一挑帘出了车厢,齐州在灏陆之南,一年到头也未必落得一两场雪,纵是落了也不过薄薄一层,云一散便也跟着散去了,徒余残水凝冰,然而这冰也不过留得三五日,每每如此龙宿便想一观北陆飞雪是如何,据说雪大时漫天席地,能没了膝,甚至还能连降数日堵了门成了灾。
              今日龙宿总算是亲眼得见了,他出车厢时马车恰出了隧洞,天上分明还有浓云,龙宿却仍被雪光刺了眼,然而这席卷天地的素白银装,不容异议的淹没了其他颜色,甚至是景物的轮廓,竟成就了别样的霸气恢弘,让龙宿舍不得眨眼。
              佛剑停了车,回身进去取了披风裹好了龙宿才慢慢起行。这路不宽,昨夜的新雪无一丝人迹,只勉强凭借稀疏的荒草辨认曲折的官道,着实不敢快行。
              龙宿无状的坐在车边,将双腿悬垂下去随着车身轻微的摇摆闲闲的晃动,看着马车在平整的雪地上轧出两行车辙,觉得无比惬意,就连一向不喜的寒风此刻都觉得清爽的很。想来昨日还是深秋,今日便已隆冬,秋冬之间不过一日路程一山之隔,若此时还头一日之后又是秋天了,如此想来这世界当真玄妙。如此想着龙宿便回头向山上看,发现他们走了大半日竟还看得见早上穿过的隧洞口,这路也走的忒慢,不过倒也无妨,左右眼前雪景难得一见,细看雪中隐约露出的山石草木,俱是别样风情。
              龙宿取了盒小点心,边吃边散漫的想些杂事,细算下来到今日离家已将近九个月,竟是大半年了,时间当真如指间流沙。又走了这小半日雪云散去不少,龙宿望着天边云卷云舒竟生出许多感慨来,一块红梅酥拈在手上足有一刻钟,直把露在袖外的修长手指冻得通红。
              “吁——”佛剑勒住马车,龙宿这才回过神来,偏头轻问了句,“怎么?”
              佛剑将那块酥糕放回点心盒子,然后连着龙宿一起塞回车厢里,“前面怕要步行了。”
              龙宿看了看天,虽是晴了,不过他们正在背阳的山腰上,反倒比有云时更暗,前面山势渐缓,雪也积的厚些,驾车不易辨路,只有人下去牵着马首。车走的极慢,龙宿在车榻上躺了一会,无聊的紧,又将点心盒子打开,却没什么食欲,想了想起身挑帘又出去了。
              龙宿跳下车,塞了个东西在佛剑嘴里,佛剑嚼了两下便有淡淡的梅香混着些微甜味化开在嘴里,甜而不腻酥而不干,正是方才龙宿一直拈着的红梅酥糕。见闷和尚乖乖吃了,龙宿一笑道,“吾也坐的乏了,下来走走。”
              哪有主子牵马从人还在车里坐着的道理,所以言歆坚持也要下车跟着,龙宿便叫他牵车,自己与佛教并行探路。
              两人并肩而行却又不说话各自走路,两排脚印始终保持着不变的距离。忽然空中传来一声鹰唳,两人同时站了脚。
              龙宿抬头看见两只黑色大鸟在空中盘旋,猎鹰?鹰是空中霸主,若是野鹰极难互相配合,何况是在这个时节出现在靠近人的山腰,所以定是人驯养的。初雪冬猎,猎鹰之后必有猎犬,与猎鹰的侦查驱赶作用不同,猎犬已经能够进行一定程度的捕杀,而且它们经过驯化,不鸣不吠凶悍迅速,就算是人也能瞬息致死。
              便在龙宿如此想时,仿佛是为了配合他,一黑一白两个东西猛的从旁边窜了出来,电光火石之间佛剑与龙宿都是下意识的反应,佛剑闷哼一声,怀里困了只猛犬,虽被佛剑捏住了嘴,却还是用不算锋利的爪子抓伤了他的手臂,佛剑本想用手指点住猛犬脊柱,如此它便动不得了,但不知为何它忽然安静了下来。佛剑松口气,顺着它目光去看,“龙……”佛剑一抬头话就哽在了喉咙里。
              “呃……”龙宿的扇子化成了剑,那上面串着一只纯白的貂。
              佛剑知道他方才是本能的反应,但正因如此才让他更无奈,不知该说他什么好。忽然远处传来马蹄声,混杂着驱马的呼喝声。猎犬听见声音就来了精神,挺身摇了摇尾巴,不过猎物没逮到它也不敢回去,于是“汪汪”的吠了两声,而后周围犬吠此起彼伏,原来尚有十数条猎犬伏在周围只是慑于龙宿杀气不敢上前,天上猎鹰得了猎犬讯息又是两声长唳,很快马蹄声便直奔而来,这次还响起了唤鹰的鹰哨声。
              只几个呼吸间远处便出现了个马队,大约十几个人,都穿着黑衣,在雪中分外醒目,不过龙宿只扫了一眼,便低头去看佛剑被抓伤的手臂。佛剑站起身来道,“无妨。”
              龙宿瞧了瞧剑上串着的雪貂,已死了个透,依这和尚的性子,怕是生气了又不忍怪自己。
