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扬州日报》所作·丑闻录(C)·手机[二]

(2008-03-15 20:32:49)
标签: 杂谈
正文二:猛回头
这几日,队里内务卫生查得严,我的日子没有一天好过。
床铺下不能藏手机,一旦被包叠得不“豆腐”,连被带褥都会被扔下三楼。
柜子里更是没可能,多一本书、一卷手纸都不行,仅有的两套衣服也要叠成豆腐块。
有天半夜我嘟囔着:“闹肚子呀。”然后蹒跚的把半个身子探进柜子,大把的扯着手纸。
战友半梦半醒的问我:“吃药不?”
我用手纸把那手机包起来,放进香皂盒里,嘴上说:“不了……这纸怎么……”
战友热心的说:“开灯吧。”
我脱口而喊:“不!……嗯,不麻烦了,队长会查房……”我用塑料袋封好香皂盒,抱着走出了宿舍。
我把那包东西放进了卫生间一号门高高的水箱里……
第二天,有人喊:“厕所堵了,都来修呀!”
妈呀,我第一个蹿到了洗手间。
只见M同志撸胳膊挽袖子叉腰站在门口。
我沉着冷静的问他:“哪个堵了?”
M指着一号门,我头发根都立起来了。
M说:“F爷在里面都蹲半小时了。”
“他在修?”我去拽那反锁的门。
F爷在里面喊着:“小太爷,我这关马上就过!别惹我。”
“他在打游戏?你不说他在修?”我瞪着M。
M:“是,他再不出来,我担心他会把厕所拉堵了。”
F爷蹲在里面嘟囔:“滚——”
M没滚,我滚了,滚回去擦汗。
这不是人过的日子,手机一旦被发现,开除已经不是大问题了,关键,这东西哪来的,领导知道我买不起——这个要命。
我咬了几天牙,考虑过把手机埋进地下,但我没铲子;藏到树上呢,我又不会爬树。我清醒地意识到:这东西已经不再是宝贝,而是累赘。索性,不义之财,舍弃也是正理,我想把它沉入八大处湖底,可是担心公园管理员好心的帮我打捞;我想扔进垃圾桶,可学员队是严格到每天都要检查垃圾的;我想从楼上有多大劲把它扔多远,怕砸到人弄巧成拙;我想用锤子砸碎它再烧掉,我担心控制不了气味和声音……甚至,我想把它藏到令我讨厌的人的柜子里……然后我就知道,人是怎样一步一步把自己引向犯罪的不归路上的了。
撑不住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快崩溃了。
这一天,我站到了马帅和肖剑的面前,低声而恳切地问:“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对吧?”
在马帅点头的同时,肖老儿摇头。我轻易的崩溃了。
“肖老儿”,是我们的尊称,也可以解释为蔑称,这是对立与统一的关系,除此以外,我们还叫他“肖二”或者“肖了霍夫”,但还有一个称谓——“肖贱”,意思是,有些事情他一定要反着来——这一点和我臭味相投,也就是说:对他好,他就折磨你。你打他一顿,他不但认可你是他的好朋友,还能马上升级叫你爷爷。
但我没力气打他,于是他登鼻子上脸:“请大爷吃酒,大爷便认了你。”
我的脸,苦得乱马七糟:“肖大爷,小太爷给你们看好物件儿呀!”
马帅来了神气,喂牲口般的嚎叫着:“噢……喽喽喽!小太爷发财了!小太爷有的是银子——喽喽……”
我拚了命的捂住了他的嘴,把他们连拖带拽到了宿舍无人的角落,蹲下,环顾左右……
我以从未有过的认真,审视着两个人诧异的四只眼睛,最终下定决心,从怀里颤颤巍巍的取出了那个手机祖宗。
马帅下意识的想惊呼,早被我再度捂住嘴巴。
肖老儿低声地:“谁的?”
我用气声:“捡的。”
肖老儿:“滚蛋!”
