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馆二楼最偏僻的一个房间里,昏暗的光线中影着一个人形。门叙莱同志打开灯,我看见那是一个穿着迷彩服的人,被紧紧捆在椅子上,看到我们进来,他的脸上露出一个不屑的冷笑。
“林。”门叙莱左臂抬起,手背恰好挡在我的面前“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犹豫了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回头看着我,我对他摇了摇头。
我当然知道这个房间里接来下会发生什么,但我更清楚,在这种环境下,如果不多加锻炼自己,等待我的便只有死亡。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半晌,笑了。我低下头去,有些不敢同他对视,但他也没有多顾念我,而是迈开步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就如用双腿去丈量大地,周围的人都稍稍后退给他闪出道路来。他来回绕了几圈,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尼基科,把短刀给我。”
尼基科上前递上那把夺来的短刀,我抬头看了看,那是一柄长约十厘米,以青蓝色为主色调的刀子,锋口呈现银色,刀身线条流畅,顶端的尖刺呈二十五度角,我虽然不懂刀,但能感觉出这是一柄好刀。
“林。”门叙莱看着那柄刀,若有所思地发问了“你听说过‘海豹突击队’吗?”
“美帝国主义与欧洲联盟和以日本为首的东亚诸小国签订盟约后,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军事共享,也将‘海豹突击队’这种美军最精锐的陆战队的训练方式带入了整个同盟国。欧洲联盟和太平洋前锋都已经拥有了这种以美式训练方式培训出来的海豹突击队。”我答道。这种问题还是难不倒我的。
“没错。”门叙莱点点头“据说突击队的人个个是精英,精通两栖作战,突击,爆破,刺杀等多种特种任务,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都有经历反拷问训练。”他看了一眼那个俘虏,那人依然歪着脑袋,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就好像自己不是被绑在椅子上接受审讯,而是躺在沙滩上享受日光浴一样。
“这把刀是美制式Strider海豹短刀,配以防弹迷彩服和UMP冲锋枪,组成了海豹部队最基本的装备。”门叙莱晃了晃手中的短刀“老雕同志就是被这种刀毙命的,韩相同志的耳朵也是被这种刀割下来的。可以猜到,今天下午,从后方窗户潜入公馆的海豹突击队,至少有四人,而我们只留下了其中的两人。”门叙莱似乎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俘虏身上“现在,就要看看我们究竟能收获什么了。”
“名字?”门叙莱用英语问道,但那人毫无回应,就如听不懂一般。
“不要装。”门叙莱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枚军牌“巴伦•史密斯,国籍:大不列颠北爱尔兰联合王国。”
他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是又怎么样?你这一身酒气的俄国狗熊。”
我有些愤怒,门叙莱根本不是什么一身酒气的狗熊,他和普通俄国人不一样,甚至都不喝酒,巴伦这家伙完全就是在颠倒黑白!但我还是尽力掩饰,同时偷偷看向门叙莱,尼基科等人,生怕他们爆发起来。但包括卢曼在内,在场的苏联人都没有多大反应。——三位士兵都不是很懂英语。只有门叙莱微笑道“承蒙夸奖。”
“俄国人认为,被人以‘熊’比喻,是很光荣的事。他们的文化中,熊是森林之王,勇气与力量的象征。”刘俊时小声地用英语解释道,声音正好能让那人听见。
那人瘪了瘪嘴,似乎为自己的激将失败而感到懊恼,就在他低着脑袋似乎还在酝酿什么伤人词的时候,门叙莱猛然走进一步,毫不犹疑地一刀刺在了他的手臂上。
“嗯!”这一刀来得相当突然,那人明显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他的脑袋猛然扬起,嘴唇发白,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我清楚地看到他的面部肌肉在颤抖,但他到底没有喊出来。
“看,这些受过特训的家伙,基本上不会因为疼痛而屈服。”门叙莱一边把控着刀子在他的胳膊里游走,一边若无其事地做解说,仿佛是在向我们介绍某种稀有动物。
血液顺着巴伦的胳膊缓缓流下,在地上一点点聚成一滩。我感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连忙深吸一口气想做调整,吸到的却是满鼻腔的血腥味。我强忍着用手捂住脸的冲动,强迫自己的视线紧跟刀子移动,直到门叙莱从巴伦的手臂上割下一块鲜红色的肉块。
哦,我想我在几个星期内需要与肉食告别了。那活人身上割下来的,带着血丝的肉块,被托在门叙莱已经鲜血淋漓的手掌上,只要是人都会不忍。我的余光看到韩相稍微往后退了一步,反倒是刘俊时没有动作,他依然面无表情。
“说不说?不用回答,我知道你不说,否则我岂不是很没面子。”门叙莱在巴伦的迷彩服上擦了擦手,冷笑道。他镜片下棕褐色的眸子里饱含着狡黠,巴伦的面色比吃了苍蝇还难受,似是他刚要出口的硬气话硬生生被噎了回去。
“特勒夫。”门叙莱笑着向一边伸出手“把药给我。”
空气突然安静了,没有人敢出声,我刚刚平复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除了低着头的巴伦,房间里所有的目光都盯紧了门叙莱,就在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哪怕一根针掉在地上,都会在所有人耳中引起剧烈的震荡。
“特勒夫?”门叙莱显然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错误,他的语气中多出了一分不耐烦,似乎在怪罪他那本应该站在那里的副官居然没有像平常一样及时回应他。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门叙莱缓缓转过头,我连忙放低视线,用余光扫到他灼热的目光刮过房间的每一处,最后定格在他仍伸向空气的手掌上。
“呼。”一声风响,门叙莱快步走出房间,关门时发出砰的一声。
我左手捂住胸膛,抑制住自己狂跳的心脏。门叙莱同志如此精明老成的人,不应该会因为这件事而情绪失控吧?但这也说不定….在二次谈判之前一段时间他给我讲述的革命经历中,我得知‘学童’特勒夫一直是他出生入死的伙伴,从列宁格勒到华沙,从诺尔兰郡到奥斯陆,都坚定不移地跟在他身边。
这样重要的人的逝去,或许真的会让最稳重的人发疯吧?