              马队在两人四五丈外停了,走到近处便看得清,他们披的竟是军甲配的亦是军鞍。
              龙宿颇有几分郁郁,人言瞬息之间的决定便是本性,莫非自己本性当真如此嗜杀么?于是也懒得理人只垂下剑去,猎犬小心的将雪貂从龙宿剑上叼下来,而后小心翼翼带着犬群回了马队。
              龙宿宝剑本是滴血不沾,只是此时天寒地冻,貂血凝了冰嵌在剑身繁复花纹之间,龙宿屈指一弹,血冰被震碎四散开来,剑身嗡鸣反着地上雪光,竟是一派肃杀,对面军马不安的打着响鼻用力踏着前蹄。
              


              48楼2012-03-06 1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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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宿手指上的紫晶龙头指环在阳光下反射出明艳的紫色,华贵却不刺眼,那龙头雕琢的也极细腻,紫光下霸气十足。显忠看着那枚指环不知如何回答,龙宿也不等他回答便径自跨进银庄大门,言歆紧随其后,显忠看着先前的“龙宿”,那“龙宿”也只得跟了进来,显忠走在最后。
                龙宿难得竟走的轻车熟路,直奔内堂,言歆知道内堂最里一间有一个宽大的软榻,自家主子的目的就是那个。显忠越走心里便越是纠结,龙家上下虽亲见少主者甚少,但传言却一直很多,说其性嗜紫色,说其面貌绝美,说其学识广博,说其手段狠辣,说其不怒自威……
                说实话先前那“龙宿少主”一露面时他只觉得传言难免夸大其词,颇有见面不如闻名之感,但总算还过得去,但让他不曾怀疑的原因便是那人手中一枚紫晶龙头指环。举凡灏朝之人皆知这枚指环是龙氏家主的象征,然而真正见过这枚指环的人却凤毛翎角,紫晶本身也是极为稀有的矿石,仿制这样一枚戒指其代价怕足抵几座城池,花得起这样成本的人,谁还来冒充别人?
                然而今天看见龙宿的第一眼显忠才知道何谓容颜绝世,何谓气质华贵,再回想曾经的传言,根本不足道其姿容万一。
                龙宿一进了内堂便果然坐在软榻上,言歆相信如果前面有一道屏风遮着,他家主子必然是要躺着歪着的。
                龙宿这两天的气就没顺过,现在终于沾了合意的软榻竟还要中规中矩的坐着,憋了几天的邪火终于发作了,他扫了一眼旁座上坐着的紫衣少年,无遮无拦的看过去,竟是越发的平庸。他又去看显忠,略眯了眼还是那个问题,“汝,认不得吾?”
                已经是第二次提问,显忠不得不答,而且这一答关系重大,两位少主都看着,他想了想一咬牙回道,“显忠确不认得。”仍是隐了称呼,不过自称了名姓已然是降了身份。他答不认得,在先来的少主听来似乎略有庇护之意,然而听在龙宿耳中却也不恼,毕竟有人冒充已在眼前,自己当该拿出些证据来的,他龙家的掌柜怎能一错再错。
                显忠便是赌这榻上闲坐的少主人灵思明锐更是气度非凡,毕竟先来的少主也有指环在手。显忠不甚了解龙宿脾气,回完了话便在堂下站着,竟是等龙宿先开口自清。
                看着杵在地中央的显忠,龙宿脸色越发的沉了,言歆疑心主子下一刻便会喊,“来呀,将显忠拖了出去!”于是连忙取了榻垫放在榻头,龙宿斜倚上去,身子一松心情便也略好了些。显忠一直看着龙宿脸色,此时才恍然,连忙走到客座前略弯了腰道,“请龙头指环。”
                那少年自龙宿一来便有些恍惚,心神不宁的样子,听见显忠的话一愣,显忠又说了一遍他才“哦”一声从怀里拿出一枚紫色龙头指环。
                显忠将指环双手捧着,言歆走过去拿来呈给龙宿,龙宿懒懒的抬眼瞥一下,便确定并不是紫晶,颜色淡了太多,不过却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用两根手指拈起来细看,也是晶莹剔透,比紫晶分量轻很多,而且入手竟冰凉至极,似冰却又不化。龙宿想了想,据说最北青落两州相交的魁山之巅有极寒冰母,火煅不化,多为透明无色,不过也偶有异色的,想必这便是块紫色冰母吧?