我:“真!”气声不好说,因为用力过猛,我剧烈的咳嗽开来。
肖老儿像是见过几分世面,他把手机拿在手上仔细的端详。我这才发现,自打这东西到手上,我还从来没有像这样认真的欣赏过它。
它真漂亮,漆黑发亮的外壳、折盖的,还有能抽出来的天线,这就是当时最流行的摩托罗拉掌中宝。
肖老儿刚要玩弄,马帅低声叫了一嗓子:“给我玩玩呀!”
肖老儿死死攥住:“大爷还没玩儿,怎就轮到你?!”
我差点没坐地上,深深的懊悔请他们来出谋划策。因为我忘记了一点,这二位之所以成为我的好朋友,首先是因为一样的穷,八成也没摸过手机。
“我不是让你们来玩的!”我低吼着。
“穷汉得了狗头金,你忘本呀你!”马帅数落着我,手底下不忘争抢着那部掌中宝。他练过舞蹈,但是平衡不好,于是他虽然夺下了手机,但人却坐到了地上。对,他练过舞蹈,但现在的体形却很是发福,于是,他的摔倒就制造出很大的一个响动,然后我隐约看见手机飞了起来……
我想去抓那手机,却在刹那的混乱之间,敏锐的听到了队长的脚步声!
“肖剑,这个螺丝你帮我拿着。”我抄起一个马扎向另一个马扎砸去,假装维修公共设施。
肖剑的斗鸡眼喀吧喀吧,急忙对马帅嚷:“滚到你那去了,快找!”
躺在地上的马帅,一个侧滚,直接向床下爬去:“还有……一点点,就够到了……”
我埋头苦砸:“我们得把这东西修好呀,要不同学们坐了多不安全呀!”
肖老儿激昂的附和:“就是呀就是!”
砸了会子,我停下来,仔细的搜寻地上的手机,却一无所获,我的耳朵全背向了脑后,后背一阵一阵的冒汗。
一片沉寂,只有马帅还在床下折腾……
肖老儿不敢回头,小声的问我:“你……听见什么了吗?”
我大气不敢出:“你……没听见什么吗?”
肖老儿蹑手蹑脚的向宿舍外走去,而后张望,再而后,我看见了他回头气愤的脸。
看来,我刚才幻听了。
马帅在床下义正词严的问:“你们也帮我找找呀,这个螺丝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我沉默的拍了拍他,这才让灰头土脸的马先生重见天日。
肖老儿看着自己手上的一截铁棍儿:“这是嘛?”我们这才发现,他手上多了一根可以伸缩的小金属棍儿。
“天线!”马帅叫着。
“你把天线拽断了?!你个***!”我咆哮着冲向肇事者。
“以德服人,以德服人!”肖老儿告饶:“大爷再给你捅上!”
“手机呢?”我问。
马帅从屁股底下挪出了手机:“盖儿……摔开了……”
我已经气得要死了,因为手机被摔得不轻,整个后盖被摔开了,电池都掉了出来。
“纽扣的?电池是纽扣的?”肖老儿问。
我没好气地唠叨:“废话!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马帅又来精神了:“安上!给我家打一个!”
“先告诉我这东西怎么处理,然后随便打!”我提了条件。
肖老儿讪讪的:“先安上看看呗……”
我拗不过他们,把电池严格的按照正负极安好、扣上后盖,然后打开前盖——我也好奇呀。
手机打开之后,马先生怯怯的问:“手机……也有加减乘除号?”
我的脑子突然“轰”的一声……
肖老儿喋喋不休:“把这个捅上,捅上打电话了!”他把那截断了的天线往孔里塞。马帅一把抢过手机,按住唯一的一个红色按键——手机开了,然后,不大识数的马先生迅速在这东西上作开了十以内的数学题……
肖老儿也明白了,他咧着嘴骂我:“小太爷——***!”
望着他们嘲笑我的嘴脸,我忽然有些恍惚,有些解脱,有些……虚脱……
后来,这部“掌中宝”计算器,成了我们上表演课的道具。记得,队长第一次看见这东西,他还真是虎目圆睁了一段时间,最终也不得不佩服这东西做得逼真,还给他家小女儿玩了一次……

来源:张译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