“喂,你们的头子怎么啦?神经病犯了?也对,你们共/产/党也就是一群神经病组成的团体…”巴伦似乎是痛劲过了,又开始胡乱挑衅起来,这次他说的居然是俄语。
“你!”卢曼脾气最急,迈步上前就要动手,我连忙开口阻止“卢曼同志,别听他的,他巴不得让我们现在杀了他!”
“呦呵,没想到你这个婊/子居然也是他们的头,东/亚/病/夫果真是**,让女人骑在头上,哈哈哈哈!”巴伦的嘴似乎连珠炮一般没完没了。
我心头一股无名火起,但我迅速尽力将其压制下去。没有理会他的挖苦,我说道“卢曼,你去找门叙莱同志,如果有必要,去厨房里找些盐巴和油给他。”考虑到门叙莱出门时带走了肉块,我突然想到,如果给这位毒舌先生吃一餐取材自他自己的宵夜,他会不会闭上嘴?当然,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就被我从脑海里抹杀了。天啊,我在想什么东西,莫非我真的锻炼成了一个冷血的人?但有这种念头可不太好啊。相信门叙莱同志也不会和我想到一处的。
胡思乱想下,我倒是对巴伦接下来说的话漠不关心了。大致十分钟后,房间的门终于打开,卢曼皱着眉头,端着一个杯子走了进来,门叙莱却满面春风,手上拎着一个密封塑料袋。我一眼便看了出来,那是…装中药的袋子?
我对这种袋子也算熟悉了,在我的童年记忆中,父亲总是隔三岔五地把这样的塑料袋打开,将里面的液体倒进杯子里,带着一股难闻却又带着几分神秘的味道。每当我问起的时候,他都只是微笑不语。不久前,我也看到过门叙莱居然也喝中药,不过由于事务繁杂,我很快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也未及询问。而现在,他拿着中药究竟要干什么?
似乎感受到我疑惑的目光,门叙莱悄悄地向我一点头,竖起了大拇指。卢曼将杯子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我看到杯子中大致有五分之一体积被油填满,杯底还有沉淀的盐粒。
“咳咳。”门叙莱咳嗽一声,用两根手指拎起中药袋子,一直拎到自己鼻尖的高度才住手,看他的表情,就如同自己拎着的是一只死老鼠。
“你…你干什么?”巴伦厉声喝问,但我察觉到他的舌头稍微有些打结。
“你既然来到这里,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吧?”门叙莱的神态就如与死人说话,却又似自言自语。“无必要地自我介绍一下,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红军上校,代号:参孙学士。”
巴伦将头扭到一边,似乎试图掩饰自己集中在中药袋子上的注意力,但门叙莱一步步走进他,用平淡而带着回忆色彩的口吻说道“我的身体一直不好,在来到这里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一座中苏合作医疗所中接受治疗。”
“我在那里呆了很久,那里的主治医师,一位军衔很高的优秀军医,同我关系很好。在我离开那里的前一天晚上,他秘密地会见我。你猜怎么着?”门叙莱踱步调整自己的位置,让自己的眼睛持续和巴伦对视,此时的他似是一位给孩童讲鬼故事的老人。我看了一眼卢曼和尼涅尔兄弟,他们一副听故事听到入迷的样子,刘俊时则依旧面无表情。至于韩相,我不用看都知道他在憋笑。好在他的位置比较靠后,也不怕巴伦看出异常来。
“他带我进了医院一楼的杂物间,那里居然是一道暗门,暗门里居然是一座很大的实验室。”门叙莱一边说一边把脸凑近巴伦,似乎很享受这种蒙骗无知者的感觉。
“他说,特工会用得上这个东西,并让我对此绝对保密。除了绝对的‘自己人’外,所有看到这个东西的人,都必须要喝下它。”门叙莱的表演真的很精彩,若不是我完全对他手中的东西知根知底,怕是也会把那普通的中药当成什么了不得的化学毒素吧。
“不!这不行!你要遵守国际战俘法…”巴伦终于开始慌乱了,果然,最让人恐惧的还是未知的东西。