                龙宿又看一眼哂道,“雕工真差。”说完手掌猛的一握,再张开那指环已化为齑粉,一吹便飞散无踪了。显忠一惊,而另个龙宿腾的一下,几乎是弹了起来。紫晶数量太过稀少,紫色冰母也是少见,虽说错的不该,不过也情有可原,龙宿紫扇一指显忠,“汝便只凭一个死物?如今他的指环没了,汝可还要认他?”
                显忠至此再不敢怀疑分毫,那少年青着脸手指龙宿,“你……”话还没出口显忠连忙一把捏了他手腕,手指扣在脉门上,那少年顿时脸色更青,青中又泛上苍白。显忠哈了腰回道,“少主人教训的是。”
                龙宿一挥手,“好生查问清楚。”
                “是。”显忠得了大赦连忙掐着那少年离开了。
                言歆去拉了一扇屏风过来,龙宿整个人摊在榻上,不过看脸色这气还是没全出去,只怕那少年此番凶多吉少了。
                


                51楼2012-03-06 1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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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八)
                  与佛剑分开整整一日,佛剑竟也没找来,哪怕一个口信也没有,第二天显忠进来报告时候龙宿全无心情,一个字也未听得进,总有一股闷气堵在心口,显忠说到一半龙宿便抬手打断了,心里烦躁,胆敢冒充龙氏少主,无异于欺君,便是死罪也问得。外人许是不知,但龙家内部却知道,龙氏虽是商家,然而兴隆数百年自有一套家法,自家的伙计手底下也多少有些功夫。龙宿正想叫他直接将人处置了,言歆却忽然推门进来,龙宿一愣,言歆这孩子极懂规矩,从来不曾这般无礼,怕是出了大事。
                  果然言歆脸色不好,显忠很有眼色直接便告退了,待显忠关门出去言歆才道,“主人,西佛寺来的僧人昨日给人杀了。”
                  龙宿一惊,下意识的便预感此事怕牵扯上了佛剑,果然言歆接着便说佛剑是最后一个见过那僧人的,昨天下午便给司率衙门带走了。
                  难怪,难怪他没来找吾,龙宿的气一下子全消了,只剩了担忧,“备车。”边说边向外就走。
                  言歆上前一步挑帘开门,回道,“车已备下了。”
                  来到后院显忠竟拿了雪白的狐裘大氅候在车旁,踏凳已放好了,见龙宿走近,显忠抖开大氅给他披上,龙宿点点头便上了车,言歆收好踏凳扬鞭从后院偏门直奔了司率衙门。龙宿在车上忽然想到,昨日的消息他竟今日才得了,这显忠干什么吃的?
                  然而转念一想却也怨不得他,昨日才抓了人显忠想必在忙着审问,自己又正在气头上,显忠哪里知道这事的要紧,怎么敢用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来触自己眉头,龙宿叹气,当真又烦躁开来。
                  龙宿来到司率衙门却忽然叫停,想了想又将车调了回去,言歆不解却也不问,只又驾车回了钱庄,进了门龙宿一边使人去司率衙门看紧这案子,一边传了显忠来见。
                  龙宿劈头便问,司率府可来觐见过了?
                  显忠一惊,少主要追究此事,他罪责不轻,连忙双膝落地回道,“是,已来过了。”
                  “将人提来。”
                  “是……”片刻显忠便将昨日的少年带了上来,显是杖过股了,走路不太稳,显忠一放手便倾跪下来。龙宿一挥手,显忠便惴惴的退了出去。
                  既是见过了,为龙家颜面他此刻不便露面,龙宿懒懒倚在榻上支着头,“汝之名字。”
                  那少年一脸纠结,犹豫片刻终是回答,“流川飘渺。”
                  龙宿不甚在意的挥挥手,“呃,”本想叫他名字不改方才溜了神,竟未记住,顿了下说,“汝活命机会渺茫。”
                  流川飘渺拧着眉牙咬道,“记住我的名字!”
                  龙宿兴味的一挑眉,这才正眼看了看他,略笑道,“为吾做好一事,吾也许会考虑。”
                  ==========
                  未时龙家的马车停在了司率衙门前,彤随总掌柜显忠亲自御车,司率府知道必是龙氏少主亲来了,便带了大小衙役护卫前来迎接,显忠扶着流川飘渺下车时司率府心中不由得一惊,几日不见这龙家少主竟更添几分气势,只是似乎心绪不佳,眉头微蹙。
                  “率府大人。”
                  司率府一惊,这口气不善,竟有几分问罪的意思,“龙公子何事见教,不妨内堂用茶。”
                  “龙氏布衣,见教不敢,用茶也不必,此来只是听闻西佛僧人被杀,可有此事?”流川飘渺边说边向衙门里走,竟强忍着杖伤,外人全看不出一丝异状。
                  显忠低头紧随其后,心中思量自己将人认错却也不冤了,此人也颇有几分气度。然而这气度又有几分是因自家真正少主人而来,便不得而知了。
                  司率府也连忙跟上,心中疑惑龙少主为何会关心此案,言语中的不满又是从何而来,于是斟酌着回道,“确有此事,疑凶已然到案,正在全力调查。”
                  听到此处流川飘渺偏头斜睨了他一眼,“此人可是佛剑分说?”
                  司率府一愣,“龙公子认得此人?”
                  “哼,”流川飘渺冷笑一声,“齐州三年巨旱,吾本家起庙宇宝霖,汝难道不知?”流川飘渺转头又走,竟是直奔大牢,“佛剑分说乃宝霖寺二代首座,率府大人,此案汝,”说着又扫一眼司率府,“可要详查才是。”
                  司率府又是一愣,随后心惊,朝廷才刚刚放行佛教龙家便大肆声张起庙,龙家与朝廷向来一气相连,此中厉害因由不难推知几分,如今西佛僧人遇害已然让朝廷面上无光,若凶手又是宝林僧人,便是又将龙家拖入恶水境地,若真到那一步,他个小小司率府恐怕自身难保。
                  思量间众人已到了大牢门前,流川飘渺略一挥手,显忠躬身领命对牢头道,“烦请通报一声,便说龙氏少主前来探望佛剑分说大师。”
                  那牢头一愣,他守牢这些年,头一次听说探监竟还要通报犯人的,于是抬头去看自家大人,此时率府大人正一脑门的官司,胡乱挥手叫他进去通报,牢头只得进去,这些天对佛剑虽未曾用刑,不过也不曾高看一眼,只当是个寻常犯人,如今这阵仗却着实吓着他了,再见佛剑不由的满面带笑恭敬的紧,“佛剑分说大师,龙家少主前来探望。”
                  “他来了?”佛剑心中有些疑惑,想过龙宿得了消息定是要来的,或者以他手段也许先将自己救出,但无论哪种必然是一脸的火气当面暴怒,如今来了,怎的还让人通报,他要来,吾还能不见吗?
                  正思量,便听见长廊响起众多脚步声,牢头便觉得自己这通报分外多余,于是自觉退了一边去。
                  地牢中火光昏暗,佛剑看着长廊尽头竟不见紫珠晶玉反射的光华,心中不由得疑惑,莫不是那人没来吗?待走的近了放才看见个淡紫的身影,虽看不分明佛剑却只凭感觉便笃定,那人不是龙宿。
                  流川飘渺在佛剑面前站定之时佛剑皱着眉看他,与龙宿分开已过一日,这人却仍堂而皇之使用龙家少主之身份,究竟发生何事?莫不是龙氏有变?“你……”
                  话未出口便被流川飘渺打断,“吾今日来,只为一人带话给汝。”
                  佛剑这才仔细端详了流川飘渺,不知为何便不由得好笑,这必是龙宿之人,只是他短短一日便又折了人心,那条桀骜的龙啊~
                  佛剑无奈笑问,“他说什么?”
                  “此事必会详查。”
                  佛剑想了想,摇了摇头,“转告他,佛剑清白佛祖自有指点,佛剑之行此处便是终点。”佛剑思考半晌终是理不清剪不断,现在唯有告诉他,“回去吧……”
                  流川飘渺一拧眉,“不知好歹!”甩袖便走了。
                  ================
                  “不知好歹!!!”听了流川飘渺的回报龙宿几乎是暴怒的从榻上跳起来,然而想了想却又似乎明白佛剑的顾虑,于是闷哼一声又躺下来,“哼,吾倒要看哪个佛祖这么闲来救汝。”
                  躺了一会才想起来,于是勾起唇来一笑,“汝之名字。”
                  流川飘渺单膝落地,虔诚献上自己名字,“流川飘渺。”
                  龙宿闲闲支头,却仍是轻慢的回应一声,“嗯。”
                  


                  52楼2012-03-06 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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